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和桑田，也許就是想過和見過之間的距離

　　“西尋仙人渚，誤入桃花穴。風吹花片使我迷，時時問山驚踏雪。”這是南朝宋詩人謝靈運十世孫、中唐詩僧皎然在靈澈上人的陪伴下，尋訪、吟咏仙人溪的名詩。

　　仙人溪隱秀于湖南省桃源縣興隆街鄉的仙掌岩下。北魏酈道元《水經注》雲：“仙人岩在關下山東南十五里，新湘溪水經其東，旁有仙掌岩，仙掌之跡存焉。”今天，仙人溪雖是神仙憩遊之境，更是黃金採掘之地。

　　黃金，國之重器，民之瑰寶。自古至今，欲將價值連城的奇貨可居者眾。仙人溪從紫雲山奔涌五十里水路投入沅江懷抱的長灘稱為仙人灘，亦是黃金深藏、開挖的寶地之一。聽説每年汛期剛過，淘金者便聚集在仙人灘上，挖金的鐵船一隻接著一隻排開，白晝機器轟隆，夜晚燈火通明，構成沅江別樣的風景。

　　已過深冬，我卻走近皎然筆下的詩意。

　　沿著長長的跳板，登上在沅江中流源源地吞吐著砂石的鐵船，淘金者對我這不速之客瞥了一眼。我不在乎素昧平生的冷淡，仔細觀察橫在江心的淘金船——由厚重的鐵板和粗硬的鋼條焊接而成，兩個並排連接的狹長的方形浮筒便是船身，近百個挖砂鬥如鏈條環環相扣，平行地架設在浮筒間隔的一道窄縫中，它一頭伸入水底，一頭爬在船頭的機座上。通過動力的牽引，河砂、鵝卵石從江底一斗鬥挖出，又倒入集砂鬥中，其工作原理和老式的水車相似，只不過“車”上來的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重重地撞擊著鋼板，發出刺耳的聲響。穿過鋼纜密布的“車間”來到船頭，嘩嘩的水聲，鵝卵石的撞擊聲，柴油機的轟鳴聲此起彼伏，好像置身在萬錘敲擊的銅鼓陣中。

　　河砂傾倒在集砂鬥下的鐵柵欄裏，鵝卵石便隔在欄外重入奔流的江河，剩下的粗砂通過鋼網的篩選被水衝入一塊斜置的長木板上——均勻橫列著細長的木板初看似洗衣的搓板，又像被封死的百葉窗。經水的沖刷和木板的震動，粗砂粒和細卵石又被淘汰，含有黃金的礦砂便被一根根細密的木條擋住。過了一會，淘金者將機器停住，把黑砂抓入開口向上的瓦房屋頂裏的樟木篩中，“房頂”裏的礦砂在多次淘洗和震動下逐漸分層析出，木篩一角比芝麻還細小的一丁點砂金便點綴在烏黑的細砂間，锃亮，金黃!

　　淘金工見我並無“歹意”，便逐漸消除了戒備，還忙裏偷閒地告訴我，每天可淘八至十克砂金，如果運氣好的話，二三十克砂金便能進入腰包。仙人溪這一帶挖出來還沒有提煉的砂金，純度都在百分之九十四還往上漲哩！

　　聽著淘金工心滿意足的話語，我的雙腳隨著他朝船尾走去。但見塑膠雨布籠罩的船篷裏，既是金工車間，又是臥室兼廚房，且不説空間的擁擠和光線的昏暗，最令人窒息的，莫過於終日忍受鵝卵石撞擊鐵板的嘈雜的噪音，和柴油機拼盡全力的瘋狂的轟鳴。我非常佩服這群淘金工在艱難、惡劣的環境裏堅忍不拔的精神，船篷內，就有一位顯然極度疲憊的淘金工，連濕漉漉的衣服都來不及脫掉便倒在艙裏呼呼大睡，如雷的鼾聲呼應著船篷外的喧鬧！寒氣襲人的船上，竟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只穿了一條短褲在風裏浪裏不停地忙碌！

　　龐大橫列的機船和零星散佈在礦砂中的黃金一起躍入眼簾，構成極大的反差！面對悠悠沅水，我不覺沉思起來……

　　是否還能繼續走近皎然的詩意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