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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蒿獎”:傳統中醫藥發展 必須抓住的一次歷史機遇

  • 發佈時間:2015-10-16 01:31:26  來源:科技日報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羅伯特

  2015年10月,中國人終於迎來了第一個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青蒿素。屠呦呦這個名字,連同523計劃的各種細枝末節,一瞬間“炸蒙”了好多人。在這個崇拜科學的國度裏,熱門的議題馬上變成:青蒿素的發現和傳統中醫藥到底有多大關係。

  甲的期待,乙的困惑

  人們到底在想什麼呢?筆者隨即用微信做了個民意調查,發現結果大體可以分成兩波:

  一大波甲覺得,兩者屬“偶然相關,恰好適用於此項發現”。醫籍古方浩如煙海,各類草什一鍋煎的傳統中藥,有沒有毒,有沒有效,誰也説不清。唯有充分運用現代科技,才能去偽存真,讓中藥的發展重獲生機。青蒿素的發現就是範例,甲很期待。

  另有一小群乙認為,當然是“直接相關,大大提高了成功概率”。根據辯證和藥性靈活配伍的傳統中藥,經過千百年的臨床檢驗,價值不容否認。只是科學的拷問一次次把中藥逼到墻角裏,卻時常什麼也問不出來,自信還得找祖宗要。中藥科研的道路艱難又漫長,乙更謹慎。

  甲是非中醫,乙是中醫,特別是從事中醫藥科研的人。後者是一個尷尬的行當, 整個群體都缺少學術公信力和公眾話語權,夾縫求生。這群人在中醫圈時常不受待見,覺得他們會通過“西化”毀了中醫;而科學圈也愛搭不理,覺得他們做的根本算不上科學。那麼,乙所認為的“直接相關”,是出於自我維護嗎?

  大量證據表明,科學家們努力從中藥中發現有效成分,成功製成新藥的實例,無一例外都是根據中醫臨床經驗或文獻記載的啟發而取得成功的。過去幾十年裏,除了獲得諾獎點頭的青蒿素以外,還有麻黃(麻黃素)、砒霜(三氧化二砷)、青黛、千層塔、山慈姑等傳統中藥提取物,都成為了有效的單體臨床藥物。而使用現代藥學模型隨機篩選中藥成分或天然資源,雖然可以快速測試成千上萬的化合物,但到現在為止成功實驗寥寥無幾。美國NIH曾投入鉅資,用最先進的生物醫藥學方法和設備,試圖從天然植物中尋找抗癌藥,幾十年下來,也僅僅找到了一個紫杉醇,救了整個領域,勉強保全了面子。這説明瞭什麼?

  如果沒有千百年來的傳統醫學臨床經驗,在天然産物中找到“單體新藥”的歷程將不可預測。傳統醫學經驗是一個寶庫,應當得到認同、珍惜和發掘。

  那麼,多年的科研難以清晰地闡發藥理,是因為乙都不懂科學嗎?

  青蒿素的發現走了“單一有效成分提取”這條最直接的路,這條路只適用於一類藥理比較直接的例子。過去幾十年中藥現代化的努力,並沒有讓“青蒿素模式”大獲豐收,反而遇到了許多“中醫沒法被科學論證”的情形。許多有效的復方在辨病不辯證的隨機臨床試驗中得出陰性結果。許多對疾病整體改善有效的方子,在針對局部病灶的體外實驗中完全無效。許多藥性類似、或可以在組方中相互替代的藥材,並不含有相似的有效成分組合。許多經過配伍十分有效的藥方,把組分拆分或標準提取後療效就大打折扣。不少情況下,單一組分或藥材的安全評價更是把中藥推向了深淵。這又説明瞭什麼?

  單體有效成分提取只不過是現代科學所能看見的冰山一角。這下面蘊蓄的龐大體系,傳統中藥裏的辨症施治,君臣佐使,性味歸經,祛邪扶正,並非古人的文學臆想。

  一百多年前,人們懷著甲的憧憬,走上了中西醫匯通,用科學研究中醫的這條路。只是走著走著,漸漸變成了今天的乙。乙説話的時候,經常要拿高音喇叭來播放,這個世界也不過當笑話隨便聽聽。例如下面這篇,就是甲眼中典型的笑話:

  祝世訥教授評論説,“起源於中國的和西方的自然科學的各學科的成就,已經全部融合了,只有中醫是個例外,至今不能與西方醫學相融合,即使由政府決策和推動也不能促其融合”“兩千年前確立的理法方藥至今主導臨床” ,這是中醫藥創造的奇跡(《中醫藥創造的三大奇跡》,2015)。

  中醫界在科學化的道路上,已經做出了很多的嘗試,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過去一百年裏,中國人對中醫和科學曠日持久的爭論,本質不在於中醫與科學的內在對立,而是沒有找到連接他們的那把鑰匙。這是歷史階段造成的,是令人深思的現象。這不是奇跡,而是教訓。

  2015年9月,美國NIH批復了四個新的天然産物研究中心,總投3500萬美元,用於建立天然産物功能註釋數據庫,開發藥用植物在情志病,婦科病,代謝病方面的應用,以及研究方法的探索與創新。

  講求實際的美國人吸取了教訓,調整了領域,保持開放的心態,並把重點放在解答天然産物與人體相互作用機理上。

  我們是否也能從幾十年的中醫科研實踐中學到一些東西呢?

  古典中醫理論對新藥研發的啟示

  在漫長的自然演化史中,一個生物活性分子能存在,往往總能找到一個天然的拮抗分子與其配對。它們相互依存、制約和演進,這便是中醫所理解的陰陽。

  植物裏的藥用成分主要來自於次生代謝産物。在幾十上百萬年的生長和適應中,植物演化出這些“秘密武器”,以耐受極端的自然環境、吸引傳粉的昆蟲和驅趕覓食的動物。在分子層次,這些植物體內的所産生的“陰”,來識別和應對環境變化中所存在的“陽”。古人利用這些植物的“陰”,也就是藥物的“偏性”,來調節人體中一些相似的“陽”情況。

  除了單分子的陰陽對應和拮抗,中醫還把人體理解成一個功能網路,古典中醫哲學裏的“五行”便是一個例子。中藥裏的各種組分對應和調節著這個複雜變化的功能網路的各個部分,避免了單一的選擇壓力。這是許多經典組方千百年來都沒有産生耐藥的原因。完全不同的組分,可以通過影響網路中的不同節點,達到同樣的效果。這是靈活配伍的基礎。功能網路失衡的時候,可以通過強化或弱化網路中已經存在的某些支路,修復整體的平衡。這是喚醒人體的自愈力。

  這種樸素的“陰陽五行”哲學,在古人千萬次採食藥草的過程中被偶然地驗證,日積月累,便演繹為今天龐大的中藥體系。我們沒有必要過於苛求古典醫理的嚴謹程度。認識並利用這些樸素的哲學,對於今天的中藥科研仍有啟發。

  其實,無論有沒有青蒿獎,中藥研究發展都應該是三條路並行。

  一是單體新藥的開發,如同青蒿素。一旦成功,單體藥的作用機理比較容易闡明,結果也容易為現代醫藥學接受。至於開發出來的“新藥”是否還算是“中藥”,其實並不重要。

  二是走“復方”研究的道路。主要是證明固定的中藥復方或“中成藥”對某種疾病安全有效。這種研究應該根據病種有選擇性地結合辯證,以現代臨床藥物試驗的“金標準”——隨機對照臨床試驗為主,只要能得出可重復的療效,就有價值推廣使用。機理的充分闡釋,是更加長遠的任務,不應成為復方藥應用發展的阻礙。

  三是繼續支援中醫師按傳統方式“辨證論治”,使用靈活配伍的中藥處方,並且在臨床運用中嘗試創新。與古時相比,現今的疾病譜有所改變,可以獲得的藥材也不盡相同,對人與藥的理解都更加深入,這就為中醫臨床創新提供了空間。研究的重點,除了證明有效外,可放在如何提高患者的依從性,如何探索新的組方思路,以及如何推廣成功經驗等方面。

  (發自美國。作者係華裔中醫藥研究者。下轉10月18日2版“軟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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