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與他筆下的人物經歷同一個時代
- 發佈時間:2015-03-06 08:17:37 來源:中國民航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根據路遙同名小説改編的電視連續劇《平凡的世界》日前在東方衛視開播。這部曾經榮獲茅盾文學獎的路遙遺作,在1975年開始創作,1989年陸續出版後,至今依然像一面現實的鏡子,閃爍著人性的搏鬥和理想的光輝。1992年11月,路遙因肝硬化醫治無效逝世,年僅42歲。去世已經20多年了,但他的生命卻以作品的形式在繼續延續。《人生》《平凡的世界》一版再版,無數的年輕人,從中懂得了做人的尊嚴和奮鬥的價值。他和他筆下的主人公經歷著同一個時代,在貧瘠的土地上,用生命灌溉出絢爛的花朵。
貧瘠土地上的艱苦童年
1949年12月3日,冬天,陜北清澗縣石嘴驛鎮王家堡村一孔窯洞裏,農民王玉寬和馬芝蘭的兒子誕生了。父親給他取名衛兒,7年後他才有了大名王衛國,20年後他有了筆名路遙。
很快,衛兒又有了弟弟妹妹,家裏都要靠雙手在土裏刨食。在路遙的童年記憶裏,很小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幫助大人幹農活了。在他母親的記憶中,“我家路遙從小就是精,從來沒讓我急過肚子。7歲就會砍柴了。砍的柴捆成捆捆,摞下美美一摞,俊得人貴賤捨不得燒”。
7歲那年秋天,父親拉著他出門。200多裏路,一步一步整整兩天,鞋子走破了,腳上磨出了血泡,終於走到了延川縣親伯父王玉德家。把大兒子過繼給伯父家,是王玉寬和馬芝蘭掂量了一晚上的決定,在缺兒少女的伯父家裏,兒子可以有飯吃。“貧窮饑餓,且又有一顆敏感自尊的心。三四歲你就看清了你在這個世界上的處境,並且明白,你要活下去,就別想指靠別人。因此,父母把你送給別人,你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冷酷的現實。你獨立地做人從這時候就開始了”。
村裏的同齡孩子開始上學了,路遙還在地裏幹活。可是一天早晨,養母卻把他從炕上叫起,在他脖子上挂上一個書包,輕聲説:“上學去吧!”那一刻,路遙的眼睛濕潤了。
那正是鬧饑荒的歲月,路遙是帶著乾糧上學的。星期天離家時背上3天的吃食,到了星期三,養母趕15里路,進縣城給兒子送去後3天的吃食。養母的籃子裏有紅薯、有南瓜,還有摻著糠的窩窩。南瓜是老人種的,紅薯是留給來年的苗種,窩窩面是向村裏人討借來的……兩年後,在不到20%的錄取率裏,路遙考上了延川中學。
路遙堅信只有讀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雖然老實巴交的養父母,要他回家和村裏的同齡人一樣種地娶婆姨,但他不認命,他要讀書,要“突圍”。在延川中學,路遙的才華是顯而易見的。班主任常老師賞識路遙的心氣和見識,只要與文字有關的活動,就交給路遙來完成。很快,他就成了全校的“文學明星”,寫詩編話劇,組織同學們在學校演出。這讓他也看到了命運的曙光。
1966年,路遙考上了西安石油化工學校。但這一年“文革”開始,停止招生。1968年,路遙回到了家,“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村裏書記同情這個心氣高的孩子,將他選送到“貧下中農毛澤東思想宣傳隊”,他重新回到了縣城。
在這段時間裏,路遙遇到了來自北京的女知青林虹,一起讀書、寫作、散步。但戀情沒能長久,在姑娘招工進廠之後,就結束了。深受打擊的路遙在一天夜裏走到一個水潭,但“不僅沒有跳下去,反而在內心喚起了一種對生活更加深沉的愛戀。”這段戀情後來也被他寫進了小説《人生》。
真實的人生,真實的奮鬥
1973年秋,在當時的延川縣委書記申毅的一再推薦、奔波下,路遙進入了延安大學中文系,從此走上了文學道路。此時,和林虹一個學校讀書、一個村子插隊的北京女知青林達,已經是路遙的未婚妻。為了路遙上學,她全力以赴,一心照顧路遙,她用自己的工資,讓路遙在大學裏不愁溫飽,能穿上體面的衣服,抽幾包好煙,安心讀書。林達長于寫作,頗有才思,筆名程遠,路遙程遠,對仗工整,志同道合。
上大學期間路遙就被借到《延河》做了編輯,從此有了接觸柳青、杜鵬程、王汶石、胡採等文學前輩和理論家的機會,有幸得到他們的直接教誨和滋養。1976年8月,大學畢業的路遙在省作協以及延安方面關愛他的人士多方努力下,成為《延河》編輯部的正式編輯,站在了一個更高的平臺上。在他多方奔走下,林達也來到西安,1978年元月25日,他們結婚了,婚禮在延川縣招待所舉行。
走上文學道路的路遙,繼承了陜西黃土地文學的傳統。在內心深處,他是把柳青看做自己的“教父”的。對柳青的作品的深入閱讀和研究,使路遙形成了一個明確的思想,他不能零敲碎打地玩文字,而應該使自己的作品,成為所生活的時代的宏大記錄。
1981年春,路遙的《驚心動魄的一幕》榮獲全國優秀中篇小説獎,他借了500元趕到北京領獎。和生活的窘迫相比,他更焦慮的是怎樣儘快寫出優秀作品。領獎期間,有出版社約稿,他下了決心,把兩年前開始構思並且寫了撕、撕了寫的《你得到了什麼》完成,那是他深埋心底的一段感情,也就是後來定名的《人生》。
這年夏天,路遙隻身回到陜北,開始了《人生》的寫作。他後來回憶説: “只有在無比沉重的勞動中,人才會活得更為充實。細細想想,迄今為止,我一生中度過的最美好的日子是寫《人生》初稿的二十多天……記得近一個月裏,每天工作18個小時,分不清白天和夜晚,渾身如同燃起大火。”
《人生》發表在1982年第6期《收穫》雜誌,立即引起了轟動。1984年,由吳天明導演的同名電影在全國上映,再度引發全國性的爭議熱潮。在主人公高加林的身上,集合了那個新舊交替時代農村知識青年在城鄉之間的境遇,他是歷史的現實的全部不合理因素的産物,又是歷史的現實的全部必然要求的産物。
平凡的世界,高貴的普通人
1983年,路遙開始準備像他的文學教父柳青那樣,寫一部多卷本長篇小説,取名《平凡的世界》,借黃土高坡一個農民家族的10年,全景式地書寫中國1975年~1985年的城鄉社會變化。
1985年秋天,路遙隻身住進銅川礦務局的陳家山煤礦,在礦醫院一間小會議室裏,一桌一椅一床,攤開滿屋的資料,開始了前後長達6年的的寫作。在日後的創作隨筆《早晨,從中午開始》中,他回憶道:“墻上出現了一張表格,寫著1~53的一組數字——第一部共五十三章,每寫完一章,就劃掉一個數字;每劃掉一個數字,都要愣著看半天那張表格。”
“寫作整個地進入狂熱狀態。身體幾乎不存在;生命似乎就是一種純粹的精神形式。日常生活變為機器人性質。但是,沒有比這一切更美好的了” 。
完成第二部的時候,他健壯如牛的身體出了問題: “身體狀況不是一般地失去了彈性,而是彈簧整個地被扯斷了。”
“身體軟弱得像一攤泥。最痛苦的是吸進一口氣都特別艱難。只要一坐下,就會睡過去……” 在簡單的保守治療後,他又開始第三部創作。 1988年5月25日,路遙終於完成了最後一行。那一天坐在桌前,他心緒激動以致手腳顫抖,五指痙攣:“再一次想起了父親,想起了父親和莊稼人的勞動,從早到晚,從春到冬,從生到死,第一次將種子撒入土地,一直到把每一顆糧食收回——用充實的勞動完成自己的生命過程。 我在稿紙上的勞動和父親在土地上的勞動本質上是一致的。”
用熱水泡過手腳後,他畫上最後一個標點,從桌前站起來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中的那支圓珠筆從窗戶扔了出去……
“我來到衛生間用熱水洗了洗臉。幾年來,我第一次認真地在鏡子裏看了看自己。我看見了一張陌生的臉。兩鬢竟然有了那麼多的白髮,整個臉蒼老得像個老人,皺紋橫七豎八,而且憔悴不堪。 我看見自己淚流滿面”。
(文/陳曉黎 據《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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