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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家的“出家”與“在家”

  • 發佈時間:2014-12-20 01:30:47  來源:科技日報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羅伯特

  ■桂下漫筆

  文·胡一峰

  豐子愷先生説,人生是個三層樓,第一層是物質生活,第二層是精神生活,第三層是靈魂生活。物質生活就是穿衣吃飯,精神生活是學術文藝,精神生活則是宗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滿足於住在一樓,追求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子孝孫賢。有些人願意爬到二層看一看,有些人在二樓住下來,專心於研究學問和文藝創作,這些人就是藝術家、知識分子。還有的人對此還不滿足,又爬上三樓去,這就是宗教徒,他們把財産子孫視為身外之物,把學問文藝看作暫時的美景,追求做一個“徹底”的人。豐子愷還説,做人好比喝酒,酒量有大有小。文藝大概是花雕,宗教卻是高粱。有些人酒量小,喝點花雕就醉了,有些人酒量很大,非要喝高粱才過癮。他的老師李叔同就是喝高粱、爬高樓的人。

  李叔同先生在38歲那年,從人生的二層樓爬上三層樓,出家做和尚去了。那天,他走出浙江省立第一師範校門,接過校工肩上的行李,打開箱子,披上袈裟,穿上草鞋。校工問:李先生,您這是幹什麼?李答:不是李先生,你看錯了。説罷自己挑起行李,飛快地向虎跑寺走。一個多月後,好友夏丏尊到寺裏探望,李叔同已是頭皮光光的和尚了。夏問:叔同,何時受的剃度?他笑:我已不叫李叔同了,以後該稱我弘一法師。

  李叔同成了弘一法師,是當時轟動社會的一樁大新聞。我讀李叔同或弘一法師的傳記和文章,覺得無論出家還是在家,他的人生都很“地道”。少年李叔同過著“地道”的公子哥兒生活,“一腔熱血、無處發泄”,青樓粧閣,吟詩聽曲,與名妓交往酬唱。26歲負笈東瀛,回國後任教浙一師,成了“地道”的文藝家。夏丏尊説過,自從李叔同到浙一師任教,“圖畫音樂忽然被重視起來,幾乎把全校學生的注意力都牽引過去了。”“只要提起他的名字,全校師生以及工役沒人不起敬的”。作為中國第一個西洋畫留學生,李叔同倡導傳統繪畫改良運動和現代版畫藝術,率先在國內採用模特兒教學法,自編講義講授“西洋美術史”,填補美術教育空白;獨力籌辦我國第一份音樂刊物《音樂小雜誌》,他創作的《送別》,改編了美國作曲家J·P·奧德威的曲子相配,傳唱至今;他又發起成立“春柳社”,成為我國近代話劇運動奠基人之一。

  李叔同的“藝術人生”結束得有些早。不過,他做和尚也很“地道”。葉聖陶曾和弘一法師共進素齋,深為法師之境界折服。他感嘆説,法師的行止笑語,純任自然,使人永遠不能忘懷。而這背後,卻是極嚴謹的持律。但持律到不由“外鑠”的程度,給人的感覺全是一片自然。

  弘一法師出家卻不遁世。1937年,廈門舉辦全市首屆運動會,函請法師編撰會歌。法師本已不寫歌詞很多年,卻爽快地答應下來,出家人寫出來的歌詞一點兒也不消沉:“健兒身手,各獻所長,大家圖自強。你看那,外來敵,多麼狓猖!……到那時,飲黃龍,為民族爭光!”抗戰期間,法師手書“殉教”張于室內,作題記曰:為護佛門而捨身命,大義所在,何可辭耶?他還提出“唸佛不忘救國,救國必須唸佛”。“佛者,覺也。覺了真理,乃能誓捨身命,犧牲一切,勇猛精進,救護國家。”對生靈的悲憫,對邪惡的無畏,對護法的執著,使在家的文藝家李叔同和出家的高僧弘一法師合為一體。

  在李叔同那個年代,也有文藝家拿“出家”裝清高,甚至為自己的卑劣行徑打掩護,周作人就是這樣。1934年,弘一法師忙於在南方創辦“佛教正養院”,整頓佛界學風。周作人則在北平八道灣十一號籌辦自家五十大壽。他以“出家”為戲,寫了一首詩。“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將袍子換袈裟。街頭終日聽談鬼,窗下通年學畫蛇。老去無端玩骨董,閒來隨分種胡麻。旁人若問其中意,且到寒齋吃苦茶。”兩天后,他在家擺壽宴,以原韻又寫一首。“半是儒家半釋家,光頭更不著袈裟。中年意趣窗前草,外道生涯洞裏蛇。徒羨低頭咬大蒜,未妨拍桌拾芝麻。談狐説鬼尋常事,只欠工夫吃講茶。”

  周作人把兩首詩分抄給了眾多朋友,又在《現代》《人世間》發表,一時和詩不少,大多讚揚周之風雅。但也有人寫詩諷刺,直言周“充了儒家充釋家,烏紗未脫穿袈裟”。以讀史者“後見之明”來看,周詩貌似恬淡,卻暗藏脫去新文化鬥士戰袍之算計。聯繫1934年的國際形勢,這位貌似看破名利的“在家和尚”,日後做漢奸的思想伏筆已隱隱埋下矣。

  1938年,周作人參加日寇操縱的“更生中國文化建設座談會”。消息傳來,唐弢想起四年前的出家在家詩,以其原韻諷道:“萬劫灰余猶戀家,錯將和服作袈裟”。遠在美國的胡適也寫了一首白話詩。“藏暉先生昨夜作一夢,夢見苦雨庵中吃茶的老僧,忽然放下茶盅出門去,飄蕭一杖天南行。”可惜,決意投敵的老僧沒有理會藏暉先生的一片好意。又過了三年,周和日寇更加親近,樓適夷寫了兩首詩罵他,用詞也更激烈。“娘的管他怎國家,穿將奴服充袈裟”、“半為渾家半自家,本來和服似袈裟”。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以出家或“剃度”作噱頭,拿頭髮換頭條的炒作時有出現。昔日那些出家或在家的文藝家們卻已塵歸塵、土歸土,他們那些轟動一時的故事也終將湮滅,能長留人們心間的,或許只有豐子愷所説“徹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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