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源 財富源

2024年06月29日 星期六

財經 > 理財 > 財富生活 > 正文

字號:  

中國空巢老人或超億人 農村養兒已不能防老

  • 發佈時間:2015-06-09 09:17:36  來源:中國青年網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胡愛善

  河南魯山養老院火災慘劇已漸遠去,但現實無法回避:農村地區家庭養老的功能被極度弱化,中國農村社會傳統的“養兒防老”陷入僵局(《財經》雜誌)

  89歲的王有太足夠幸運,在河南魯山縣康樂園老年公寓的那場大火中得以逃生。

  2015年5月25日晚11點,女兒王雙霞找到他時,他赤著腳穿著秋衣秋褲,閉眼坐在馬路邊,一聲不吭。彼時,老人所有身外物連同他昔日入住的“鐵皮屋”化為灰燼。就在4個小時前,康樂園老年公寓發生火災,根據官方事後公佈的數字,共有38人在這場大火中遇難、6人受傷,起火原因為外部電線私拉亂扯。

  王雙霞在感慨父親命大的同時,表示不會再把老人送去養老院了,“贍養老人的事情,必須得讓他們自己辦。”“他們”指老人的三個兒子,王雙霞的三個弟弟。除了老二王雙定留在老家魯山縣庫渠鄉高莊村務農外,其他兩人分別攜家帶口在山東和廣東打工。火災5天后,他們仍未能趕回老家看望父親。

  “七山二水一分田”的魯山,雖為農業縣,但每人平均“好地”(能夠種植玉米和小麥)不足半畝,每人平均“坡地”(僅能種植紅薯)不足一畝。在土地裏刨食,僅能滿足溫飽。於是許多人選擇離開,沿著城市的路徑,前往異鄉討生活。

  年輕人大量外流的現象,在全國以農業為主且較貧困的地區並不鮮見,魯山是一個縮影。人口的外流,附帶效應是農村地區家庭養老的功能被極度弱化,農村社會傳統的“養兒防老”陷入僵局。

  家庭條件稍好的,如王有太,被送至養老院。不好的,則仍以70多歲的高齡獨自在田間勞作,用粗茶淡飯填補日常的空虛。近幾年,農村老人自殺、孤死家中的事件時有曝光,國家層面雖數度頒發文件重視農村養老問題,然而執行乏力。

  “關注農村老人養老問題刻不容緩,河南魯山養老院的火災是一個慘痛的教訓,否則以後要付出更高昂的社會代價。”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陸傑華表示。

  養兒不再能防老

  75歲之前的王有太,靠種地維持與老伴的日常生活。76歲那年,他手抖得厲害,連飯碗都端不住,在縣城尋醫問藥無果後,兒女們只能任由其病情發展。

  之後,3個兒子每人每年給兩位老人200斤小麥,每月25元零花錢。王有太由老伴一人照顧,直到3年前,老伴因病去世。經三兒子建議,王有太被送至康樂園老年公寓,費用為每月1400元,三個兒子均攤。

  在高莊村,多數70歲以上的老人與王有太有著相似的家庭格局和養老軌跡:兒女較多——多在4個以上,除去因腦溢血、高血壓引發的半身癱瘓以及癌症臥床等重大疾病外,多數老人堅持在田間勞作。

  79歲的胡文茂居住在王有太的鄰村,患有腦血管疾病,育有兩兒兩女,兒子及兒媳均長期在城裏的建築隊打工。5月30日中午,太陽炙烤著柏油路發出刺鼻的氣味,老人仍在村口的馬路上晾曬豆秸。

  目前,中國60歲以上的農村老人70%以上都有慢性病,他們如螻蟻般掙扎著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光。龐大的農村老齡人口基數,為這一長期生活在公眾視野之外的群體又增添幾分悲涼色彩。

  據全國老齡委公佈的數據,截至2012年底,在1.94億60歲以上的老年人口中,農村老年人口約有1.2億,空巢老人約9000萬人。中國自從1999年進入老齡化社會以來,老年人口持續以每年3.2%的速度不斷增長。以此推算,至今農村空巢老人數量已過億。

  王有太是高莊村唯一一個被送到養老院的老人,事故發生前,他是同村老人艷羨的對象。在當地,老人不管是自己生活還是由後輩輪流照顧,飲食方面均為最常見的“農村飯”,即粥、饅頭、麵片湯,偶爾會吃頓餃子。而在康樂園老年公寓,王有太每天早上能吃到一個白水煮蛋,中午還有炒菜。

  高莊村村委會主任張國寶表示,在他們村,孝順的標準為讓老人吃飽、穿暖、有地兒住。這一標準在河北、山西、陜西等地的農村均適用。

  在陸傑華看來,農村老人的養老水準與城市老人有很大差距,過去公眾關注的多為城鎮養老問題,農村的養老問題被塵封太久。2009年,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開始施行。具體到河南標準為:子女每年為父母繳100元的保費,繳滿15年且父母滿60歲後,每月可領取60元的養老金。

  “每月60元,在提高農村老人的醫療條件、生活水準方面是杯水車薪。”陸傑華説,而高門檻、低保障的特點,使其覆蓋面窄,受益老人數量有限。

  2013年,國務院發佈《關於加快發展養老服務業的若干意見》(下稱《意見》),指出農村要加強居家養老服務,各級政府用於養老服務的財政資金應重點向農村傾斜,並要求城市的公辦養老院與農村的養老機構建立長期穩定的對口支援和合作機制。在過去兩年時間內,地方的配套政策呼之未出。

  家庭養老功能弱化、居家養老前景不明的現實條件下,養老機構為農村老人的養老提供了另一種可能。

  魯山每個鄉鎮均有一間敬老院,入院資格較嚴格,僅接收本鄉鎮無兒無女的五保戶老人。按照每人每年3500元的標準,由縣級財政撥款。

  “給的錢太少了。”魯山縣露峰敬老院院長張明光(化名)説,敬老院目前入住10人。為了使敬老院不出現財務虧空,管理人員帶領老人們,在養老院旁邊開闢了2畝耕地,種植玉米和小麥。另外,院子裏還種了半畝地蔬菜,這些都用以維持老人們的日常生活。

  78歲的林國棟在這所敬老院住了5年,據他説,他們的日常飲食多為玉米粥、饃饃、麵片湯,很少有機會吃肉。

  在露峰敬老院,工作人員僅有一名管理人員和一名為老人們做飯的農婦。老人們的日常生活需自己打理,生病後院方通知老人的監護人將其接走,監護人多為老人遠房親戚。同樣,老人因病生活無法自理後,仍由遠房親戚接走照顧。“我們實在拿不出多餘的錢去請護工。”張明光説。

  除去福利色彩濃重的敬老院,魯山縣境內另有兩家養老院,一家是縣人民醫院創辦的康樂養老院,可容納100人;另一家是民營的康樂園老年公寓,即此次發生特大火災的養老院,最多能容納200余人。

  魯山縣人口為92.7萬,按照10%的老齡化社會的最低標準,可推算出魯山老年人口的下限為9.27萬。兩所養老院可容納的老人數量僅為全縣老年人數量的0.03%,養老機構存在極大缺口。

  這也是康樂園老年公寓自2010年後急速擴張的主因,但一場大火曝光了擴張背後的種種問題。

  急速擴張的代價

  郭亞斌于2014年7月將父親郭玉送到康樂園老年公寓,老人此前因腦溢血後遺症導致半身癱瘓。對於選擇這家養老院的原因,郭亞斌的妻子解釋:民政局辦的敬老院進不去,而縣醫院主辦的康樂養老院不收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只能選擇這家民營的養老院。

  對於不收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的“指控”,康樂養老院院長肖丙銀強調他們的“公立”身份,“如果病人出現意外,我們是要擔責的”,“民營養老院以追求利潤為目的,當然什麼樣的人都敢收。”

  肖丙銀引以為豪的“公立”身份,並未給養老院帶來實質利益,養老院由醫院自負盈虧,並無財政補助。

  2013年,康樂養老院從縣醫院的一個科室發展到現在的規模,近期也逐漸接納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每人每月1950元,這部分僅有30張床位,全部住滿。

  生活不能自理區共有5名護工,這些護工的基本工資為700元,每照顧一個老人提成500元。

  肖丙銀錶示,養老院收益多來自能夠自理的老人,他們的收費標準為每人每月950元,除去吃喝及護理費,每人每月能為養老院帶來不到100元的效益。

  養老院用房是縣人民醫院出資建造,不用繳納租金,“如果扣除住房成本,我們肯定會出現赤字。”肖丙銀説。

  失火的康樂園老年公寓收費比康樂養老院平均每人貴100元左右,且養老院所佔的30畝土地全部為租賃,以此推算,經營者並不能獲得高收益。一位知情人士表示,康樂園法定代表人范花枝“兩口子不像是有錢人,在縣城沒有房,一家人都住在養老院內,包括去年剛剛結婚的兒子兒媳。”

  中國人民大學老年學研究所所長杜鵬在調研中發現,在建立基本養老服務體系的過程中,國務院和各部委的政策並未落實,各地方政府對養老機構承諾的財政補貼也未到位。

  收費無法提高,想要增加收入,只能靠擴大經營、增加入住的老人數量這條路。

  2010年,拿到民政局的養老機構設立許可證後,康樂園老年公寓迅速從二三十人的規模發展到最多可容納200余人,為了降低建設成本,新增房屋均為彩鋼房,這種簡易房屋一般被用於建築工地的臨時用房。

  魯山縣民政局辦公室一位工作人員在火災後接受媒體採訪時稱,康樂園養老公寓的建築不符規定,彩鋼房屬臨時建築且易燃,應使用磚混或混凝土結構的永久性建築。

  中國《社會福利機構管理暫行辦法》規定,養老院建築應符合《老年人建築設計規範》:居室不應採用易燃、易碎、化纖及散發有害有毒氣味的裝修材料。而河南省政府2011年養老服務機構年檢結果報表顯示,當年康樂園老年公寓年檢結果為“合格”。

  在杜鵬看來,這次的事件很多方面不只是養老院的問題,“在政府扶持力度不夠的前提下,很多不合標準的養老機構也通過了年檢,在這個過程中,政府應該考慮如何採取措施令其符合標準,而不是睜只眼閉只眼或一關了之。”

  “5·25”魯山養老院大火之後,各地紛紛開始排查養老機構的安全設施。

  5月26日淩晨1點,王有太被接到大女兒王雙霞家暫住,等待大兒子和三兒子從外地趕回後,討論以後的生活安排。

  在慶倖父親死裏逃生的同時,王雙霞感慨,自己的晚年生活肯定比不上父親。54歲的王雙霞趕上了計劃生育的大潮,與丈夫僅育有一子,目前兒子媳婦均在鄭州打工。丈夫曾開玩笑似地跟她説:“我們倆以後也得吃養老院那碗飯。”在火災之後,這個玩笑對她來説顯得有些沉重。

  58歲的李秀芬(化名)在露峰敬老院為老人們做飯,每月940元,一年365天與老人們在敬老院同吃同住,這份工作她已經做了六年,“我在為自己攢養老錢”。

  在陸傑華的研究中,如果沒有財政補貼,現有的養老機構基本不能正常運營,而為保正常運轉,只能壓縮老人的生活水準。

  “這是歷史的欠賬。”陸傑華説,“中西部地區沒有太多錢投資農村老人的養老事業,這需要中央財政轉移支付。”

  2007年,在最初的規劃中,魯山縣人民醫院打算建設醫養結合的公立養老院。在當年的申報資料中,院方希望政府撥款800萬元,實際批下來的資金僅為80萬元。“沒有鼓勵政策,沒有專項資金,我們自己去辦醫養結合,難度太大。”肖丙銀説。

  肖丙銀希望慈善單位、社會團體的資金能夠注入養老機構,“在目前看來,建造不以營利為目的的愛心養老院,是養老事業的最佳選擇。”他説。

  但杜鵬認為,把愛心作為養老服務這一民生事業的根基,並不是長久之計。在他看來,“公建民營”模式能夠解決民營機構在用地、硬體建設等方面的資金困難。“民營機構的長處是提供服務,對其任務進行分解,能夠減緩這些機構之前面臨的雙重壓力,使收費趨於合理,讓更多老人有機會享受服務。即使在相同的收費條件下,也有更多的資金去提高服務。”

  此外,如何使現有政策落地,也是破解目前困境的關鍵一步。國務院下發的《意見》及民政部的文件,均對農村地區的養老服務提出明確要求,“但以客觀事實來説,這些政策並未被貫徹執行,主要表現在資金方面缺少投入,而從根本上説,基本養老服務制度本應是由政府來兜底的。目前最有效的方法是,加強在這方面的監督和監管,促使政策被落實。”杜鵬表示。

  隨著一系列善後以及追責工作的展開,河南魯山養老院火災事故逐漸遠離公眾視野,其中折射出的農村養老困境卻是積重難返。

熱圖一覽

  • 股票名稱 最新價 漲跌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