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東:于細胞凋亡處探尋“新生”
- 發佈時間:2015-05-27 02:31:30 來源:科技日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科星燦爛
本報記者 唐 婷
“很抱歉,讓大家久等了!”匆匆趕來接受集體採訪的王曉東,來不及擦拭額頭滲出的細汗,忙招呼大家坐下。墨綠色襯衣,黝黑的膚色,面前這位溫和敦厚的中年大叔看上去沒有科技日報記者想像中的“國際范兒”,反倒有幾分農民“本色”。
十年樹木,王曉東耕種在北京昌平遠郊的“科技體制改革試驗田”——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簡稱“北生所”),從正式掛牌算起,到今年底就10周歲了。作為所長,令他欣慰的不止是一樓大廳裏那滿滿一墻的論文成果。
“在一片高粱地裏,蓋起一座樓,引來一批年輕人,建成一個在國際上有一定影響力、科研體制創新實踐輻射到國內的科研機構。對北生所的今天,我非常滿意。”王曉東由衷地説道。
“做科學研究時,幸福感最強”
小夥子郭佳是王曉東實驗室的管理員。和王曉東一樣,他也曾在美國德克薩斯大學西南醫學中心進行博士後訓練,只是兩者先後隔了十多年。在學校時,王曉東就是他崇拜的學術偶像之一。“你知道嗎,因為發現了線粒體在細胞凋亡中起到的重要作用,王曉東的名字被寫進了分子生物學的教材裏!”
凋亡是細胞死亡的一種形式。在細胞內部有一套自毀裝置,在基因調控下,細胞主動自毀消失被稱之為凋亡。王曉東舉例道,從一個胚胎細胞發育成人的過程中,每個人有男女2套性器官。發育過程中,基因決定他是男性,那他體內的女性性器官就會凋亡,反之,如果基因決定她是女性,那男性性器官就會凋亡。“再比如,人體內的食道、氣管、血管原本是實心的,隨著管內細胞的凋亡才形成了通道”。
作為一種生理現象,細胞凋亡是如何發生的?從分子尺度研究細胞凋亡的內在機理是王曉東的學術興趣所在。他和助手通過實驗,找到了執行細胞自毀程式的2個關鍵蛋白:“扣動扳機”的細胞色素c和“拉開保險栓”的Smac。而這2個蛋白都來自細胞內部的線粒體,在細胞啟動凋亡信號時從線粒體中釋放出來。線粒體過去通常被認為只是為細胞提供能量的結構,王曉東的發現使人們對線粒體的功能有了新的認識。
正是在細胞凋亡領域所取得的學術成就,為王曉東在2004年當選美國科學院院士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時年41歲的他,成為最年輕的美國科學院院士之一。
科學家,科研管理者,百濟神州生物科技公司(簡稱“百濟”)創始人,王曉東也為自己頭頂的各種身份困惑過。在他看來,不同身份有不同的吸引力,但經歷過才知道內心深處真正喜歡的事情是什麼。“我在做科學研究時,幸福感最強,科學家是我的主業,其他都是‘玩票’”。
的確,走進實驗室,換上白色實驗服,站在一群年輕博士生中間,拿著實驗樣品,和學生們探討各種細節的王曉東,一下子就精神煥發起來。而此前的幾分鐘,在攝影記者的鏡頭裏,被要求身著西服的他,在周圍人的一再提示下,才盡力笑得不那麼拘謹。
“所謂看得準,其實是懂取捨”
在見到王曉東之前,記者們試圖從北生所學術副所長邵峰那裏了解更多的故事。果然是共事10年的同事,記者後來在整理訪談錄音時發現,他們兩人談了許多近乎“雷同”的觀點:“回歸科學本身,追求學術上的原創性”“更看重科研的過程,而不是結果”“要耐得住寂寞和邊緣化,創造性就是要和別人不一樣”……
開誠佈公甚至開展“不留情面”的學術批評是北生所的科研文化之一。邵峰剛進所裏時主要從事細菌及其致病機制的研究,在短短幾年發表了不少高品質的論文,走在國際細菌學界前沿。“但是,我所做的工作在曉東看來應該從細菌學中走出來,延伸到免疫領域。在這種‘不舒服’的批評中,我調整了科研方向”。
回過頭看,邵峰認為王曉東的建議是有前瞻性的。2011年,邵峰發表了一篇免疫相關的論文,目前引用率近400次,而他2007年發表在《科學》雜誌上的一篇細菌相關的論文引用率僅200多次。“如果別人總誇你很‘牛’,你就容易‘躺’在那兒了”。
給年輕人提供學術方向上的指導是王曉東日常工作的重心之一,“看得準”是學生和同事們對他的一致評價。對此,王曉東並不完全同意,笑稱自己也經常看走眼。
“所謂看得準,就是懂取捨,多數人看不準就是因為捨不得,什麼都想要,還總覺得別人碗裏的更好,而我舍得下,不追求高産,只要求大家做精品,最後顯得‘看得準’,如果高産就容易良莠不齊。”王曉東説道。
讓科研人員能心無旁騖地探索真正的科學問題,是王曉東的辦所理念之一。在他看來,真正的原始創新無章可循,需要心靈與物質的自由才可能在無章可循中找到蛛絲馬跡。
和國內大多數科研機構不同,在北生所,從所長到所有工作人員實行合同聘用制。科研人員不用申請課題,每年就能得到200萬到300萬的固定經費,根據自己的特長與興趣,進行自由探索,不用跟著國際熱點或“專家”制定的指南走。
同時,對科研人員的評價不是看論文數量和發表的雜誌等級,也不是看所獲得的各種獎項,而是進行5年一次的國際小同行匿名書面評審。儘管省去了論文和職稱的壓力,5年一次的大考卻更為嚴苛。第一輪5年評估,標準是研究小組在本領域是否産生了影響力,第二輪就提升到“本領域的領導者”,不合格者將在一年內離開研究所另謀職位。“秉承國際科研傳統的同行匿名評審保證評價不受人情因素左右”。
“探路轉化,希望走得更遠”
著名結構生物學家施一公院士曾説過,基礎研究和轉化應用只有一步之遙。坐在北生所二樓會議室裏,能夠清晰看到一路之隔的辦公樓外墻上醒目的“BeiGene”標識。
BeiGene是百濟公司的英文名,該公司主要致力於研發治療腫瘤的原創藥物。談到作為發起人之一成立百濟的初衷,王曉東表示,北生所一直在探索基礎研究的轉化之路,前面幾年在鋪墊,希望能走得更遠,做百濟也是一個嘗試。
“科學家進行成果轉化沒有清晰的路線,轉化需要大量資金和專業人才,那麼錢在哪兒,人又在哪兒?我跟著百濟探路5年,希望能為後面的科學家提供轉化相關的具體指導,甚至可以領著他們上路。”王曉東説道。
戲稱自己為“王大膽”的王曉東,在探路的過程裏也非常務實。去一些科研機構參觀,看著挂滿一墻的專利,他覺得這實在是一種糊弄外行的浪費,因為專利的申請和維持都需要不菲的費用,不能轉化的專利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在北生所,沒有“挂在墻上”的專利。正式申請國際專利之前,北生所工作人員會先在中國進行預申請,以享有為期1年的優先權。在1年的時間裏,去尋找有購買專利需求的客戶,或者選擇自己轉化。找到為專利付費的“下家”,再向美國、歐洲正式提出專利申請。
無論是耕耘科技改革試驗田,還是專注抗腫瘤新藥研發應用,其間艱辛可想而知。當被問及困難時,王曉東只是一笑而過,以“不足為外人道也”作答。
“我不抱怨,也不喜歡聽別人抱怨,自己盡力就好,人一輩子就這麼長,還有那麼多值得期待的事情,為什麼不往前看?百濟研發的一種新藥馬上就要開始臨床試驗了,希望能給癌症晚期患者帶去治愈的希望。”王曉東真誠地説。(科技日報北京5月26日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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