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艷

　　一直都知道，是水讓岳陽活起來。岳陽的福水，當屬洞庭湖。

　　水闊，天藍，草綠，葦青。洞庭湖的美，今古奇文《岳陽樓記》早有注解：浩浩蕩蕩，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上下天光，一碧萬傾，群鷗翔集，錦鱗游泳。

　　這次，我是第四次來岳陽。春夏秋三季，她每次都以千姿百態萬種風情把我折服。可眼下正是蘆葦砍盡、遍地荒涼的嚴冬，母親湖，您會用怎樣的方式將三湘兒女、魚鳥花蟲攬入溫暖的懷中，過冬？轉而又想，洞庭湖以其卓而不凡的風姿，在這兩千多年的歷史中從未淡出世人追奇獵勝的目光，自有它季季過人的美麗！

　　“我們今天是去東洞庭湖自然保護區——觀鳥。”

　　“八百里洞庭喲，我的家叻……稻熟天下足咯，沃土生精華！” 是李瓊的伴唱導。遊姑娘開始甜美地解説：“……洞庭湖廣闊的濕地，豐盈的食場，是鳥類棲息的天堂。這處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被列入國際重要濕地，已記錄到植物1086種，淡水魚114種，鳥類207種，年棲息量達1000萬餘只……”

　　此時的車窗外，水裏船、天上鳥，一幅寧靜的畫。不，船是洞庭湖的琴弦，鳥兒就是活蹦亂跳的音符——那是一首人與自然和諧的曲兒！

　　不到一小時的車程，我們到了目的地。從城市的鋼筋水泥叢林來到了湖草青青的“候鳥天堂”。站在大堤上，幾架高倍望遠鏡已架好，湖風凜冽，草灘上綠浪一直翻滾到湖心深處，在視力看不到的地方，才是遷徙越冬的候鳥賴以棲息、生存的家園。

　　爭先恐後我們站在望遠鏡前，鏡頭裏，大約離我們800米處的小西湖邊上，整整齊齊站著數萬隻白鷺；而在湖面上，一群白色的天鵝正在梳理羽毛。

　　“你們挺幸運的。” 核心區管理站的同志對我們説：今年，隨著西伯利亞寒潮一起來到東洞庭湖的還有從遙遠的地球北端、從歐洲大陸、從雪域高原、從天山南北飛來的數以百萬計的野鴨、鴻雁、豆雁、白額雁、灰鶴和白鷺等候鳥提前飛抵洞庭湖越冬，比往年要早十幾天。每年冬季，百萬羽候鳥翩翩而至，起飛時遮天蔽日，落地時叫聲不絕，壯觀得狠呢——我這才知道，冬日的母親湖有著更偉大更無私的奉獻！

　　這時，丁字堤附近，一陣嘹亮的鶴聲破空而至，這就是“鶴鳴九皋，聲聞于天”的瀟湘八景之一。身臨此地此景，讓我記起那年初秋，幾個好友走進洞庭蘆花深處，吹笛人已去，唯嗚嗚的風聲翻捲起蒲公英的飛絮訴説著陳年舊事。想著李太白的“巴陵無限酒，醉殺洞庭秋”，白居易的“愁見灘頭夜泊處，風翻暗浪打船聲”。我想：有一天，攜知心愛人就在這竹籬茅舍植滿秋菊的院落住下，劃一葉扁舟在荷花、蘆葦中穿梭，一望無垠、廣袤無邊的洞庭湖，微風吹過，秋波顰動，洞庭湖的無邊風月啊，會潤澤我一生的甜蜜……想像的愛情啊，在堅貞的鳥兒面前顯得那麼渺小。就説鶴對待愛情，謹遵“一夫一妻”。如果配偶一旦死去，鶴往往守著配偶哀鳴不已，幾天不離。喪偶的鶴從此不娶不嫁，從一而終。所謂“風聲鶴唳”，指的就是喪偶的鶴的哀鳴。

　　記得一位詩友告訴我：倘若你滿身滄桑心懷疲憊，駕一葉扁舟、撐一根長篙，在長滿水草的湖汊裏去溫你的夢；倘若你情感失意精神不振，築一座葦棚矗立於月色的柵欄裏，追星逐月墾一片油油的黑土地，在春播秋收的勞作中試做一次 “桃源仙客”，待你再扇動起湖水添注力量的翅膀，就能搏擊長空舞袖人生！知道了，人如此，鳥更虔誠。洞庭湖啊母親湖，你是人間樂園，更是萬物的精神家園！

　　越往湖灘深處看，地上的鳥兒越多。也許是誰靠近了它們， “撲”的一聲，一群白鷺全部飛向空中。這下可熱鬧了，從湖面上、青草地裏，鑽出數萬隻鳥兒，盤旋在空中，發出各種各樣的叫聲。有的往湖面深處飛去，有的盤旋幾圈後重新落回水面，有的掠過我們的頭頂飛向遠方……看著數百萬隻客宿洞庭湖的鳥兒，突然，讓我聯想到在西藏隨處可見的朝聖者的靈魂，他們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傾其所有地去完成理想的朝聖。可畢竟他們是受保護的。而鳥兒每年一次大遷徙，長長的跋涉中要經歷多少風暴，外來的侵略隨時要它們以整個家族去抵禦。據行家説，有些鳥兒是舉家遷移的，不遠萬里、歷時數月到達目的地，能保存下來的不到一半。年復一年，九月飛來，次年三月飛去，弱小生命有著多麼堅韌的毅力，多麼崇高地對美好生活的虔誠嚮往！

　　（作者係湖南省作家協會副秘書長，一級作家，徐遲報告文學獎和全國“五個一工程”獎獲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