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危機自去年11月爆發以來，至今已經整整一年。從政治動蕩到政權更疊、從國家分裂到全面內戰，發展勢頭之猛和産生影響之廣均出乎人們所料。對歐洲安全而言，這場危機不僅是一場災難，而是一次戰略性的沉重打擊。

　　把烏克蘭危機造成的後果視為對歐洲的戰略性打擊，體現在四個方面。

　　一、歐洲安全格局被顛覆

　　今天的歐洲格局是二戰後的政治安排，儘管經歷過冷戰時期的東西方對峙，緊張狀況持續不斷，但是總體上看，歐洲基本上保持了戰後的和平穩定，確保了國家主權不可侵犯性，即不能通過使用武力來改變國家邊界。烏克蘭危機在這兩個方面都顛覆了二戰後的基本態勢。歐洲最為焦慮的是烏克蘭的分裂和克裏米亞的易手，最為揪心的是眼看烏克蘭戰火不斷卻無能為力。過去常説，“歐洲無戰事”，今年的烏克蘭可以同長期戰亂的伊拉克相“媲美”，並列成為兩大國際衝突熱點。

　　冷戰結束後，歐洲出現了一邊倒的局面。西方過高估計了自身的優勢，試圖借此徹底剷除俄羅斯這個潛在的安全隱患。以美國為首的北約通過“東擴”把勢力範圍向東推移、無限擴大，竭力壓縮俄羅斯的戰略空間，最後把俄羅斯逼到墻角。2008年的俄格戰爭正是俄羅斯絕地反擊的明確信號。法德等國當時似乎意識到這一點，此後便主張放緩北約拉攏烏克蘭、喬治亞等國入盟的步伐。但是，美國一意孤行，繼續尋找機會改變烏克蘭的“中立”立場。去年年底，烏克蘭爆發政治危機，西方認為機會來了。歐盟公開介入烏克蘭的“街頭政治”，推動改變政權顏色，以便把烏克蘭徹底拉入西方陣營。俄羅斯則利用這一亂局“收復”了克裏米亞，後來又被指控軍事介入了烏克蘭東部的局勢，而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對俄羅斯採取了多輪制裁措施，雙方形成了針鋒相對的衝突和對抗，歐洲進入“新冷戰”狀態。

　　二、與俄羅斯直接衝突難以回避

　　冷戰結束後，在追隨美國向俄羅斯施加壓力、壓縮其戰略空間的同時，歐洲又從自身利益考慮，竭力拉攏俄羅斯融入歐洲，在經濟上獲取最大利益。德法兩國表現的尤為突出，但如今只能自食其果。

　　德國同俄羅斯以及東歐國家保持著密切的經貿關係，德國試圖利用德俄特殊關係和歐洲中心的獨特地位來發揮橋梁作用，在西方同俄羅斯之間搞平衡，來獲取最大利益。烏克蘭危機爆發後，德國措手不及，一方面默克爾總理被迫一改過去溫和態度，對俄羅斯採取“罕見的強硬態度”，另一方面施泰因邁爾外長又聲稱，“不會讓普京成為敵人”。美國主導對俄不斷加碼的嚴厲制裁令默克爾的地位失衡，處於兩難境地。

　　法國則始終看重同俄羅斯發展戰略合作。2007年薩科齊總統執政後，雙方安全防務合作和共識不斷增加。2009年莫斯科提出歐洲集體安全設想，薩科齊積極回應；2010年法國倡議，在歐洲建立統一的集體防禦安全體系，薩科齊的意圖是建立一個“以法國和俄羅斯為支柱的歐洲新安全體系”。薩科齊的這一倡議顯示了法國政府對俄羅斯在歐洲戰略地位的重新判斷。基於這一判斷，法國決定向俄羅斯銷售兩艘“西北風”級兩棲攻擊艦。這是北約國家第一次向俄羅斯銷售這樣尖端的武器裝備。

　　事實表明，德法兩國對俄羅斯的戰略判斷失誤。歐洲沒有料到，面對西方壓力，普京的反抗能力極強力度極大，在事關俄羅斯戰略安全問題上絕不做絲毫讓步。因此，歐洲難以回避與俄羅斯直接衝突的局面。

　　三、美國把歐洲推向軍事對抗前沿

　　面對烏克蘭危機，歐洲明顯缺少同俄羅斯對抗的實力，因此美國“重返歐洲”提上日程。奧巴馬總統今年兩次訪問歐洲進行安撫時強調，“集體防禦力量是強大的，將準備接受一切挑戰”。他還宣佈了一項增強在與俄羅斯接壤的北約成員國軍事部署的《歐洲再保障倡議》計劃，美國將為這些國家提供總額為10億美元的裝備支援和培訓。此外，美國在歐洲構建反導系統也在升級。北約9月份也召開峰會重新調整在歐洲的部署，決定建立針對俄羅斯的快速反應部隊。美國軍事對抗俄羅斯的趨勢明顯加強。

　　美國“重返歐洲”無疑將進一步激怒莫斯科，使得俄羅斯同西方的對峙更加激化，而夾在美俄之間的歐洲則進退兩難。歐洲雖然反對俄羅斯的所作所為，但是依然寄希望於俄羅斯參與烏克蘭危機的政治解決。對歐洲而言，撲滅烏克蘭戰火才是歐洲安全的訴求，而不是與俄羅斯為敵。美國的做法無疑把歐洲推向了同俄羅斯軍事對抗的第一線。這同歐洲的安全戰略背道而馳。

　　四、新老歐洲矛盾加劇

　　因為對2003年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立場不同而産生的新老歐洲，在對待俄羅斯的立場也大相徑庭，在烏克蘭問題上尤為突出。新歐洲，即受到俄羅斯直接威脅的波蘭以及波羅的海國家更加寄希望於美國，美國加強軍事存在符合新歐洲的訴求和利益，法德等老歐洲對俄羅斯的緩和態度和在制裁問題上的猶豫不決則引起新歐洲的強烈不滿。波蘭等國要求北約派遣軍隊長駐，但遭到法、德等國反對，因為永久性駐軍將導致俄羅斯採取對等措施，無疑是給當前的緊張局勢火上澆油，甚至引發新一輪軍備競賽。新老歐洲的利益和訴求差異使歐洲長期所追求的共同外交和安全政策變得更加虛無縹緲。（沈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