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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滋病女子懷孕拒就診:娃生了有病就掐死

  • 發佈時間:2015-06-15 06:54:00  來源:中國網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羅伯特

  在“談艾色變”難以消弭的狀況下,失蹤與隱匿自己的病情,便成了許多艾滋病人的選擇。失蹤與隱匿,或許是一種逃避,但更多時候,其實意味著我們這個社會,在如何對待艾滋病的問題上,依然存有許多不足,依然在艱難跋涉。

  在“談艾色變”難以消弭的狀況下,失蹤與隱匿自己的病情,便成了許多艾滋病人的選擇。失蹤與隱匿,或許是一種逃避,但更多時候,其實意味著我們這個社會,在如何對待艾滋病的問題上,依然存有許多不足,依然在艱難跋涉。

  “如果那孩子生下來,到今年6月剛好一歲八個月,正是做檢測的時候。”5月25日下午,在甘肅省隴西縣疾控中心辦公室,正準備艾滋病隨訪統計表格的許曉霞長出一口氣,盯著電腦螢幕上一份代號“A35”的表單,她強調了一句,“當媽的一旦失訪,哪管娃的死活,疾控中心一點辦法沒有。”

  36歲的許曉霞是甘肅省隴西縣疾控中心“性病與艾滋病防治科”科長,負責追蹤隨訪全縣43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翻閱病人檔案時,許曉霞感慨道,“每個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背後都有一段故事,是最曲折,最令人感慨的‘命運’這樣的東西。”這種感覺,在她第一次見到孫小妹時尤為明顯。孫小妹,就是那個令許曉霞頭疼、又無法忘懷的A35。

  近兩年來四次隨訪,三次都撲了空

  “小妹回來過年了,我親戚在村上見到她人了,你們快來!”2015年春節假期的最後一天,許曉霞接到了一個久違的電話,“線人”劉俊在電話裏抑制不住激動,向許曉霞彙報了孫小妹的最新行蹤。

  劉俊是孫小妹的前男友,也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從2013年兩人確診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算起,劉俊一直在縣疾控中心領取免費的抗病毒藥物。而孫小妹,在2013年8月確診後就“消失”了。接到電話後的次日一大早,許曉霞不顧當天積雪路滑,向疾控中心申派了一輛無“疾控”標識的公車,就迅速趕往距縣城二十多公里外的菜子鎮某村。

  這一次,她心裏憋了一口氣,一定要把A35給找到。不料,還是撲了個空。許曉霞後來回憶,“大概是劉俊的親戚看錯了,姊妹幾個背影挺像的。”近兩年來四次追蹤隨訪,三次空手而歸,這讓許曉霞感到窩火。“每一個確診的病人,我們都有詳細的記錄,定期都要向省上彙報。找不到這個A35,年底的隨訪任務就完不成。”不過,好像還不僅僅是任務的問題。她轉過頭頓了頓,“這個人非常有特點。”

  她腹中胎兒的父親,是一名艾滋病毒感染者

  2013年春節後不久,隨著天氣轉暖,本地的打工者陸續出了門。38歲的隴西縣菜子鎮農民劉俊決定就在縣城打點零工。他懷孕已近三個月的女友孫小妹孕檢時被發現肚子裏有個瘤子,需要做手術。

  隨後發生的一切更加出乎二人意料。在縣醫院的術前篩查中,孫小妹被查出是艾滋病毒感染者。隨後,劉俊也被初篩為“HIV陽性”。兩人的情況很快被彙報到了縣疾控中心。就這樣,十天后,許曉霞見到了單獨來縣疾控中心確診的劉俊,而孫小妹卻遲遲沒有露面。

  從劉俊的口中,許曉霞第一次了解到孫小妹的人生經歷。這個貧苦家庭里長大的女人,似乎從未將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因為家裏窮,她自小沒讀過書;為了給哥哥換親,她不滿20歲就被送去了鄰縣漳縣的一戶窮人家,為年長十歲的男人生了一個孩子。十餘年後,為了生計她搭上了遠赴新疆拾棉花的火車,再後來,她遇到了小自己一歲的老鄉劉俊。至此,人到中年的孫小妹的命運仿佛馳入了另一條軌道,再也無法停下。

  拾棉花的季節過去後,孫小妹沒有踏上返鄉的火車,她留在了視力不太好的劉俊身邊,肚子裏懷了他的娃。許曉霞後來聽孫小妹家人説,“反正是回不去了。村裏一起去拾棉花的女人們大都知道底細,夫家的面子都被她丟光了。”

  孫小妹當初決定拋夫棄子、留在劉俊身邊時是否掙扎過,許曉霞不得而知。不過她猜想,這個女人在做決定的那一刻,心裏應該像嘗了一滴甘露——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將命運掌控在手中。但她卻不知道,眼前這個令她“離經叛道”的男人、她腹中胎兒的父親,是一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懷孕六個月時,疾控人員到府才找到她

  “按照規定,初篩陽性後就要拿著身份證到我們縣疾控中心來確診,確診後要建立病人檔案、領取免費的抗病毒藥品服用,並定期監測CD4(人體免疫系統中的一種重要免疫細胞)和其他一系列數據的變化,還要接受隨訪和心理干預。可是這個孫小妹,一直拖拖拉拉的,我們打電話叫她來,有幾次都説坐車快到了,後來卻沒了下文。”

  一轉眼,距離縣醫院報告孫小妹艾滋病初篩陽性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身為孩子媽的許曉霞有些著急,“一個懷著六個多月身孕的女人偷個懶也正常,可孩子拖不起呀,不確診怎麼干預?”

  2013年6月下旬,許曉霞和科裏的同事拉上縣疾控的一名老醫生,帶著司機下了鄉。劉俊答應帶路,一進村,他指著不遠處三間低矮的平房説“那就是了。”許曉霞佯裝串親戚走進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在院子裏曬太陽的大肚子女人,她喊了一聲,“孫小妹!”四目相望時,許曉霞便確信找對了人。

  “不用你們管,娃生了要是有病就掐死”

  進了屋,孫小妹便坐在角落的矮凳上低頭不語。許曉霞這才看清,日漸顯懷的孫小妹被包裹在一件陳舊的男式西服裏,臉頰浮腫,她眼裏的甘露枯竭了。屋子裏除了一張火炕沒幾樣像樣的傢具,墻上挂滿煙灰,光線黯淡而沉悶。

  不等許曉霞向孫家人説明來意,孫的二姐已經罵將起來,“不用你們管,娃生了要是有病就掐死。‘瞎子’(劉俊)想得美,想要人,拿30萬來!”

  許曉霞這才得知,因為孫小妹悔了“換頭親”,跟她對換的嫂子帶娃回了娘家,哥哥家也散了。孫小妹在姊妹五個中排老幺,母親已年過八旬。沒有錢,再給哥哥尋媳婦希望渺茫。這樣的情況下,懷了身孕的孫小妹在娘家的境遇可想而知。

  “我不管你們的恩怨,我只管孕婦和娃娃,”許曉霞耐著性子向孫家人解釋,“你現在不檢查,生下個病娃還得你們花錢治!要是敢把娃咋樣,你也脫不了干系!”連勸帶嚇唬,加上保證全部檢測免費,孫家二姐終於答應了做檢測。

  一行人匆匆採集了血液。回去的路上,沒有一個人説話。

  確診後聯繫不上人,據説她被賣到鄰省了

  幾天后,化驗結果出來了,孫小妹被確診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許曉霞趕緊給她打電話,卻發現對方電話停機了。抱著一線希望,幾天后許曉霞再次趕到了孫家。這一次,許曉霞沒有見到孫小妹,孫的二姐照舊罵罵咧咧的,一邊發誓不知道妹妹的下落,一邊咒罵著劉俊。

  許曉霞別無辦法,只能將寫有自己電話的紙條壓在孫家的炕沿兒下,叮囑完各種注意事項後離開。不久後,劉俊打來電話:“他們不讓我見,説讓我拿錢來贖人。我親戚跟她一個莊子的,聽説是賣到鄰省了,也有説到漳縣打工的。”

  考慮到孫小妹的身體狀況,許曉霞將最後一絲希望放在了孫的生産環節。她通過疾控中心向縣城所有能接生産婦的衛生院打了招呼,可直到孫的預産期過了半個月,許曉霞也沒收到哪個醫院的反饋。2013年10月,劉俊從親戚那裏得到的消息是,“孫小妹生了個兒子,聽説沒在本縣的醫院生。”

  “要是找到了,現在給孩子做阻斷該多好”

  去年2月,許曉霞又去了一次孫家,理由是向貧困艾滋病人家庭發放民政部門的補貼。可沒有用,孫家人對孫小妹的下落閉口不提。“一個大肚子女人,怎麼賣?不干預就再婚,傳染給他人怎麼辦?那是要負刑責的!”孫小妹的失訪令許曉霞惱火又無計可施,“連個尋人電話都不知道往哪兒打。假如她本人不與疾控聯繫,不住院篩查,你就別想找到她。”

  可對孫小妹攜帶艾滋病病毒的孩子,許曉霞仍然唸唸不忘。有時候一算日子,她會對自己説,“要是找到了,現在給孩子做阻斷多好……孩子馬上一歲八個月了,該做檢查了。”

  “我們走的路非常坎坷,這樣的路還很長”

  “什麼人最容易感染艾滋病?是性工作者、男同性戀還是單身老年人?”這個問題許曉霞在不同場合問過很多人。但隨後她就會告訴你標準答案,“答案是每個人。不要覺得艾滋病離你很遠,因為每個人都有性。”

  目前,許曉霞負責管理著隴西縣43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他們有的在工地上打零工度日,有的在外地上研究生因為同性戀身份不敢回家,還有的地位顯要,創下的身家夠兒女吃幾輩子。還有一名女性感染者是上了年紀的聾啞人。

  考慮到病人面臨的壓力,每次隨訪,許曉霞都不敢驚動村上的幹部。她強調説,“如果為了找個人而洩露了患者的資訊,那我們寧願找不到。”

  今年2月,第四次去孫小妹家隨訪回來的當晚,許曉霞用手機拍下了一張鄉間小路的雪景發到朋友圈,圖説寫道“今天天氣不錯,但我們走的路卻非常坎坷,腦漿差一點沒搖出來。這樣的路還很長,有信心繼續走下去。”

  (應採訪對象要求,本文除許曉霞外其他人物使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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