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寶俊。資料圖

　　以外來戶的身份掌管重要部門，艾寶俊刻意保持低調，不插手同事分管的領域。但在自己分管的領域內，卻會想方設法玩出點“花樣”，甚至上下其手，全家上陣。

　　“上海首虎”艾寶俊：橫跨政商兩界的貪腐者

　　文_本刊記者龍在宇發自上海

　　出生於1960年的艾寶俊，一生中大概有兩個轉捩點。

　　第一個轉捩點出現在1994年。時年34歲的艾寶俊已是母校東北工學院的財務處長，是學院重點培養的青年才俊。在一場冶金工作會議上，艾寶俊得到發言機會，對中國鋼鐵企業的發展模式作出闡述。這番發言，令與會的寶鋼集團董事長黎明大為讚賞。“這是一個人才，寶鋼要挖過來。”黎明的這句話，徹底改變了艾寶俊的命運。他離開東北南下，一路扶搖直上，成為上海灘政商兩界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第二個轉捩點便是今年的11月10日。當日，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發佈消息，上海市委常委、副市長艾寶俊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調查。

　　低調副總的斂財術

　　艾寶俊是遼寧省遼陽市人，青年時期，他先後在東北工學院和安徽馬鞍山鋼鐵學院，完成了工業自動化專業的學習，以及工業統計和會計的進修。1990年至1991年，艾寶俊被派往美國，作為訪問學者進修了工業會計和稅收課程。一名寶鋼內部人士表示，艾寶俊之所以能夠獲得黎明的青睞，就在於他的跨專業背景。彼時寶鋼正謀劃上市，急需這種既懂鋼鐵又熟稔財經知識的跨專業人才。

　　1994年進入寶鋼後，艾寶俊從財務部副部長干起，此後歷任總經理助理，副總經理，僅用3年時間便進入核心領導層，在外界看來無異於火箭式上升。從1997年到2007年的十年間，艾寶俊一直擔任寶鋼集團副總經理，負責集團公司財務及資本市場運作，在寶鋼成功上市後，艾寶俊先後兼任上市公司寶鋼股份的總經理、董事長。

　　談及艾寶俊在寶鋼的13年工作經歷，許多寶鋼人士都用低調與另類來形容。據知情人士介紹，當時寶鋼的核心領導層，大多是在寶鋼建廠前後到來，從生産建設一線打拼出來的。跟這些同事比較起來，艾寶俊只是個外來戶。

　　2000年代初期執掌寶鋼的，是在中國企業界大名鼎鼎的“鐵娘子”謝企華。一名寶鋼內部人士告訴廉政瞭望記者，謝企華是老寶鋼人，工作能力很強，經常把男下屬訓得抬不起頭來。其他幾名副總，大多也是從車間與工地裏一路幹上來的，工作作風均以嚴厲著稱。只有艾寶俊，始終是一副溫文爾雅的學者派頭。

　　今年3月，中央巡視組對寶鋼集團展開專項巡視。此後，寶鋼集團副總經理崔健接受調查，另一名副總經理趙昆因違反廉潔自律規定被撤職。艾寶俊落馬後，有輿論認為，他與此前公佈的崔健、趙昆的違紀違規行為有牽連。

　　不過一名寶鋼內部人士卻不認同這種看法，他告訴記者，艾寶俊在寶鋼待了13年，直到最後一年才扶正為總經理，幾個月之後又調任上海市副市長。趙昆的資歷比艾寶俊深，兩人那時都是副總經理，彼此間的關係一度十分微妙。“實在看不出，他們之間會有什麼勾連。”

　　這名人士介紹，艾寶俊擔任副總經理時，除了分管的財務領域，很少插手其他工作。崔健長期分管生産與技術系統，對這一塊工作，艾寶俊幾乎從不染指。

　　縱然崔健、趙昆的違紀違規行為不牽涉艾寶俊，卻也並非意味艾寶俊在寶鋼時期就白璧無瑕。早在數年前，寶鋼內部就流傳一種説法，認為艾寶俊利用分管企業上市的機會，在資本市場上存在牟利行為。就在崔健接受調查，趙昆被免職的同時，寶鋼數名負責資本市場業務的幹部被頻繁叫去問話。

　　一名上海資本市場人士介紹，艾寶俊在股市中的名聲並不好，2004年，時任上市公司寶鋼股份總經理的艾寶俊執意推動增發，引發中小股民強烈反彈，認為此舉是赤裸裸的圈錢行為。市場上一度發起流通股股東投票權徵集活動，號召中小股東提起集體訴訟，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艾寶俊長期分管寶鋼集團上市公司，而他的妻子則是上海資本市場的一名活躍人物。據媒體報道，艾寶俊妻子因在今年中國股市股災中有操縱市場嫌疑而被調查。

　　不省心的部下

　　2007年1月，鐵娘子謝企華退休，徐樂江接任寶鋼集團董事長。艾寶俊扶正為寶鋼集團總經理，成為這家中國最大鋼鐵企業的第二號人物。

　　新官上任，艾寶俊拿出了大幹一番的勁頭。長期分管財務工作的他，此時會跟著業務員一起去拜訪客戶，還經常去到車間，同工人們聊天。艾寶俊在寶鋼內部成立了一個新的部門——系統創新部，專門負責各個部門之間的溝通和聯繫，以對公司的整個流程提出優化建議。成立此部門的意義，據説是實現寶鋼從“以生産製造為中心”向“以客戶需求為中心”轉變。

　　然而艾寶俊的改革並未持續多久。2007年12月，擔任寶鋼集團總經理不足一年的艾寶俊調任上海市副市長，此後數年，他先後兼任上海市長興島開發建設委員會主任、臨港産業區管委會主任，並躋身市委常委。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成立後，艾寶俊以市委常委、副市長的身份兼任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管委會主任。

　　在上海這樣一座工商業發達且國資體量巨大的城市，艾寶俊長期分管工業、商業、國資管理，可謂手握重權。不過，進入政界的艾寶俊依舊面臨初到寶鋼時的處境，身為外來戶，除了盡可能低調，還得儘快熟悉環境。

　　恰恰在此時，戴海波出現了。這名精明強幹的上海本土幹部，逐漸成為艾寶俊異常信賴的助手。一名上海本地人士介紹，戴海波的從政履歷一直在上海，2005年，43歲的戴海波出任南匯區委書記。不過此後因為行政區劃調整以及其他原因，戴海波的仕途沒有多大起色，一直待在正廳的位置上。

　　從2010年艾寶俊兼任臨港産業區管委會主任，戴海波擔任其副手開始，兩人就一直工作在一起。戴海波後來出任上海市經信委主任，分管經信委的市領導正是艾寶俊。2013年，艾寶俊兼任上海自貿區管委會主任，戴海波隨即出任市政府副秘書長，上海自貿區管委會常務副主任。

　　一名熟悉上海政情的人士介紹，艾寶俊對戴海波頗為賞識，不僅在工作上，甚至在處理一些人脈關係時，也頗為倚仗熟悉上海情況的戴海波。

　　不過外界對於戴海波的操守，卻有很多質疑。尤其前些年戴海波離婚後，與一名女富商結婚，戴的前妻一直實名舉報戴海波有貪腐問題。面對前妻持續不斷的實名舉報，戴海波還能平安無事，艾寶俊的力保正是重要原因之一。甚至在去年9月，戴海波被免去上海自貿區管委會常務副主任職務時，有關戴即將落馬的消息不斷傳出，艾寶俊卻在記者會上公開表示，免去戴的職務，只是正常人事調整。

　　一名上海人士告訴記者，儘管戴海波當初的確還保留了市政府副秘書長的職務，但官場內都知道，紀委正在調查戴海波。此時公開説“正常職務調整”，保戴海波的意圖很明顯。“不知道艾寶俊是愛護部下心切，還是彼此的糾葛太深？”

　　2015年3月17日，上海市紀委發佈消息，上海市政府副秘書長戴海波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組織調查。隨著調查的深入，外界逐漸知曉，艾寶俊與戴海波之間絕非單純的上下級關係。

　　全家貪腐，父子被查

　　戴海波落馬後，他與艾寶俊之間的特殊利益關係開始浮出水面。其中最為人詬病的，就是戴海波擔任上海市經信委主任期間主持推動的智慧城市建設項目。在這項投資規模巨大的建設項目中，艾寶俊的兒子艾卿扮演了重要角色。

　　打造智慧城市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建設在上海覆蓋最廣的無線網路i-Shanghai。據2012年7月上海媒體刊發的一條新聞，在智慧城市資訊基礎設施啟動推進會上，艾寶俊啟動了“i-Shanghai”服務標識並作講話。接著，時任上海市經信委主任的戴海波，向與會人員介紹項目建設的具體進展。

　　之後，上海市經信委決定引入市場化運作機制，來提高i-Shanghai的有效持續運營水準。一家名叫風尋科技的公司，此時表達出合作意願。風尋公司的法人代表，正是艾寶俊之子艾卿。經過若干程式以後，上海風尋獲得了i-Shanghai的五年特許經營權。

　　除了兒子艾卿，艾寶俊的妻子與弟弟，也是上海商界的活躍人物。艾寶俊分管資訊産業，兒子艾卿成立了科技公司。在艾寶俊分管的國資領域，他的弟弟與妻子也有較深介入。據一名當地人士介紹，艾寶俊的弟弟與妻子在股市上頗具影響力，尤其在一些國企改革題材股上斬獲頗豐。

　　一名上海當地人士介紹，在上海市政府期間，艾寶俊刻意保持低調，不插手同事分管的領域。但在自己分管的領域內，卻會想方設法玩出點“花樣”，甚至上下其手，全家上陣。

　　戴海波接受調查的消息公佈後，艾寶俊或許已經預感到大勢不妙，情緒開始産生波動。兩個月前，艾寶俊還少有的大醉過一回。一名出席了當晚飯局的人士介紹，艾寶俊的酒量很大，酒風也以豪爽著稱。無論在寶鋼還是上海市政府，幾乎很少見他醉過。不過那一晚剛喝了半個多小時，就感覺艾寶俊的臉色不太對。有人勸艾寶俊少喝，他卻聽不進去。不僅人家敬他的酒全喝了，還主動敬其他人，連一些級別很低的官員也挨個去敬。“幾乎就是在找酒喝，後來醉得很厲害，兩個人把他攙扶上車。”

　　11月10日上午，艾寶俊缺席了一場重要活動。上海市委書記韓正出席“新形勢下加快推進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建設”專題培訓班開班儀式，相關市領導悉數出席。不過，擔任自貿區管委會主任的艾寶俊卻沒有出現在現場。據知情人士介紹，此時的艾寶俊已經接受組織調查。就在儀式舉行的同時，艾寶俊搭乘東航航班，被辦案人員帶往北京。到了下午，艾寶俊落馬的消息正式公佈。

　　另據媒體報道，此前一週，艾寶俊的妻子過世。在艾寶俊被帶往北京的同一天，其子艾卿、其弟艾寶魁接受調查。一個曾經在上海灘叱吒風雲的家族，留給人們的卻是蒼涼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