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貨車在高速公路上發生了交通事故，司機在面對一擁而上的人群時，可要擦亮眼睛，因為他們很可能不是來幫忙的，而是來哄搶貨物的。這些年，從水果蔬菜到豬牛家禽再到電器傢具，都曾成為被哄搶的對象。與“哄搶成風”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處罰不多，入刑更少見，難道真是“法不責眾”嗎？

　　搶什麼

　　水果蔬菜糧食禽畜

　　 家電飲料啥都有

　　按照被哄搶物品的分類，記者搜索了2005年至今10年間的38起高速公路哄搶事件。據這一不完全統計，被哄搶的物品可謂“琳瑯滿目”，有些甚至讓人匪夷所思。

　　第一類 水果

　　水果類最多，包括了蘋果、橙子、西瓜、鳳梨、葡萄、香蕉等，凡是我們常見的水果幾乎都曾被哄搶過，這些佔到本文統計總數的28%。2012年9月5日，連霍高速公路蘭州天一山莊附近，一輛運葡萄的大貨車側翻。事發後，聞訊趕來的當地村民開著汽車、騎著摩托車、自行車前來哄搶葡萄，車主稱自己損失近30萬元。

　　第二類 糧食蔬菜

　　包括大米、白菜、番茄、辣椒、冬瓜等，佔總數的24%。2011年7月13日，江西南昌一輛貨車在105國道南昌縣廣福鎮荷山村發生交通事故，車上裝載的4萬多元數十噸冬瓜側翻。雨天也沒能阻擋住前來哄搶的村民，小的冬瓜抱在懷裏，大的兩人抬著，再大點的乾脆用獨輪車推，最終一車冬瓜被村民搶去三分之二。

　　第三類 生鮮禽畜

　　包括蛋類、雞、鴨、魚、豬、牛等，佔總數的18%。2013年1月18日，一輛載有46頭黃牛的雙層貨車駛至京滬高速新泰段時發生側翻，貨車上有15頭牛被當場砸死，另有20余頭四處逃竄到附近村落裏。事故發生以後，周圍有村民趁機搶牛，還有人將死牛的牛腿割下拿走。車主稱其一頭牛價值一萬多元。

　　第四類 家電日用品

　　包括冰箱、電視、生活日用品等，佔總數的10%。2011年12月26日，武漢市三環線長豐橋路段，一輛貨車因為與限高架發生猛烈碰撞，6台冰箱墜落地面，被多名男子哄搶，司機稱，這6台冰箱價值1.8萬元。

　　第五類 酒類飲料

　　包括啤酒、牛奶和各類飲料，佔總數的10%。2014年4月19日，在福建324國道九龍嶺段，一輛運送酸奶的貨車側翻，上百名圍觀者在不到一小時內，就將現場的2000多件酸奶搶光，甚至連落在地上的破紙箱，都有人搶去。

　　第六類 難以理解類

　　比如泄漏的柴油、燃燒的棉花、撒滿地的辣椒醬，佔總數的8%。2012年4月9日清晨5時許，甘肅蘭臨高速上行線28公里處，一輛滿載辣椒醬的大型貨車發生側翻，車上的辣椒醬流滿了車道，周圍村民帶著尼龍袋將地上的辣椒醬裝回了家。

　　現場

　　有人歡喜有人愁 警察管不了

　　雖然一車貨物價值數萬元甚至數十萬元，但貨物被數十人甚至上百人哄搶時，價值就會被“稀釋”，最終的結果成了：哄搶者的小便宜，貨主的大損失。

　　貨主哀求：給我留條活路吧

　　“我還以為老百姓他們過來幫忙呢，沒想到他們一個接一個打電話叫人來，都是過來搶我貨的。”2015年8月24日，焦桐高速泌陽縣春水鎮段，一輛裝蘋果的大貨車側翻，面對哄搶的村民，車主小辛難掩氣憤。

　　但是，小辛的憤怒很快轉為了哀求痛哭，因為陸續趕來的村民已經哄搶了數小時，有的甚至開來了拖拉機，“我的幾萬塊錢的貨物都被你們搶光了，你們還有沒有良心啊，給我留條活路吧！”最終，20噸蘋果被搶走18噸。

　　警察鳴槍：聽到槍響，還有人不走

　　哄搶現場發生民警鳴槍現象並不常見。2014年1月4日，一輛滿載6萬多斤橘子的貨車，行至連霍高速蘭州市榆中縣和平鎮段時，發生側翻。周邊的40多名居民陸續趕來，哄搶橘子。當天下午3點多，現場人越來越多，在要求哄搶者遠離卡車側翻現場，但哄搶者拒不服從的情況下，和平派出所一名民警站在高速公路匝道上、在遠離人群的情況下鳴槍示警。

　　“聽到槍響，還有一些人執意不走。”鳴槍民警説。經統計，被哄搶的橘子有1萬多斤，被人群踩踏的也有數萬斤。

　　村民歡喜：你不搶就是個傻子

　　“你不搶就是個傻子！”這是一名參與哄搶酸奶的大叔，面對記者採訪時的回答。

　　為了撿便宜，有的人對車禍現場血腥慘烈的事故視而不見，有的人為了幾十塊錢的貨物，付出了生命。

　　2013年6月4日，河南京港澳高速駐馬店段發生多起交通事故，造成9人死亡，而附近村民趁火打劫，哄搶了一輛貨車上的荔枝；同年2月19日，滬陜高速上發生車禍，事故貨車上裝載的洗髮水等日用品散落，遭到附近村民哄搶。一名村民搶貨物時，被後來的車撞死。

　　法律

　　哄搶超過4000元以上入刑

　　《刑法》第268條規定：聚眾哄搶公私財物，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對首要分子和積極參加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並處罰金；最高可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産。

　　聚眾哄搶的起刑數額各地有具體規定，一般而言，4000元或6000元以上不滿4萬元，屬於“數額較大”的起點標準。在北京，4000元以上便可認定為犯罪。

　　沒有組織的哄搶或者只是趁機搶了幾串葡萄、幾瓶啤酒的，則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處五日以上、最高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並處一千元以下罰款。

　　現實

　　5年僅有3案被判刑

　　記者對公開報道的網上搜索發現，近5年來，因為哄搶公私財物，被行政處罰的案件僅有5例；通過中國裁判文書網的檢索發現，因涉嫌聚眾哄搶罪被判刑的案件有數十起，但絕大部分都是因積怨矛盾、債務糾紛，有預謀的哄搶魚塘、山林、果園的案例，因在高速公路事故現場哄搶貨物被判刑的僅有3例。

　　2010年3月21日，一輛運送藥品的貨車在河南濟廣高速路上發生交通事故，藥品散落一地。被告人宋某某等三人對此進行哄搶，藥物經評估價值為7萬多元，其中，被告人宋某某哄搶的藥品價值4500元。

　　案件審理期間，各被告人親屬主動將所有贓款退還並已發還被害人。

　　法院最終判決認為，被告人宋某某等三人犯聚眾哄搶罪，判處宋某某一年有期徒刑，緩刑一年，並處罰金9000元。另外兩名被告人也被判拘役或緩刑，並處罰金。

　　原因

　　難處罰強化法不責眾心態

　　是不是唯獨中國人愛哄搶？答案是否定的，國外也經常發生哄搶事件。據俄羅斯電視臺報道，今年10月，一輛運送伏特加的貨車在俄羅斯一條公路上翻了車，車上約兩萬瓶假冒伏特加遭到附近村民哄搶。

　　哄搶表示道德低下？有專家認為，這是“破窗效應”導致的；也有專家分析，這是因為哄搶者有從眾心理。

　　房山法院法官原丹丹認為，除了處置事故的警察人手不足，導致取證困難，哄搶事件屢屢發生的另一個主要原因就在於懲罰規定的可操作性有待加強，難以操作更強化了人們法不責眾的心態。

　　哄搶行為最主要的特徵就是參加人數較多且難以確定。少則幾個人、十幾個人，多則上百人。我國刑法將聚眾哄搶的主體限定為“首要分子和積極參加的”，但在實際中，大多數參與哄搶者都帶有從眾性和盲目性，基本上都是自發前往事故地進行哄搶。

　　另外，對於那些搶了幾串葡萄、幾瓶酒的哄搶者，因為價值小，不好估值，執法者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放過了。

　　 建議

　　有案必究違法必罰

　　房山法院張栓法官稱，“法不責眾”的錯誤觀念甚至催發了 “事故淘金隊”，村莊留守在家的老人和婦女自發組織起來，一發現高速上出現事故就去圍觀，有利可圖就奔相走告，短時間內聚集大批附近的村民到事故現場，看有貨物就拿。

　　張栓建議，只要存在哄搶行為，接到報警後，執法部門就應介入調查，輕則按治安處罰法進行拘留或罰款，重則構成犯罪，受到刑罰處罰，不能聽之任之。

　　原丹丹表示：“增加違法成本，讓違法行為變得‘不划算’，才能真正有效控制哄搶行為的發生。” （張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