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30日，因為胰腺癌去世的杜虹，擁有了一個編號：A-2833。

　　這是她在美國阿爾科生命延續基金會（Alcor Life Extension Foundation）的編號。杜虹成為阿爾科第138位“冷凍人”。如今，她的頭部存放在阿爾科所在的亞利桑那州斯科茨代爾，通過液氮保存在-196℃的環境中。

　　這是一種等待。等待未來的某一天，先進的生物醫學技術能將她再度“喚醒”。

　　杜虹的女兒張思遙在追憶母親時寫道：媽媽，我們未來見。

　　冷凍大腦 等待復活

　　杜虹是重慶知名兒童文學作家，在其病情進入晚期時，她看到了網上一則新聞：一對泰國夫婦冷凍了自己罹患腦癌女兒的屍體，期望未來科技發達之後，讓其“復活”得到治療。

　　“我也把自己凍起來吧。”杜虹對張思遙説。

　　在網路志願者的幫助下，張思遙和丈夫魯辰最終選定了阿爾科。這是美國一家專門從事人體冰凍研究的非營利機構，成立於1972年。

　　趙磊是幫助張思遙夫婦的志願者之一。他記得，今年5月中旬，張思遙在問答網站“知乎”上給他發來了私信。“那個週末，我就和朋友去醫院看望了杜阿姨，後來也很快和阿爾科那邊敲定了整個冷凍方案”。

　　阿爾科提供兩種冷凍方案：全身冷凍和頭部冷凍。前者花費在200萬人民幣左右，後者大概需要75萬元。

　　根據其官網提供的數據，大部分人選擇的是冷凍頭部。阿爾科的首席運營官譚雅·瓊斯（Tanya Jones）曾在BBC的紀錄片《凍結我》中表示，很多人選擇冷凍頭部，是因為他要一具全新的身體，這樣復活時能夠拋棄之前已經老去的身軀。

　　杜虹表示，願意僅冷凍頭部，因為記憶的主要部分就在頭部；而且僅冷凍頭部的灌流效果更好，保護劑替換更徹底。

　　5月30日，在杜虹心臟停跳、“法律上死亡”之後，從阿爾科來的醫生為其進行了灌流手術，完成遺體冷凍的初步步驟。之後，他們將遺體運往美國進行分體，將杜虹的頭部保存在一種叫做“杜瓦”瓶的容器裏，之後會定期進行維護。

　　現在來看，更像科幻小説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

　　要等多少年？沒人能給出確切答案。阿爾科的網站也只是説，未來存在復活的可能性。

　　中國科學院理化技術研究所研究員、低溫生物醫學工程學北京市重點實驗室主任劉靜表示，科學上的進展的確會以超出人們想像的方式出現，但人體冷凍復活現在看來還難以實現，“其在物理學和工程學方面還存在巨大的技術瓶頸”。

　　劉靜長期從事低溫醫學工作，他告訴科技日報記者，在實驗室，哪怕是像小鼠、兔子之類的小動物，目前都沒有完整的低溫冷凍再復活的案例。“現在能夠成功實施低溫保存的只有相對簡單的生物學對象，如細胞、血液、組織等。連人體器官的低溫凍存都非常困難，更不用説是獨立的生命個體”。

　　器官一旦被冷凍，能繼續使用的可能性就非常小。正常狀態下，細胞通過細胞膜把內外環境隔離開來，細胞周圍和內部的溶液保持著平衡；但在降溫過程中，細胞周圍會結成大大小小的冰晶，其平衡就被打破，內部的溶液會發生遷移，到一定程度細胞就會破損，而且這一過程是不可逆的。就算成功冷凍，復溫過程中其內部發生的一系列物理化學反應，同樣會對細胞形成二次傷害。

　　“現在看來人體冷凍復活基本上還處於科學幻想階段。不過，也許科學在某個環節出現突破，也不排除實現的可能性，這當然是美好的願望，但具體多少年會實現，還難以判斷。”劉靜説。

　　給未來留份希望？

　　阿爾科基金會稱呼這些“冷凍人”為“病人”（patient）。他們認為，冷凍模糊了死與生的界限。

　　趙磊曾在朋友圈上這樣寫：冷凍帶來喜喪的效果，除了臨終的痛苦，還有準備的忙碌，還有重生的希望。並且，這份希望僅通過我們已有的知識就可以推導出結果。

　　他是冷凍技術的支援者。趙磊第一次聽説人體冷凍，大概是在2000年。“和大多數人一樣，我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他難以想像人的記憶和認知如何存續，也難以想像在低溫冰凍過程中，水膨脹産生冰晶之後，細胞如何存活。

　　認知的刷新是在四五年前。他看到了阿爾科網站上的一篇介紹其冷凍技術的文章。阿爾科冷凍人體的第一步，就是盡可能減少人體中的水分，灌注入含有甘油等複雜組分的冷凍保護劑，對人體進行“玻璃化”。這樣一來，就能解決降溫過程中産生冰晶的問題。阿爾科提供的圖片顯示，採用現代玻璃化溶液保存的腦組織幾乎沒有冷凍損壞。

　　趙磊意識到，這事好像沒那麼“天方夜譚”。“如果低溫可以將大腦的關鍵結構進行高保真地保存，如果奈米技術的興起和發展，能夠實現廣泛的細胞修復和組織再生，那麼就算現在人體沒法復活，實施冷凍也勢必可行。”他成為人體冷凍技術的支援者，頻繁在知乎網站上回答相關問題，也因此被張思遙找到，有了後面的故事。

　　在BBC的紀錄片中，紐約大學醫藥學教授亞瑟·羅維（Arthur W. Rowe）直言不諱：我覺得他們是獲得了一種虛幻的安全感，人體冷凍超越了傳統科學的認知。人們很可能一睡不醒，機構兜售的商品，是虛無縹緲的承諾。

　　“冷凍人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而且，科技是呈指數發展的，回看50年和往後看50年，這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概念。你無法憑既有經驗去推算。”趙磊覺得，現在人們生活在迷霧當中，誰也不能打包票説這件事情一定不能實現——“為什麼不先冷凍起來，等我們看清楚了再做決定？”（科技日報北京9月18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