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汶口黑陶尊上的符號,如果是“旦”這個古字,這個字裏包含了“日出”、“黎明”、“朝氣蓬勃”、“日日新”等許許多多的含意,卻只用一個簡單的符號傳達給視覺。 漢字的特殊構成,似乎決定了早期漢語文學的特性。 一個“旦”字,是文字,也是圖像,更像一個詩意的句子。 漢語文學似乎註定會以“詩”做主體,會發展出文字精簡“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短詩,會在畫面出現“留白”,把“詩”題寫在“畫”的“留白”上,既是“説明”又是“會意”。 希臘的《伊利亞德》(Iliad)、《奧德賽》(Odyssey)都是鴻篇巨制,詩裏貫穿情結複雜的故事;古印度的《羅摩衍那》(Ramayana)和《摩訶婆羅達》(Mahabharata)動則八萬頌十萬頌,長達幾十萬句的長詩,也是詭譎多變,人物事件層出不窮,習慣圖像簡潔思考的民族常常一開始覺得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同一時間發展出來的漢字文學《詩經》卻恰巧相反--寓繁于簡,簡單幾個對仗工整、音韻齊整的句子,就把複雜的時間空間變成一種“領悟”。 漢字文學似乎更適合“領悟”而不是“説明”。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僅僅十六個字,時間的逝去,空間的改變,人事情感的滄桑,景物的變更,心事的喟嘆,一一都在整齊精簡的排比中,文字的格律性本身變成一種強固的美學。 漢語詩決定了不與鴻篇巨制拼搏“大”的特色,而是以“四兩撥千斤”的靈巧,完成了自己語文的優勢與長處。 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漢語文學最膾炙人口的名作,還是只有二十個字的“絕句”,這些精簡卻意境深遠的“絕句”的確是文化裏的“一絕”,不能不歸功於漢字獨特的以視覺為主的象形本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