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0日，天涯社區網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涯社區”），這家國內排名第一的網際網路論壇，現身新三板的名單。

　　十年之前，風華正茂的天涯社區，決定前往境外上市；七年之前，天涯社區又決定回歸內地，試圖衝擊創業板；如今，它決定掛牌新三板。從境外市場到創業板，再到新三板，“天涯社區走了一個很大的彎路”。走著走著，外面有的人説，天涯老了。

　　這次天涯公開的數據，並不漂亮：連續兩年合計虧損7000萬，連續兩年經營活動現金凈額為負。

　　“這是轉型的代價。”天涯社區董事長邢明回應稱，現在非但不是困難階段，反而是“最具希望的時期”。

　　天涯“低調”掛牌引起關注

　　過去的一週裏，天涯社區的掛牌成為熱門話題。“走紅”的速度，堪比它曾經製造過的那些引爆網路的熱帖。

　　天涯社區在4月30日發佈《公開轉讓説明書》。當天，新三板市場上，幾十家公司齊發了上百份公告。天涯社區的《説明書》，沒有湮沒其中。不久後，《説明書》就被人發現，並上傳到網路上。隨後，天涯社區擬掛牌新三板的消息，廣為外界關注。

　　“我們本來想低調處理掛牌的事情，但是沒想到外面反響這麼大。”天涯社區一位工作人員稱。5月8日，天涯董事長邢明説，輿論對天涯掛牌的關注，超乎他的意料。

　　如此高的“人氣”，由天涯社區的地位決定。1999年，邢明拿著“炒股賺來的2000萬收益”，創辦了天涯社區。此後十幾年時間內，這個偏居海南的論壇，以時事、娛樂八卦等版塊出名。

　　國內的網友一度將天涯視為“精神家園”。相當長時間內，天涯社區是國內網路文化的風向標。源自天涯網友的熱門帖子，引領著網路議題的走向。甚至不少公共事件，亦是發端于天涯。

　　4月30日的《説明書》中，天涯社區列舉了5個例子佐證其影響力。這些例子包括徐本禹因在天涯的帖子，而後獲選感動中國人物；2012年，方舟子與韓寒粉絲的辯論，創下了“天涯第一高樓”的吉尼斯紀錄。

　　5個例子之外，網友當年耳熟能詳的“小月月”、“芙蓉姐姐”等網路名人，也是出自天涯。此外，如《明朝那些事》、《武林外傳》等知名作品，亦是天涯首發。《説明書》顯示，截至2015年3月，天涯的註冊用戶數量達到1億人。

　　這家風靡一時的網路論壇，此番首次公開了自己的股權結構。1968年出生的邢明，實際控制著天涯社區。他通過直接和間接持股，合計持有天涯社區48.92%的股權。

　　一波三折上市路

　　此次掛牌新三板，是近10年來天涯社區的第三次上市嘗試。早前，它曾經計劃過境外上市和在國內創業板上市，均告無果。

　　天涯社區的首次上市，籌劃于2005年。當時，天涯控股在開曼群島成立。2007年，天涯控股與境內天涯社區及股東方簽訂了一系列控制協議，搭建起了VIE（可變利益實體）架構。

　　《説明書》顯示，谷歌作為投資方，參與了天涯的境外上市進程。2007年，谷歌出資100萬美元，認購了天涯控股6.67%的股份。及至2010年6月，天涯控股決定溢價190萬美元回購谷歌的持股。

　　5月7日，天涯社區董事長邢明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回購谷歌的持股是天涯的主動選擇，作出該決定的契機，“一是谷歌退出大陸市場，二是天涯社區已經決定回歸A股上市。”

　　邢明稱，與谷歌的股權回購談判，“經歷了非常複雜的過程”，“花了大概10個月的時間”。

　　2011年1月，天涯控股董事會作出決議，終止與境內天涯社區的控制協議。天涯的海外上市嘗試，也宣告劇終。

　　天涯社區回歸A股上市的目的地，瞄準了創業板。媒體報道稱，2008年3月，創業板徵求意見稿出爐後，邢明參加了深交所組織的座談會。會後，邢明作出了天涯社區衝擊創業板的決定。

　　當時一度有聲音認為，天涯社區極有可能成為創業板的“第一股”。然而，自創業板2009年創立後至今，創業板始終沒有出現天涯社區的身影。

　　5月7日採訪中，邢明説，與谷歌10個月的股權回購談判，影響到了天涯在創業板上市的進程；2011年7月完成股改後，處於投入期的天涯社區，盈利規模已無法達到創業板的門檻要求。

　　根據相關規定，創業板對公司盈利的要求為，“最近兩年凈利潤累計不少於1000萬元，且持續增長”，或者“最近一年盈利不低於500萬元，營收不低於5000萬元”。

　　2012年以後，再無關於天涯上市的消息傳出。此次，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天涯社區拋出了掛牌新三板的《公開轉讓説明書》。

　　按照邢明的説法，掛牌新三板是股東各方的共識，天涯將視未來的情況決定是否轉入創業板市場。

　　連續虧損原因：轉型投入代價

　　曾經的主要收入廣告業務在2012年碰到了天花板，天涯開始向社區電商和網際網路金融轉型。

　　借助新三板融資，應該是天涯社區掛牌的訴求之一。《説明書》中，天涯社區稱，公司希望通過進入資本市場，進而通過資本市場的規模融資，獲得公司發展所需的資金。

　　2014年，天涯社區實現營業收入1.04億元，虧損4465.8萬元。此前一年，天涯的營收為1.07億元，虧損3161.33萬元。兩年合計，天涯社區共虧損了7627萬元。

　　與此同時，2014年和2013年，天涯社區經營活動産生的現金流量凈額分別是-2571.53萬元和-1880.64萬元。“天涯社區連續兩年虧損”，自其公佈《説明書》後備受關注。部分人士將其解讀為微信、微網志等衝擊下“天涯老去”的又一表現。

　　“外界對網際網路企業的虧損，還是不太理解。”邢明回應道，天涯的虧損係前期公司轉型投入了大量的研發費用所致，“像不少網路公司海外上市時也是虧損的”。

　　《説明書》顯示，廣告和增值業務是天涯社區的兩大主要收入，二者比例大約為4：6。2014年，天涯的廣告行銷收入為3964萬元，相比2013年的4538萬元，下降12%。

　　“廣告業務在2012年就碰到了天花板。”邢明稱，在此情況下，天涯社區決定向社區電商、網際網路金融等方向轉型，轉型所付出的代價即是公司業績出現了虧損。

　　《説明書》提示風險稱，如果未來公司不能有效利用研發投入實現經濟價值，並通過規模效應及成本控制手段降低邊際成本，則公司面臨繼續虧損的風險。

　　虧損的同時，天涯社區的融資渠道也相對單一。邢明對新京報記者表示，過去其與人民幣PE（私募股權投資）在對天涯的估值上無法達成一致；IPO和PE融資受阻，影響到了天涯業務的發展。

　　《説明書》中，天涯社區稱，公司的主要融資渠道有銀行貸款、大股東股權質押貸款、實際控制人及關聯公司的資金拆借等。2014年5月，邢明已將其持有的天涯社區全部的股權，質押給了海口農村商業銀行。同時，2014年，天涯社區向邢明及其控股的3家公司拆借了3089.9萬元。

　　在經營現金流凈額為負的情況下，4月17日，天涯股東大會決定定向增發300萬股。此舉意在解決天涯的短期流動資金需求。“定增馬上就要完成了。”邢明稱。

　　4月30日，曾經意圖征戰境外市場與創業板的天涯社區，最終決定在新三板掛牌。

　　■ 對話

　　邢明：用戶曾急劇下滑 未來發力移動端

　　曾遭微信微網志衝擊，依靠忠實用戶，抵禦巨大衝擊，未來將在移動網際網路“突破創新”

　　與谷歌談判錯失登陸創業板機遇

　　新京報：天涯社區這次為何選擇在新三板市場掛牌？

　　邢明：去新三板掛牌，是各方達成的共識，包括我們的股東和主辦券商等。

　　目前，當期未盈利的企業還不能在國內主機板和創業板上市，所以導致大量網路公司走向海外資本市場，有關部門明確提到，未盈利且滿足一定條件的網際網路企業在新三板公開掛牌一年後可轉板上市，所以，我們遞交了新三板掛牌的申請材料。沒想到引發了大家的關注。

　　新京報：這次公開的材料顯示，天涯曾經謀求過海外上市，後來終止。終止的原因是什麼？

　　邢明：2007年我們引入了谷歌和聯想的A輪融資，搭設了VIE架構。這也是出於我們打算去境外上市的考慮。後來遇到谷歌退出中國大陸市場，恰逢國內打算推出創業板，我們順勢提出回購谷歌的持股，希望成為創業板第一批上市公司。天涯是國內較早的想回歸A股的網際網路公司，但我們直到2011年才完成股改，其中經歷了複雜的過程，就是跟谷歌的回購談判並拆除VIE架構。

　　新京報：根據這次公開的材料，天涯回購谷歌股權時，給出了部分溢價。

　　邢明：因為是我們主動提出的回購，而谷歌不願意退出，所以我們給了一定的溢價，最終以290萬美元回購了谷歌的持股，接近谷歌原始投資額的三倍。

　　新京報：股改完成後，天涯社區為什麼沒有在創業板上市？

　　邢明：我們與谷歌的談判花了很長時間，大概10個月，直到2011年7月才最終完成股改，因此錯過了第一批登陸創業板的機會。

　　新京報：錯過的原因是什麼？

　　邢明：經過前面幾批企業登陸創業板之後，再申請的企業需要很高的盈利，保薦機構提出最好五千萬以上利潤，而且還要排隊。這期間，網際網路行業競爭慘烈，公司處於擴張階段，很難為了滿足上市條件而削減費用，實現三千萬以上的利潤，再後來，A股就暫停發行了，所以我們上市的事情也就拖了下來。

　　融資遇阻 創新和吸引人才遇挑戰

　　新京報：天涯社區嘗試過海外與國內創業板上市，如何回顧這段歷程？

　　邢明：現在回頭來看，我們走了一個很大的彎路。假設當初我們堅持走境外上市的路線，現在IPO可能已經完成了。

　　國內外資本市場對網際網路企業估值理念差別很大。國內對網際網路公司的估值方式，是看企業過去的利潤，再算個股市盈率。而國外資本市場看的是企業的行業地位、用戶數量和未來的趨勢等。我們從海外架構變回國內後，多次啟動融資，都沒能跟國內的投資機構在估值方面達成共識，導致我們一直沒有引入新的融資。

　　新京報：這個彎路，對天涯社區的發展有何影響？

　　邢明：IPO和融資遇阻的情況，影響到了我們業務的發展。網際網路行業贏者通吃，在研發創新和市場佈局上，網際網路公司是需要高投入的。且按規定，國內企業上市前是不能全面實施期權激勵的，因此我們在吸引和保留人才方面也受到了巨大的挑戰。

　　新京報：這次的轉讓説明書裏，天涯提到了來自微網志、微信等新型社交平臺的衝擊。

　　邢明：隨著新型社交平臺的崛起，我們遭遇了用戶被分流的狀況，近兩三年，天涯社區的用戶、流量曾短期內急劇下滑。

　　但最新的排名顯示，天涯重新回到了全球前100名。因為天涯有一批忠誠的用戶，根基較好，且在網路論壇領域天涯始終排名第一。因為這些特點，天涯抵禦住了巨大的衝擊，並獲得了未來發展的空間。

　　創新尚不成功 但“戰略方向正確”

　　新京報：天涯在産品創新方面有何嘗試？效果如何？

　　邢明：産品的創新，需要研發投入，需要關鍵人才，由於IPO與融資遇阻，天涯在這些方面遇到了短板。一些嘗試並不算成功，因為短板是明顯的，但天涯在大的戰略方向上是正確的，現在看來，線上社區仍然是網際網路發展的重要趨勢。

　　我們需要在移動網際網路領域突破創新。我們正在打磨“天涯社區（微論）”與“天涯日報”兩個無線客戶端産品。

　　新京報：這次披露的材料顯示，天涯社區大部分收入來源於廣告。同時數據也顯示，最近兩年，廣告收入有所下滑。

　　邢明：回顧歷史，直到2006年啟動融資的時候，我們才開始考慮天涯商業化的問題。天涯最初選擇的商業模式是廣告，2011年之前，天涯的廣告收入是持續增長的，公司整體是有微利的。後來，我們發現遇到了天花板，我們嘗試推出會員制廣告、精準廣告等，但並沒有産生突破。

　　新京報：天涯社區選定的轉型方向是什麼？

　　邢明：天涯轉型的方向，一是個人增值服務。比如説，天涯是中國原創網路文學的重要發源地之一，但大量的文學作品和寫手被其他網站挖走，付費閱讀與出版跟天涯沒關係了。我們就在設計，要給天涯眾多的寫手提供更好的增值服務。另一個方向是發展社區型電商平臺業務。

　　新京報：公開轉讓説明書裏提到，天涯未來要涉及網際網路金融。一個論壇要做金融，是不是跨度有點大？

　　邢明：網際網路金融是我們相對長期的佈局。天涯社區是一個品質用戶聚集的大型網路平臺，其中有一個很火的“股市論談”，集中了大量高凈值人群，結合天涯興趣社交平臺的戰略定位，我們主要向社交網路金融方向發展，並重點佈局眾籌業務。

　　“天涯不會轉讓 仍將獨立發展”

　　新京報：連續兩年虧損，同時現金流為負，現在是天涯的困難時期嗎？

　　邢明：現在不是困難時期，相反應該是天涯充滿希望的時期。原因有兩方面：一是天涯找到了適合自己的業務方向；二是基於中國資本市場的網際網路産業黃金時代已經到來。

　　新京報：這次新三板掛牌，有人解讀説天涯要被轉讓了。

　　邢明：這是外界的誤讀，歷史上有不少公司曾試圖收購天涯。但到目前為止，天涯仍然考慮獨立發展。

　　■ 大事記

　　1999年

　　3月天涯虛擬社區誕生。開辦了股票論壇、天涯雜談，電腦技術、情感天地等欄目。

　　2001年

　　3月30日，中美撞機事件發生，9月“9·11”事件發生，引發天涯大論戰，社區得到法新社等國外媒體的關注。

　　2004年

　　1月廈門女教師“竹影青瞳”在天涯社區個人部落格裏貼裸照事件“弄癱了天涯社區”，單日訪問量達到150萬人次。

　　2005年

　　5月起，天涯社區先後涌現流氓燕、芙蓉姐姐等網路人物，被國內外媒體廣泛關注。12月，天涯寫手寧財神作品《武林外傳》在央視熱播。

　　2006年

　　5月，煮酒論史版著名寫手當年明月的帖子《明朝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突破百萬，引發網友的爭議。

　　2007年

　　10月12日，陜西林業廳公佈了周正龍拍攝的華南虎照片。隨後照片真實性受到網友質疑。天涯首批引爆該話題。

　　2008年

　　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天涯網友積極募捐，眾志成城，抗震救災。

　　2012年

　　方舟子質疑韓寒作品造假一事在網路上引發爭論。雙方粉絲在天涯激烈爭辯，回帖數迅速突破千萬，創下“天涯第一高樓”紀錄。

　　■ 相關

　　天涯那些曾經的小夥伴們

　　藝龍網“放手”西祠衚同

　　今年3月19日，在美上市的藝龍網宣佈，以7650萬人民幣的價格，將西祠衚同90%的股權出售，另外5.05%的股權則轉讓給西祠員工。上述轉讓後，藝龍網將不再持有西祠衚同的股權。

　　創立於1998年的西祠衚同，曾與“天涯社區”齊名。2000年藝龍接手西祠衚同。其後，西祠衚同開始了商業化探索。據報道，2006年，依靠網路廣告和手機短信等業務，西祠衚同獲得了1000萬的收入。另有報道稱，近年來，西祠衚同商業模式不清晰，日漸衰落。

　　貓撲上市無果 總部已遷往南寧

　　貓撲創辦于1997年，曾經也是中國網路文化的“流行風向標”。2004年，貓撲被陳一舟旗下的千橡互動收購。

　　2006年，貓撲宣佈進軍門戶。其時，千橡方面曾稱，貓撲網的年廣告收入上千萬美元，並計劃在2008年前上市。後來，貓撲網上市無果。

　　2012年，貓撲網總部從北京遷往廣西南寧。有報道稱，2011年後，貓撲在轉型與創新方面策略失準，用戶活躍度明顯下降。

　　“偷菜”已下線 人人網風光不再

　　2013年8月，主打上網偷菜的小遊戲開心農場正式從人人網開放平台下線，停止伺服器運營。這款曾有上億用戶的小遊戲在走過了4年半以後壽終正寢。人人網與貓撲一樣，同屬千橡互動旗下。2006年，陳一舟花費200萬美元收購校內網，2009年7月，校內網改名為人人網。

　　2011年，主打SNS社交的人人網，在美國上市。上市伊始，人人網股價在10美元以上，市值達到75億美元。當時，人人網的營收和凈利潤分別達到1.18億美元和0.41億美元。

　　如今，人人網早已風光不再。截至5月8日，人人網股價跌到3美元以下。2014年，人人網總營收為8300萬美元，同比下降43.9%；同期運營虧損1.594億美元。

　　“已經老了” 網易社區説再見

　　網易社區也曾經是一個網民活躍的網路交流平臺，其熱點、討論、交友、情感、遊戲、動漫、攝影、旅遊等板塊都曾有一定影響力。

　　不過，在進入移動網際網路時代後，網易社區疲態明顯，受到的衝擊更大。2012年12月，創辦15年的網易社區宣佈停止服務。它在告別公告裏説，“網易社區老了，是時候和大家説再見了”。

　　□新京報記者 尹聰 北京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