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影/120cm×240cm/2005年 藝術蟲:我們還是回到水墨談一談,我看到你最開始畫水墨也是偶然的?並且從那時候就有了水墨野心?是怎樣有了自覺的意識? 白明:我畫水墨是這樣的,這是真實的。我曾經也在我自己的藝術規劃裏想過,説我可能要到50歲以後畫水墨,因為你看中國的藝術家好多都是這樣的,畫油畫的人到了晚年好像都畫水墨,我猜想只有一種可能,一種就是中國長期的背景讓他感覺水墨確實有非常非常好的空間和表達,這個東西會隨著年齡的增長回歸的。 我不曉得我這個理論對不對,我總認為一個人的情感和審美是有DNA遺傳的,隨著你對這個客觀世界産生很多感悟的時候,就需要到母體的DNA裏來尋找安慰。(也許是我這個人比較喜歡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裏讀書、思考,我不太喜歡有困惑去找別人解決,我喜歡自己來解惑的,我自己既是我自己的學生,也是自己的老師)這個母體就是我們文化的DNA,它一定會起作用的,這是一個回歸。 第二個我估計可能還是體能的問題,因為畫油畫確實還是需要體能的,畢竟它是一個塑造性的畫面,也存在空間的要求。有些人到了晚年會去寫寫字,為什麼?因為它非常優雅,非常隨性。而且因為年紀大了以後對視覺的反應和力度也會有問題。 第三個原因就是當你畫慣了油畫以後,你會發現在油畫裏面不斷追求的東西恰恰在水墨裏有天然的概括,這真的是我的領悟。我們在油畫裏面不斷去做的時候,發現我窮盡那麼多的經歷,找了那麼多的嘗試,結果發現水墨全涵蓋了,而且涵蓋的不動聲色,越過了你的感知,所以我認為我有可能到晚年也會畫水墨。 但是我接觸水墨是因為有一次亞洲展在日本福岡,名字也報去了,展位也留出來了,但是你知道我的抽象畫是材料的,它不能卷,但是我為一張畫打個集裝箱真沒有那個興趣,我就不想去了。但是人家説那不行,名字都去了,你臨時説不去怎麼行?你怎麼都要拿一張畫。我説我沒有畫,他説那就畫水墨吧。畫水墨,左正饒,我就在他的畫室裏,他説畫的東西都給我,然後我就畫了。一畫他覺得非常有意思,而且覺得很新穎,他説跟他們畫水墨科班出身的完全不一樣。然後把這幅畫拿到福岡去,不僅影響好他們還要收藏。 藝術家有一種快樂就是你的某種新的嘗試有人看到,這跟大張旗鼓的説你好不一樣,這種看到是因為你自己已經經歷過其他方面的事情,然後又找到了中國最遠古、最傳統、最熟悉的一種媒材,在這個媒材上面還能有一些新的感受出來,這就讓人非常興奮。然後你在這個點上持續做的話還有東西出來,這就變成今天了。如果畫著畫著沒有新東西出來我也就不畫了。 我從一開始畫水墨就跟所有科班出身的人不一樣,因為對我來説沒有那些約束,反而是在陶瓷上有約束,因為我在這方面是科班的。何況我也沒有壓力,我也不想參加什麼展覽,我就是為了自己的一些表達,所以我幾乎沒有什麼深的思考,也沒有很大的壓力就做出了一批作品。這批作品受到了很多很多做水墨的朋友的欣賞,而且還邀請我參加展覽,他們都是中國當代水墨裏面的重要人物,那個時候我當然就很開心,我是抱著一個票友的心態去參加的。就像我辦陶藝展請有名的雕塑家進來一樣,他也很開心,他的心態就跟我的心態一樣。但是當你真正參加了好幾次展覽之後,我就開始梳理自己了,那就不再是玩兒了,就會有更多的表現了。 當有更多表現的時候,我剛才講的思考就會起作用了,在我的創作裏思考是在後的。第一有了實踐,第二在前面有了這樣的積累,然後你有了自己的要求,這個時候思考就會有意義。 怎樣表達水墨呢?在我的思想裏很自然地把我的材料世界、油畫世界、陶瓷世界和青花世界基本合在一起,我的水墨就表現出對中國某些符號的迷戀。比如説我對水的細微的波浪感會有持久的迷戀性,第二是草席的紋樣。我們“席地而坐”的“席”就是席子,並不是真的讓你坐在地下。然後我們的屏風是條狀的,我們的簾子是條狀的,我們的書寫方式也是條狀的,包括我們的對聯和卷軸都是條狀的,所以我對這樣的線狀感覺是極為迷戀的。 但是我又不喜歡變成一種非常機械的條狀,所以我就有自己的一種語言出來,很自然的通過使用工具,通過畫陶瓷的一些工藝變化,比如説我會用牛膠,用茶汁,用別的顏色,包括先用水後用墨,用很多不同的方式,甚至我身邊的東西都會成為我水墨裏面的因素。 為什麼這個條狀很有意思?我喜歡我的作品有延伸性,這種線恰恰是具備了無限延伸性,它也符合我理解的中國文化。 我們的美學觀無論是書法還是水墨都講究線,所以我曾經也寫過一篇小短文叫做《中國可以歸納為線的國度》,中國不僅是瓷的國度也是線的國度,那這樣話,“線”就會成為我的一個表達靈魂。第二我在對待平面性時也有一些思考。我是在五六年前開始在用香火來燒灼畫面,原因主要是出於兩點,一個是當時滴了一滴墨在上面,這個墨很破壞我一張小畫的畫面,我就在想怎麼處理掉它。一處理我就想可以把它燒掉,燒掉就變成空白了,這個時候思考又起作用了,我馬上會想到愛因斯坦除了相對論以外還提出了一個“蟲洞”概念,我不清楚你們對科學是否感興趣,我不懂這個,但是我覺得他的描述很有意思。他説未來這個世界可以像地圖一樣折疊起來,南極和北極一折,你在上面打一個洞,南極和北極就相通了,大概是這樣的,我不知道我描述的是否正確,我就覺得這是一個很神奇的想像。我就在想我用這個香火在燒紙的時候它所産生的神奇美感很有意義,它是不規矩的,因為你的紙有纖維和脈絡,你一燒它會順著這個脈絡去延伸,我就發現很美妙,香火順著它的東西慢慢在燒,真的就像蟲洞,就像是古代書法和繪畫被蟲蛀一樣,而這種感覺增加了什麼感受呢?在視覺上一方面是有歲月感,另一方面它本身具有視覺的補充,它是一個空間,我對這個空間很迷戀,所以我不再用它來修正錯誤,而是有意讓它進入我的畫面成為表達的主體,我也希望讀者能夠看到這個東西。第二蟲洞不再是無意識的,而是有意識的,是我的意識,我會讓人家感覺到它連綿的脈絡相隨,如果我讓它起伏大一點,連綿的脈絡就像山,所以我在法國畫過兩個長條,一個叫《山如浪》,另一個叫《浪如山》,有的時候最堅硬的東西跟最軟的東西是一致的。這恰恰是東方人與西方人不同的地方,當你理解到這一點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水墨承載了你無限的柔愛。在這個過程裏你看香火會和紙産生一種呼應,這個時候它的語言本身也出現了,就是在我的水墨裏面仔細看蟲洞邊緣是有燒灼感的,可是我裱脫了以後就是一張白紙,這個白紙絕對不是白顏色畫上去的,這個我就很敏感了,別人會説用不著那樣,畫上白的不就是蟲洞嗎?我説這是兩個概念,第一蟲洞是個空間概念,你看到的是一張白,但那已經不是這張畫了,是另外一個空間和另外一個層次。第二香火所産生自然的燒灼感是有人不可控制的範疇,實際上這個也美,完全能控制又不美了。我的所有作品都是這樣的,我很著迷有一部分我控制不了的東西,恰恰是我喜歡的,所以我的水墨就是這樣過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