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所有油畫係的學生一樣,閆冰在四年學習過程中嘗試著不同的繪畫風格,直到畢業創作逼近。雖然他還沒有很明朗的看到繪畫之外的其他可能性,但他分明厭倦了畫布上的形式遊戲(也可以説是對油畫語言的探索),他需要一次冒險,哪怕是以失敗告終,也不願給自己的大學畫上一個平庸的句號。2007年的畢業展上他展出的作品是在保留了動物外形的整張皮毛上描繪動物的本體形象,這組取名為“生死疲勞”的作品在美院畢業展上顯得陌生而神秘,皮毛上的動物形象用線條簡單勾勒,有著人類原始造型的色彩與張力,生命的尊嚴與苦難被表達的直接而強烈,與美院繪畫教學裏的形象塑造相去甚遠。由於初次使用皮毛這種媒介,對材料的特性把握不到位,作品沒有達到他預想中的效果,但這次嘗試給他日後的創作開啟了一扇門。 畢業後的兩年多裏,閆冰在深入研究皮毛的材料特性的同時對泥土,承載了普通人日常生活的記憶、味道、和情感的泥土,産生了濃厚興趣。這些泥土與有著平凡生活之溫度的物件——火爐,長凳,木床,木櫃,床墊等等達成了耐人尋味的形式結合,有附著,生長,流淌,包裹,有更為艱苦與純粹的:他用泥土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超越時空歸屬感的形體,這些形體猶如燕子銜泥般被累積的過程對藝術家來説是一個苦行僧式的修行過程。與此同時閆冰用皮毛做的作品也脫離了畢業創作時的直白與強烈,更為含蓄,雋永。在這些作品中,閆冰一直扮演著一個“講故事者”的角色,把平凡瑣碎的點點滴滴娓娓道來,雖然沒有所謂高級文化的狡黠智慧或廢黜嚴肅性的反諷幽默,故事仍然動聽且吸引人,這是因為他的敘述和抒情有深厚的情感和感知的積澱基礎,充滿了生命的氣息。這種氣息在一件名為《他》的作品裏顯得尤其強烈,一個竹編的背簍,綴滿了長長的麻絲,這個背簍已經脫離了它的實用功能而成為一個生命個體,或是群體生命的隱喻,麻絲的質感與形態似乎暗示著這個背簍已經孤寂千年,而生命的氣息仍綿延不絕。 由於作品的材料和形式與中國鄉土生活的密切聯繫,閆冰的作品很容易被人誤解為“鄉土情懷”的産物,事實並非如此簡單。中國當代社會語境的複雜性與開放性強烈吸引著藝術家們對於宏大問題與外來理論系統的關注。藝術家們或從各個角度討論社會、歷史的發展與進步(尤以“持不同政見者”身份來討論發展與進步者為眾),或將作品創作指向文本系統,尋求高深理論系統裏的支點或意義。以閆冰的生活成長經歷來觀察世界,一切都是從泥土中生長出來,最終回歸到泥土之中,那些轟轟烈烈的事件與人物除了冷冰冰的紀念碑似乎沒有給他們賴以生長並最終埋葬他們的土地留下值得撫摸與回味的痕跡。相對於此,閆冰選擇的是一個內向的、觀照自我與生命內在歷程的創作方向,生命的載體在他的作品裏不僅是動植物與人,也是承載了生命的溫度與痕跡的物件,他對這些溫度與痕跡加以個人化的保留與詮釋,去發現什麼是可以享受的,什麼是可以挽回的。這些作品就像角落裏的光,照亮的首先是藝術家自己,能否照亮其他人,取決於他們是否與藝術家一樣,以同樣質樸的方式面對生命與生活,因為這些作品沒有一個道德性批判立場去指引或暗示觀眾,對於“標準”已然崩潰的現代人來説,這是痛苦不堪的,精神赤貧的人們無法再承受自己對於物質是同樣的無知這一事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