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山倒啦……”“ 哈腰挂呀，嘿呦！挺腰起呀，嘿呦！往前走呀，嘿呦…… ”2015年3月19日，在白河林業局寶馬林場，伴隨著激昂的木工號子聲，一棵棵參天大樹倒下，一根根原木被運往貯木場。

　　這是最後一次木材採伐作業。

　　從4月1日開始，全省重點國有林區將全面停止商業性採伐。轟鳴作響的油鋸、悠長的伐木工號子、運材路上疾馳的運材車﹑堆滿原木的貯木場……這些都將成為歷史。

　　大停伐，正在茫茫林海間推動一次從未有過的林業大轉型。

　　契機從過度砍伐轉為休養生息

　　白河林業局寶馬林場伐木工人吳繼祥，從19歲畢業就來到林業局工作，當了23年的伐木工人。走過泥濘的運材路，踩著厚厚的冰雪進伐區，望著相伴多年的山林，最後一次啟動手中握了多年的油鋸，他的心情有些複雜：“早些年的林子密不透光，一眼看不出去，現在可採的大樹逐年減少。不採伐，保護資源，對子孫後代肯定是有利的事兒！”

　　國家林業局日前發出通知，從4月1日起，東北、內蒙古重點國有林區全面停止商業性採伐。我省停止商業性採伐的範圍為除紅石林業局外的天保工程區，包括長白山森工集團所屬的10個國有林業局﹑吉林森工集團所屬的7個國有林業局以及上營經營局﹑長白經營局﹑安圖經營局﹑輝南經營局等4個森林經營局。

　　這是全省生態文明建設史上的標誌性事件，宣告了多年來向森林過度索取的歷史已經結束，重點國有林區從開發利用轉入全面保護的發展新階段。全省重點國有林區迎來了前所未有的“休養”契機。

　　吉林省此次全面停止商業性採伐範圍內的林地總面積為347.9萬公頃，佔全省林地面積的三分之一以上，森林蓄積達到4.6億立方米，佔全省森林蓄積量的50%。新中國成立以來，我省重點國有林區始終以木材生産為主，為國家提供了大量木材資源，為國家建設作出巨大貢獻，累計木材産量為2.1億立方米，僅1980年一年，木材産量就達500萬立方米。

　　由於長期過量採伐，森林資源品質急劇下降、資源結構不合理、可採資源減少等問題日益突出。目前全省重點國有林區平均公頃木材蓄積量僅為134立方米，與開發初期相比，下降幅度達56.3%。現有林分中，大徑級木材比例不到10%，紅松﹑水曲柳等珍貴樹種比例不到7%。

　　森林資源品質下降，導致森林涵養水源﹑防止水土流失等生態功能降低，一些河流斷流，部分小型水庫乾涸，一些地區洪水和泥石流等自然災害頻發，對本區域的生態安全﹑我省糧食主産區的生産安全乃至中國北方的生態安全都構成了嚴重威脅。要促進森林的恢復性增長，實現森林資源的可持續利用，最根本的措施就是停止採伐。

　　2015年，國家作出了事關長遠發展的戰略決斷——從今年起，我國分步驟擴大停止天然林商業性採伐範圍。通過停伐，使我國天然林資源總量明顯增加，品質明顯提高，生態功能明顯增強，為國土生態安全打好基礎。

　　在停伐之前，我省一直在做“減伐”的工作。自1998年天然林保護工程實施以來，全省重點國有林區年木材産量調減到天保工程一期的每年195萬立方米，天保工程二期工程實施後又進一步調減到目前的每年117.5萬立方米，僅相當於工程實施前的三分之一左右。

　　多年減伐之後，終於到了全面停伐的時刻。

　　白河林業局黨委書記荊彥林説：“為了發展，我們犧牲了資源，有些木材的砍伐甚至可以説是‘殺雞取卵’，現在是時候做生態修復了，這也是為了人類未來的發展。”

　　任務從砍樹變為看樹

　　一大清早，露水河林業局清水河零點管護站的管護員高月軍已經穿行在森林中，開始了一天的巡護工作。他負責500多公頃的森林管護任務，每天的行走路程有幾十里地。他説：“聽説要停伐了，以後更得好好看著林子了。以前有採伐，老百姓能到林子裏撿採伐剩餘物回家做燒柴。現在不採伐了，沒有燒柴可撿了，我們管護員的責任就更重了，得仔細看著，別有盜伐林木做燒柴的。”

　　中共中央、國務院3月17日印發了《國有林場改革方案》和《國有林區改革指導意見》，將提供生態服務、維護生態安全確定為國有林區的基本職能，重點國有林區停止商業性採伐後，林業的發展模式將發生重大轉變。

　　“我們的任務，正從砍樹轉為看樹。” 白河林業局黨委書記荊彥林説。

　　現在，停伐範圍內的各國有林業局和森林經營局都在積極轉變觀念，準備加大保護森林提供生態服務的力度。從林業局長到最基層的管護員，都在思考停伐後自己肩上的新任務。

　　在露水河林業區內的原始紅松林海景區，正在作業的林業局採伐設計班的初和海告訴記者，他們這個採伐設計班主要工作是測量、設計、規劃，“砍伐樹木的面積、數量、哪些樹可以砍、哪些可以留，停伐之後的工作就是要合理的、有計劃地設計砍伐一些病樹、腐樹，讓其他健康樹木能更好地生長。可以説是目標變了，手藝不變。”

　　露水河林業局森林資源管護大隊林政稽查隊指導員劉伯毅告訴記者，他們的工作主要是防止和稽查盜伐和濫伐現象，他們大隊負責500多公頃林地，一天走個三四十里地都正常。停伐之後的任務更重了，以前的伐區現在要保護了，人手一下就不太夠用了。現在一有空他們就要到周邊的村屯走訪，宣傳停伐的政策。

　　由砍樹變看樹，從以往的設計砍伐變為生態修復，這正是露水河林業局進一步推進生産任務轉型的重要環節。現在露水河林業局把資源管育作為主導任務，企業生産職能全面轉向資源管護、森林培育、森林防火、病蟲害防治、自然保護區建設五大任務，實施中長期週期性森林撫育經營規劃。

　　省林科院任軍研究員説：“長白山林區是東北重要的生態屏障，此次停伐，森林得到休養生息，森林品質提高，森林的涵養水源、固碳釋氧、保育土壤、凈化大氣環境、森林防護等8項生態服務功能都將大大增強。根據2012年省林業科學院的評估結果推算，吉林省此次全面停止商業性採伐的347.9萬公頃林地，産生的森林生態服務功能的總價值將有可能達到2000億元以上。吉林省的停伐，不僅有利於本區域﹑全省和全國的生態安全，對周邊國家的生態也有一定的促進作用。”

　　出路從“獨木支撐”到“靠山吃山”

　　停伐之後原先依靠木材的産業怎麼辦？原先靠木材吃飯的林業職工怎麼生活？

　　在白河林業局光明林場的二道鎮奶頭山村食用菌培育基地，十多個大棚分立道路兩側，生産車間內工人們熟練地操作著機器，將一袋袋的鋸末壓縮成段。這裡是白河林業局安置富餘職工就業的一個項目，基地30多個職工搞起來一個合作社，一半是林場工人，一半是當地農民，每年能産100萬至110萬段木耳，純收入50萬至60萬元。

　　管恩平當了28年的伐木工人，工資每月只有不到2000元，加入合作社後，每個月收入3600元，全家的生活有了保障。

　　對於停伐，職工們都認為是好事、遲早的事，但他們心裏也有隱隱的擔憂。合作社的管理者，光明林場職工王愛元説：“培育木耳用的段木，都是用一些林區剩餘物製作的，將枝椏材等林區剩餘物碾碎，壓成一段一段的在上面培育。停伐之後，如果伐區剩餘物沒有了，可能就不能用木頭培育木耳了。我們正研究改用秸稈等來培植，但是這樣一來，成本就提高很多。”

　　從新中國成立後大量生産木材支援國家建設，到現在為了國家生態保護全面停止木材的商業性採伐，我省重點國有林區的林業局和林業工人們，一直都在默默地奉獻著。

　　停伐，國有林區正經歷著一場大陣痛。

　　當握了多年的油鋸成為紀念品，當停伐的最後期限臨近，一些林業工人們的心中，還是會有迷茫和失落，不能砍大木頭了，我們能做些什麼？生活如何保障？

　　從以木材養人到通過更好地保護生態而養人，這條路應該怎麼走？

　　吉林森工集團董事長柏廣新認為，推動國家天然林商業性停伐的政策順利落地，主要依靠兩條，一是國家通過天保工程進一步提高對森工企業和林區群眾的生態補償力度，進行一定強度的“輸血”；二是通過政策組合拳，幫助森工企業積極進行産業轉型，發展非林非木産業，增強企業自身的“造血”功能，這樣就會推動森工企業從根本上不依賴木材過活，從長遠來看，“造血”比“輸血”更重要。

　　改變“獨木支撐”局面，大力發展木材接續替代産業，推進林區産業轉型升級已成必然。

　　讓富餘林業工人平穩轉型，端上新飯碗，得到合理安置，成了林業部門眼下的重要課題。

　　近年來，我省一直在為停伐做準備。我省利用天保政策已經一次性安置林業企業富餘職工13.5萬人，通過承擔森林資源管護和撫育任務實現2萬多名職工轉崗，全省國有林業局職工全額參加了養老保險。木材加工﹑運輸﹑流通等輔業逐步剝離，已經剝離企業201個，移交學校102所，國有林業局包袱大大減輕。在國家天保補助資金的扶持下，全省國有林業局積極發展接續産業，走出了一條“靠山吃山”的新路。

　　白河林業局黃松蒲林場離長白山很近，“林海人家”家庭旅館在遊客中很有名氣。“林海人家”最早是由黃松蒲林場工會主席戴偉用自家的房子辦起的家庭旅館，成功後她又帶動30多戶職工一起開設家庭旅館，成立森林旅遊合作社，集中管理，統一服務標準，職工的收入增長一倍多。

　　白河林業局依據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區位優勢，將旅遊確定為企業轉型發展的龍頭和主導産業，相繼構思和開發了大戲臺河景區、長白文化景區、戲冬遊樂景區、神奇魔界景區等十大景區。在“十大景區”的輻射帶動下，住宿、餐飲、運輸等其他相關産業快速發展，使旅遊業逐步發展成為企業轉型發展的支柱替代産業。

　　大戲臺河風景區離長白山北坡山門僅有25公里，地理位置優越。景區負責人介紹，去年這裡接待遊客10萬人左右，這裡的職工收入能達到3至4萬元。

　　“停伐之後，我們主要是向兩個大方向轉型發展，一是搞旅遊開發，二是做林下經濟，我們已經有一些措施和辦法了。” 露水河林業局副局長劉彥成很自信地對記者説。

　　露水河林業局近幾年大力發展接續替代産業，森林生態旅遊、林下經濟開發、苗木花卉培育馴化、石材開發、油品市場化經營等項目穩步發展，推動了産業轉型升級。結合林下經濟和森林旅遊，企業增收渠道拓展，富餘員工得到分流安置。

　　近年來，吉林森工集團積極為停伐做準備，主動走上了從單純開發木材資源向綜合開發林區多種資源，特別是非林非木資源，通過非林産業反哺林業的轉型升級之路。2014年木材收入僅佔集團全部收入的11%，木材進口加工、森林保健食品、森林生態旅遊、現代服務業成為企業發展的頂梁柱。2013年開始，吉林森工從非林産業子公司的凈利潤中累計提取3300萬元的生態建設基金，用於所轄林區的森林資源培育管護和環境綠化建設，成為管護森林的重要資金渠道。

　　長白山森工集團近年來突出發展綠化苗木産業和中藥材産業，1萬公頃野山參、7000公頃中藥材基地建設進展迅速。停伐後，長白山森工集團將發展替代木材生産的六大接續産業：生態綠化苗木産業﹑現代中藥健康産業﹑珍貴樹種培育産業、林地林下經濟産業﹑生態旅遊産業﹑森林礦泉水産業。

　　現在全省林下經濟、森林旅遊快速發展，林下種植、養殖亮點紛呈，已經成為林業職工和林農增收致富的重要增長點。

　　對於停伐之後自己的出路，寶馬林場伐木工人吳繼祥並不著慌。他説：“我們這裡很多人都做林下經濟，我自己就是種木耳的，好的年頭能掙兩三萬。停伐之後要是國家的扶持力度大一點，收入肯定會只增不少。”

　　大停伐！大轉型！茫茫林海正孕育著一次新生！（記者于寧宋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