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共河北省委宣傳部 李長鬥

　　世間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生活就像自然，有陽春，也有金秋；有酷夏，也有寒冬。人生沒有不傷心的情感，或多或少，我們生活中經常會有這樣一種感受，忽然有一天襲來一種懷舊情緒，這種東西人人都有，也許程度不同，有的是撕心裂肺，有的是淡淡憂傷，但都是對那段逝水年華的懷念。有些人説不出哪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近來夢境頗多，故土發生過的種種往事，猶如天邊的雲一般，不時浮現于腦際,而其中閃現最多的竟是村口那兩棵老槐樹，在這鄉思離愁裏，卻如蚌體內的珍珠，是淒苦的延伸和凝固……

　　故鄉的槐樹極多，幾乎家家房前屋後都有，唯獨村口那兩棵老古槐，軀幹粗壯，根深葉茂，濃蔭蔽日，是夏日人們吃飯、納涼、説話兒的好地方。小時候老家窮啊，大部分都是土坯房，有的人家窮得連鍋都揭不開。餓肚皮的日子實在太漫長了，那時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可玩，整天和小夥伴們捂著肚子找吃的。榆錢、苦菜、甜甜根、野葡萄、野酸棗、土杏......見啥吃啥，真苦啊！肚子撐大了，就到河灘荒地裏放羊，挖地鼠。電視機、收音機一類的新鮮玩意兒連想都不敢想，後來漸漸地日子稍微有一點點兒好轉，偶爾聽説誰家買了電視、哪個村要放電影，興奮得連晚飯都吃不下去了，徒步走上十幾裏也得去看，一般都是提前一個多小時到達。有時還幫著放電影的人挂銀幕、倒片子、拉電線，真是忙得不亦樂乎。但這樣的光景畢竟是太少、太少了。那時，腦海裏認為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恐怕就是電影、電視，再也沒有比它們更好玩兒的了，做夢也想有臺電視機。但夢總歸是夢，在那種年月從不敢奢求能把她實現，大多數時間還是坐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聽老人們擺古……….

　　他們知道的故事很多，牛郎織女、白蛇傳、孟姜女哭長城、狐仙鬼怪的傳説......都是那時聽到的。但最讓人難以忘懷的，還是那些老槐樹的故事。據説，村口那幾棵老槐樹是從山西洪洞縣一帶移植過來的，早在明朝年間，由於燕王朱棣和建文帝爭位，雙方激戰，死傷慘重，以至燕趙和齊魯一帶百餘裏不見人煙。後來燕王做了皇帝，為了生息，便從山西大量移民到如今的華北冀中南一帶。山西洪洞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槐樹，是當時移民集結的地方，老百姓們離開時總是難捨難分，一步一回頭。於是那棵老槐樹就成了離人眼中家鄉的象徵。“勿忘根在何處”老人們唸唸不忘這句老話，遷居河北衡水一帶後便又栽種了槐樹，斗轉星移，老槐樹不知經歷了多少滄桑磨難。

　　是啊，窮人活著對於突然情況，如果沒有充分的思想準備，那麼厄運就會像大海的波濤一樣，在你生活的海岸上忽起忽落拍打不停。相應的，高潮和低潮，日出和日落，富有和貧窮，快樂和失望，將應運而生........鬧日本時，老家那一帶是兵荒馬亂的重災區，不知道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後來衡水一帶成了平原遊擊隊的根據地，老槐樹就成了屹立在村邊的堡壘，遊擊隊員利用這些槐樹做掩護打得日本兵抱頭鼠竄，嚇得鬼子每當看到這種樹就不寒而粟。解放後，華北冀中南一帶鬧水災，許多人命喪黃泉，然而爬上這些槐樹的人都活了下來。3年困難時期，樹上的槐花又成了村裏的救命花，用它養活了不知多少人。

　　六十年代人們逃過了天災，卻沒有躲過人禍。“文革”期間造反派們非説，村口的兩棵老槐樹是“二鬼把門”揮舞著大砸刀就砍，但遭到全村老人的堅決反對。這幫傢夥氣急敗壞之下開始整人。那時外祖父一家剛從北京下放到村裏，被他們當做“牛鬼蛇神”進行批鬥，因不堪忍受造反派們的淩辱，外祖母被逼迫而死，小舅也在饑寒交迫中離開人世。悲憤交加的外祖父，實在找到不到活路兒，大年十五的夜裏想要自殺，被老鄉救了下來,“唉，大過年的，上有老下有下小，咋尋短啊，想法子活下去，活著就有奔頭兒，跑吧......”帶著鄉親的囑託、親人的思念、渾身的苦恨，外祖父猛叩古槐，趁著月色連夜逃走，徒步上京討説法……

　　是啊，世上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走運和倒楣都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獲得勝利的人，不一定是實力最強的那一個，但一定是能夠堅持到最後一秒的那一個。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只有堅持到最後的人，早晚等到成功的機會。外祖父顛沛流離十三年，忽如一夜春風來，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全面撥亂反正，外祖父一家全部返京落實政策，整個家族總算可以抬頭説話了。他常説，依人則死，靠人則亡，苦難也罷，甜蜜也罷，都來自外界，而堅毅卻來自內部，來自一個人自身的努力。在很大程度上，我不受本性的驅使去做事情，為此而獲得活下去的機會，有時鬱結在胸口疙瘩解不開，回頭看讓人感到羞愧。不要憎恨別人，仇恨之箭也曾射向了我，但從未傷害我，因為我是善良坦然的，它們從某種程度上屬於另一個世界，而我與之沒有多少關聯。幹事的人，只要活著就要做好最壞的準備，別羨慕那些春風得意的驕子。他們往往是脆弱的，一旦面臨災禍，就會束手無策，徹底崩潰。也別學那些倒楣背時的可憐傢夥。他們一遇到挫折就不能自拔，常常沉溺于悲哀，一錯再錯，在眼看就要柳暗花明之際，卻躺下不再起來。注意堅持不懈，別學他們的樣兒.......

　　八十年代末，告別故土，我也離開老家外出求學、工作，而後遷到城裏，偶爾也回老家看看，畢竟身不由己。轉眼間二十年過去了，家鄉的人們、家鄉的槐樹以及家鄉的一切，卻時時勾起我的思念，每當想起亡故的親人和同村鄉鄰就浮想聯翩、夜不能寐、愁腸落淚......唉，當你開心和悲傷時，如果想到的都是同一個人，那是幸福的。當你開心和悲傷時，如果想到的不是同一個人，你應該選擇想共度悲傷的那些人，人生本來苦多於樂。開心有太多人可以和你分享，不一定是親人，悲傷卻不是很多人可和你分擔,你願意把悲傷告 訴他，他才是你最想親近珍惜的人。

　　前幾天，突然收到童年小夥伴的一封信，方知老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日子是越過越紅火。村裏不光是通了電，通了路，不少人家還辦起了加工廠、養殖場。電視機對人們來説也不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聽説前幾年上映的電影《平原槍聲》就在那裏拍攝的。現在村裏已物是人非，老人們多已作古，而那些老槐樹還依然那麼茂盛，可是再也沒人在樹底下閒坐了，人們空暇時間大都圍坐在電視機旁，了解黨和政府的方針政策，了解祖國大地發生的重大變化，沿著社會發展的步伐，朝著祖輩夢想的好日子使足了勁兒往前奔。鄉親們變了，變得眼界寬了，變得天下大了，變得活下去的夢想五彩斑斕啦........

　　人在最悲痛、最恐慌的時候，並沒有眼淚，眼淚永遠都是流在故事的結尾，流在一切結束的時候！世事無常，人活著一切都會變的，必須無奈的堅信這一點。但是，無論活的多麼沉重，受多大創傷，也得挺住。太陽落了還會升起，不幸的日子總有盡頭，好日子總會到來，過去是這樣，將來也是這樣。可謂，“春風寒露本無價，常山廣濟皆有情。滹沱水暖映天闊，君與明月共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