如何識別真正的倫勃朗
- 發佈時間:2014-12-11 09:37:41 來源:人民網 責任編輯:田燕
存在爭議的倫勃朗作品《扶手椅上的老人》
事實上,倫勃朗比許多學者想像中更為謹慎。有證據表明,當他潤飾了他人的作品,他就會簽上自己的名字。我們知道他意識到這個問題是多麼的敏感。至少有兩次他被其他藝術家要求去裁決作品的真贗。沒有任何一個倫勃朗工作室的助手抱怨自己的主人冒用他們的畫作。在倫勃朗的一生中只有一次他出售了有爭議作品的記錄。
數以百計的倫勃朗作品的真贗仍在學者間存有爭議,為什麼它們如此難於鑒定呢?
1950年,當英國德文郡第十一公爵遭到7萬英鎊繼承稅帳單的打擊時,他像許多豪華古宅的擁有者一樣,凝視著他的墻壁看有什麼可賣的藝術品。公爵發現他有3幅倫勃朗的作品,並建議英國政府選擇其中一幅抵掉部分他需要支付的稅金。於是在1957年,倫勃朗的《扶手椅上的老人》(Old Man in an Armchair,1652)在英國國家美術館展出。
僅僅十年後,這幅畫被降級為“倫勃朗的追隨者作品”。
“這幅畫的總體結構很弱,甚至充滿了分歧與矛盾。”藝術史學者霍斯特·格爾森(Horst Gerson)在1968年的《倫勃朗作品全集目錄》中寫道,“這些問題在這一偉大時期倫勃朗的簽名畫像中都是找不到的。”自那以後,這張畫作在長時間內被忽視了。2010年,它出現在英國國家美術館的“贗品與錯誤展”中。
在今年,世界頂尖的倫勃朗專家、在荷蘭進行“倫勃朗研究項目”的恩斯特·凡·德·威斯汀博士又宣佈説這張畫確實是倫勃朗真跡。“這是一張非常重要的畫”,他表示,是一個“有關於繪畫的繪畫”,預示著倫勃朗在17世紀50年代技藝上的變化。凡·德·威斯汀認為格爾森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這幅作品不應該被看作是一個單純的畫像。我同意他的這個觀點。
事實上重點在於,我們不應該把《扶手椅上的老人》視為委託畫像,一般的委託畫像要求藝術家專注于肖像或禮服的描摹。相反,這幅作品是對沉思老人的主觀的、深入的研究。畫面中,老人的臉孔明滅不定,他的身體不堪重負地沉入一個簡單、牢固的椅子上。這是一種對生活的觀察,而不是形似。為了描繪這一場景,倫勃朗允許自己比平常更自由地運用畫筆。我們不需要關注老人的華貴衣裝,所以藝術家在畫的時候流暢而迅速;我們也不需要看到這位老人的確切長相,所以藝術家只刻畫了部分的細節。他的右手優美地抬起:我們可以肯定他不是在抱著自己的頭,而是一個人在沉思的時候心不在焉地撫摸著腦袋。
然而,英國國家美術館對於凡·德·威斯汀的觀點只是勉強地聳聳肩。他們堅持認為《扶手椅上的老人》不是倫勃朗所作。因此,當畫廊舉辦盛大的“倫勃朗:晚期畫作”展覽時,《扶手椅上的老人》將被留在場外。
如果你覺得這一切是那麼混亂,那麼歡迎你來到怪異的倫勃朗學術圈。在20世紀上半葉,當時人們相信倫勃朗留給後人600-650幅作品。但是,從20世紀70年代起,這一數字迅速萎縮至約250幅 。
沒有任何一個倫勃朗工作室的助手抱怨大師拿自己的作品去魚目混珠。
那發生了什麼呢?簡單地説,對於倫勃朗的鑒賞能力(也就是經過仔細檢查後説出是誰畫了這幅畫的能力)不復存在了。1968年,“倫勃朗研究項目”成立時有一個令人欽佩的目標——明確指出每一幅作品是不是倫勃朗的真跡。但有兩個關鍵因素影響了“倫勃朗研究項目”的順利運作。首先,它試圖借助於委員會的評判,但這種過程存在優柔寡斷和群體思維的問題。説一幅畫作“不是”倫勃朗的作品比説“是”更加容易而且風險低。在這種情況下,最難取悅的學者從遵守“紀律”中獲得讚譽,並影響他人。
其次,一些人認為,鑒賞本身已經過時了。“新藝術史”認為,鑒賞是多餘的,是精英的做法,並不再被當作是藝術史學家和策展人的關鍵技能。社會、經濟和哲學的闡釋重塑了今日藝術界的秩序。因此,儘管關於倫勃朗作品的真贗問題時時發生,但廣泛而熱烈的辯論無法持續。越來越少的專家學者會主動參與這種辯論。
當“倫勃朗研究項目”開始揮動其歸因斧,其他人也加入進來,包括主要的博物館館長。倫勃朗學者緊緊抓住每一個疑問——如果作品X不再是“正確的”,那麼可以肯定以類似方式完成的作品Y和Z 也必須是“錯誤的”。
甚至知名作品也被否決了。被否決的作品包括一幅王室收藏的1642年的簽名自畫像,一幅華萊士收藏的1637年簽名自畫像,以及弗裏克美術收藏館《波蘭騎士》(Polish Rider,c1655)。有時,一件作品被判定為贗品往往只需要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在1980年代中期,柏林畫廊著名的《戴金盔的男子》(Man with the Golden Helmet),以及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拍賣人》也相繼被降級。不是因為它們不像倫勃朗的後期作品,而是因為X光顯示畫的底層有一個不尋常的技術痕跡。當時沒有多少倫勃朗的作品通過X光檢查進行比較,而且毫無疑問倫勃朗了解不止一種在畫布上畫畫的方式。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著,直到1993年“倫勃朗研究項目”五個主要學者之一的凡·德·威斯汀認為這種瘋狂不得不停止。“這個項目失敗了”,他説,“這是沒有好處的。”他勇敢地改正了一些倫勃朗研究項目早期的錯誤,在王室、華萊士和弗裏克收藏的這些作品都重新被認可,就像大都會的《拍賣人》也“恢復了名譽”。時至今日,《戴金盔的男子》仍存在疑問,而英國國家美術館對於凡·德·威斯汀的判決也不以為然。根據“倫勃朗研究項目”顯示,最新的“官方”倫勃朗作品的數字是340幅。
儘管凡·德·威斯汀的觀點更具“包容性”,但在我看來,340幅的數字仍然太少。范·戴克(一個創作並不特別迅速的畫家)創作了大約750幅作品,並且他42歲就死了。倫勃朗一直活到了63歲,他的創作比大部分藝術家都多,僅僅這個數字的畫作不可能佔用其所有的業餘時間。
是什麼在背後支援著“倫勃朗研究項目”和博物館館長呢?在我看來,倫勃朗鑒賞仍然受到倫勃朗研究項目早期的不良影響,批判持續引起對於倫勃朗作品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廣泛質疑。
這裡有一個例子:該項目的“假簽名”理論。倫勃朗學者説服了自己去相信倫勃朗急功近利地把自己的簽名簽在工作室助手的畫作上。他們認為,這就是一些“錯誤”的畫作有一個看似合法簽名的原因。但這一論斷至今還沒有明確的文件或恰當的證據。這是一個回顧過去而創造出來的理論,僅僅為了使解釋可以被接受。在一些不被認可的作品上簽名,通常出現在一些含糊不清的問題的判定之中。這是本末倒置的藝術史。
事實上,倫勃朗比許多學者想像中更為謹慎。有證據表明,當他潤飾了他人的作品,他就會簽上自己的名字。我們知道他意識到這個問題是多麼的敏感。至少有兩次他被其他藝術家要求去裁決作品的真贗。沒有任何一個倫勃朗工作室的助手抱怨自己的主人冒用他們的畫作。在倫勃朗的一生中只有一次他出售了有爭議作品的記錄。那是1641年出售給一個萊頓釀酒商的作品。
最後,我們可能會問,這些神秘的、超級天才的“倫勃朗的追隨者”是誰?在倫勃朗工作室裏誰有能力畫出像《戴金盔的男子》一樣令人著迷的作品,但卻沒有留下一絲獨立創作的痕跡?我懷疑有很多人存在——他們是現代的倫勃朗研究者的幽靈。
當然,我很同情倫勃朗學者。倫勃朗是一個超級多變的藝術家,他在一生的創作中不斷地改變風格,確定他究竟創作了多少幅作品永遠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這就是為什麼英國國家美術館的展覽可能錯失了一個機會,它們只展示“毫無爭議是由大師所做”的作品,將《扶手椅上的老人》排除在外。這將會令世人喪失將兩者進行比對的難得機會。
可悲的是,沒有多少藝術史學家和策展人有興趣運用新的客觀的角度去鑒賞倫勃朗。就個人而言,我懷疑他的作品很難從過去50年的掠奪中重新被正名。對於“新藝術史”,這並不重要。但對於倫勃朗,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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