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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中國:縠紋脈脈濤聲遠

  • 發佈時間:2014-12-31 00:32:19  來源:國家林業局網站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羅伯特

  也許是第一次野營住帳篷吧,我奇怪地發現,仙宮湖邊的夜風愛亂串門。有時她從水上撲面而來,兜你一臉清新,有時又從林邊悄聲而入,從腳到頭灌你一身涼爽。但不管她怎樣調皮,帶給你的都是舒坦,像一位清麗的小姑娘嘻嘻哈哈跳來竄去,前前後後為你打扇。平日夜晚納涼,所有新鮮空氣都從山谷中瀰漫而出,站在橋上,風向感絕無差錯。我物理知識匱乏,但聽説過風是空氣在流動,熱的上升,涼的補入。暖空氣在高空遇冷後沉降,在森林作用下凈化,帶上樹木花草的綠葉經過光合作用提供的氧氣,源源鼓進城市。城市是人類文明最精華的那部分,繁榮又龐雜,因為高速運轉,時常狂躁不安,如果失了涼風的撫慰,不消幾日準能把自己烤焦,或者因為大量排放,直接缺氧窒息而亡。森林與城市,涼熱懸殊,清濁明顯,大自然的生態效應顯得性命攸關。仙宮湖是一座狹長的人工湖,截甌江上游龍泉溪而成,鑲嵌群山之中,像遺失在森林中的一面鏡子,也像係在群山間的一匹綢緞,是大自然的一小部分,湖水與森林緊密相連,在我印象中,不會因為局部溫差而使空氣流動亂了方向。

  解不開這個偉大發現的奧妙,絲毫不影響我的好心情,在東風抑或西風的輕拂中,我俯臥在帳篷裏透過狹小的紗窗眺望深邃的夜空。這個夜晚無星無月,白天見到的重重山巒,現在連輪廓都難以辨清,天、山、湖混沌一色,無邊無涯。偶爾閃爍幾盞燈光,我還是猜不出山與水的界線,因為除了水邊的釣客們,湖上還浮著水産養殖戶居住的小屋子,一個外人哪知道,那點點漁火是來自岸際還是湖水中央?

  夜色下的仙宮湖尤為靜謐,仿佛遠離紅塵。這個湖名讓我對水世界浮想聯翩,美麗的小龍女和璀璨奪目的珠寶在我腦海中不斷涌現。以往在村野,我聽聞過許多微小的景致往往和魔法或神力聯在一起,一道山梁,一個深潭,甚至一塊石頭一棵樹,都有神奇的傳説。這樣的故事民間極為盛行,生活再怎麼貧困,以土地為生的人們,都會為自己的家鄉創造許多傳奇,一代一代留下來,那份熱愛故土的情感,通過美麗的神話,表達得淋漓盡致。正當我煽動思想的翅膀如何堆砌這座仙宮的時候,向我介紹的人扯回了我的想像力。他説,這個名稱最初的由來並非神話編織,而是因其所處的地理位置。以龍泉溪為界,左岸仙霞嶺,右岸洞宮山,湖名就從兩岸的山脈中各取一字而成。原先猜測仙宮湖跳不過是一份閒情,沒想到卻蘊涵了千里江山的氣概。

  龍泉溪是一條很不簡單的河流,她是千餘年來龍泉經濟發展的大動脈,同時又承載了繁榮文化的重任。如今蓄成一座水庫,電能和魚倉的功效自不必説,作為城市的屏障後花園正日益為人們青睞。龍泉山高溝深,交通不便,那時光還偏偏地理位置獨特,處在“甌婺入閩通衢”的節點上,有水路的地方自然比陸路更暢達。龍泉青瓷、寶劍,宋元明時期達到天下獨步的境界,所有産品都從溪上往外運送。《龍泉縣誌》有這樣的場景記載:“甌江兩岸,瓷窯林立,煙火相望,江中運瓷船舶往來如織”。可見,一旦水道被鎖,龍泉與外界相連的“商旅咽喉” 就被扼住。龍泉林木材質極好,深受各地客商喜歡,被譽為“皇帝女兒不愁嫁”,溪上常年有一列列巨大的木排和竹排,順著滾滾浪濤,送達溫州。上世紀八十年代大壩建成,阻了航道,這些木排和竹排還用吊車吊過大壩,在下游重裝,繼續經水路外運。

  這樣的險要所在,舉足輕重,註定免不了有風雲變幻、甚至刀光劍影之日。我們選擇從坑口上船遊覽仙宮湖,就是因為坑口村有一座人稱鯉魚寨的要塞值得瞻仰。山寨矗立江邊,山形陡峭,將到山頂時,地勢突兀而起,形成一個天然堡壘,易守難攻。這樣的地方,匪徒猖獗一次,龍泉溪的經濟命脈就得斷絕一時。就算小股強人作惡,非大的軍事圍剿難以奏效。如果遇上時局不穩,外敵不斷,哪來的軍事力量對付這些佔據了天時地利的悍匪?民不聊生的年代,哪怕官府剿滅一次成功一次,但無須多久,聚嘯山林的亡命之徒又將借此風水寶地起死回生。鯉魚寨被冠以“處州第一寨”,不僅僅是殺伐之聲經久彌遠,更多的也許就是針對它所産生的負面影響之大而言吧。無獨有偶,太平天國軍隊經過此地時,同樣佔據鯉魚寨成為一個軍事要點。

  然而非常有趣的是,鯉魚寨下上嚴兒自然村五十年代出土了一件國家級瑰寶文物,青瓷滴舟。這件精緻的南宋瓷品,絕不是匪徒搶奪過往商船不識寶物遺落在此。上嚴兒本身就是一座青瓷古窯址,這樣的古窯址在仙宮湖畔已發現一百多處,而滴舟的造型,正是模擬了在溪上航行的篷船。從這裡可以揣測,佔山為王的強人,也不是一味地強搶豪奪,壞事做絕,也曉得兔子不吃窩邊草,給山下窯工一個安穩的生産環境,説不定還會充當一下他們的保護傘。匪窩內也不全是一群草莽,也可能隱藏著經天緯地之才,懂得該出手時就出手,懂得以懷柔政策安撫據點周圍的百姓。距鯉魚寨十余裏處有一座獨山,臨江一面幾乎筆直伸入江中。歷代匪首沒有選獨山作寨址,也許就是江面一向過於險要,進退不便,後則與群山相連,無險可守,再加上原先山下灘流湍急,就算船家想停船保命,無奈急浪不給面子,將航船順水推舟送往遠處。清代徐應享用“噴雪濤聲急”形容此地灘流,當日情形可想而知。現在湖水高漲,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湖面上縠紋微皺,優哉遊哉,那雪白的浪花和急湍的濤聲遠遠而去,留在了史籍的詩句裏。

  從上船開始,我就沒有入艙,而是搬了一張小凳坐在船頭,一路欣賞水光山色。岸邊地勢或陡或緩,儘是翠竹綠樹,綿延群山與藍天相接,飄過團團白雲。樹叢中農家屋舍若隱若現,幾隻小船泊在江中起網,收穫魚蝦。清澈的仙宮湖養育的魚蝦遠近聞名,許多外地慕名而來的釣客,在湖邊安營紮寨,一頂帳篷一把陽傘,一呆就是好幾天,一排排釣竿豎在湖邊成為一道悅目的風景。

  遊船經過一處寬闊的湖面,當地人説進入白雁庫灣,是道太鄉政府所在地,屬雁川片範圍。道太有華東最大鄉鎮之名,面積351平方公里,分四個片區,由西往東分別是雁川、供村、雙平和王莊,水庫積水後,又形成四大庫灣。這四個片區的名稱,有人這樣串聯起來詮釋。歷朝歷代的政治中心都處在龍泉北方,有鴻鵠之志者,不管求學求仕還是求商,都由西往東乘船而去,之後轉道北上。龍泉城區古時稱黃鶴,於是人們把離開縣邑山川的第一個地方視作大雁的故鄉,南雁北飛需要上蒼提供幫助,只有得到要人提攜旅途仕途才會雙雙平安,最後達成封侯拜相的美好願望。這四個被賦予寓意的名稱以村莊命名並非視野窄小,除了貼合實情外,更重要的是不事張揚,免得遭到陷害。宋時龍泉從天聖至鹹淳的251年間,有進士240名,其中何執中官至宰相,管師仁同知樞密院事等等,仕途的飛黃騰達與旅途的美好寓意被傳得神乎其神。這顯然是一種巧合,但很多人需要從心理上獲得精神支撐,就如婦人求子,一旦巧合而得,求助對象就有了神的力量。千百年來,不管是龍泉人還是想經龍泉再高升的官員,都樂意沿著雁川、供村、雙平、王莊走一遍,不説求仕,説體察民情,或説不辜負大好河山的賞心悅目。

  夢想扶搖直上,現實的河流蜿蜒如畫。過供村庫灣時,有一處被譽為綠繞的河道非常神奇,遊船順著山勢在這裡轉了一個180度的大轉彎,仿佛盤旋的大雁,戀戀不捨,不忍離去。這樣的留戀情有可原,古人一經出門,萬水千山,君問歸期未有期,父老、妻兒、情人,如何割捨得下。即便我們中途停船看水邊古窯址,端詳被湖水沖刷出來的幾百年前的碎瓷片,也是久久不願登船。庫灣下有淹沒的古村莊。外界通進龍泉的公路始建於抗戰初期,道太曾經是銜接內外最重要的驛站,也是龍泉最早享受水陸交通的寵兒,往昔的繁華一直銘刻在老道太的腦海裏。水庫建成,居民搬遷,或後靠,或遠移。縱然中華民族素來有棄小家顧大家的美德,那份牽掛,久久縈繞自不待言。斷了水上航道,陸路交通同樣添了諸多不便,九曲十八彎的山路,讓出行費了時光多了顛簸。這份苦楚,道太人壓進了心底,更多展示的,是漁家風采,每年端午賽龍舟,他們奪冠的呼聲很高。當我們從新建的跨湖大橋下穿過的時候,明白道太人的奉獻沒有被遺忘,他們的交通正在被一步步改善,他們的未來正一片片打開。

  天色將晚,我們選擇在源口庫灣上岸,將雙平至王莊的航行計劃放棄。這份遺憾只能待翌日完成,誰讓自己過於貪戀來時一路風光誤了行程呢。源口有漁家樂,肥魚美灑農家菜,不久時源口還有水上賓館,先前已經登臨觀賞過,粼粼波光中華屋如宮,雖不曾遇見小龍女,但賓館營業之時,一定有漁家姑娘微笑在水的中央。那種水世界特有的優雅別致、獨具風味,非常期許。

  本以為棲息水邊,可以枕著濤聲入眠,沒想到在這夜深人靜之時,再怎麼側耳細聽,也聞不到水浪拍岸的動靜,唯有樹上秋蟬的嘶鳴和遠處傳來的犬吠。那些迴響在腦際的歷史濤聲漸漸遠去,船舷旁盪漾的漣漪輕柔如秋波。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那份脈脈情意,讓人癡迷,讓人回味。

  清風入篷,方向無定,仙宮湖的夜,催我快快入夢鄉。

  (浙江省龍泉市林業局王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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