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該用怎樣的心情敘説這次三灘之行。

　　細論起來，三灘和我還是有緣的，小時就在父親的帶領下駐守在嚴坪村、通天坪一帶，常常行走于三灘。十年前我調到嚴坪林場工作，分管資源與林政管理，工作中資源調查、巡山護林、踏查毒品原植物等每年少説也要進三灘十數次。正因為我一次次行走于三灘，熟悉三灘，工作之餘寫了兩篇文章（《雪海中巡三灘》和《悠悠東溝峽》）被收錄于《走進小隴山》發展歷程卷一書，這多多少少提高了我在小隴山的知名度。我正準備走盡三灘200平方公里的山山水水，了解三灘數千年的文化積存，寫一篇關於三灘的文章，在向外推出三灘的同時宣傳宣傳嚴坪林場。哪料想，一個意外的消息傳來——總局黨委會決定我被交流到了麻沿林場，一時間我百感交集，為不能再一次行走于三灘聖地而惋惜，同時又暗自慶倖終於逃脫了巡護三灘繁重的近似苦役的勞累。然而就在我和三灘緣已進而情未了即將卷鋪蓋走人時縣政府組織相關單位和林場共同清理整頓三灘，林場由我帶隊。我又有了一次行走于三灘的機會，或許就是今生的最後一次機會。

　　7月15日淩晨五點，我起床，洗漱，組織場林政稽查隊員驅車趕往三灘。六點五十分，小車停到了頭灘，大家下車，背上各自的食品和礦泉水便匆匆趕路。走在如氈的草甸上，身邊飄過一朵朵野花，白色的、黃色的、紫色的、粉紅色的，朵朵艷麗；清澈的溪流中可以看到自由游動的小魚，若不是任務在身要匆匆趕路的話，俯下身子在清涼的溪水中翻開幾塊石頭就能找到小娃娃魚，又名小鯢、接骨膽，是治療骨傷的特效藥。這裡水清草肥，是牛羊的天堂，當地人常常把牛羊散養在這裡，數月後農用時才來找尋，往往是趕出來時只一頭母牛，領回去時卻有兩至三頭（母牛和牛犢）。沿著溝谷攀爬在崎嶇的小道上，道路因騾馬的踐踏而泥濘不堪，幾乎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人們要捉住路旁的灌木樹根像猴子一樣跳過來跳過去才可勉強通行，這嚴重影響了前進的速度。一路上兩山夾持，森林茂密，路邊是密密匝匝的雪花竹和一片片的黃楊林，黃楊別名山黃楊、百日紅、千年矮、萬年青、是製作盆景和木雕的珍貴樹種，也有人把黃楊叫做降龍木。二灘芋子林邊，大家休息，就著礦泉水吃著自帶的食品，也有人互換食品。這次清山共分為3個小組，第一小組由縣政府的陳副縣長親自帶隊，我所在的第二小組29人隊伍由四五個單位組成，許多人原本是第一次相見，但這時已成了志同道合的同志。

　　這是一個燥熱的夏日，太陽剛剛挂上山頭便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沒有能帶來絲絲涼意的山風，煩悶、疲憊的空氣中處處充斥著燥熱。好在我們行走在海拔2500余米的原始森林中，道路全在溝壑、林蔭下，勉強還能扛得住酷暑、燥熱的襲擊。三棵松，大家再一次休息，路旁並排矗立著三株高大挺拔需兩人才能合抱的秦嶺冷衫，這就是三棵松地名的來由，遺憾的是最上手的一株已枯死，我不知道數年以後這株枯死的秦嶺冷衫消失了後這地方是否會改叫兩顆松？

　　三灘只是一個稱謂，不像頭灘、二灘一樣有固定的灘地，而是泛指山峁梁、木竹灘、混人灘等地。也有人把三灘大門入口起月亮峽、嚴坪村、東溝峽、風埡子、五徵窯等整個頭二三灘保護統稱三灘。三灘實則小灘眾多，當地人有九八七十二灘之説。區內80%的地域被原始森林覆蓋，高大的喬木林下，珍稀樹種10多種，其他木本植物上千種；有豬苓、黨參、天麻、三七、黃連、茯苓、菖蒲、七葉一枝花等數百種藥材；有野生動物40多種，其中一、二級保護動物10多種，僅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扭角羚（羚牛）就有400多頭。1982年11月，經甘肅省人民政府批准建立頭二三灘自然保護區，2005年頭二三灘被列為省級風景名勝區，2006年2月國務院批准頭二三灘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同時更名為小隴山自然保護區。主要保護對象有暖溫帶—亞熱帶過渡地區原始森林生態系統，珍稀瀕危物種，生物多樣性和特殊的自然地理景觀。

　　在渾身臭汗中，在筋疲力盡時我們終於來到了山峁梁腳下，看看表十一點剛過。經短暫的休息、喝水、吃乾糧、補充體力後大家開始拆工棚、砸設備、炸礦洞。山峁梁一帶有幾家非法開採的金礦點，也許是這裡和通天坪大型金礦同屬一條山脈的緣故，許多人認定這裡有大量的金礦存在，於是乎人們像發瘋了一樣蜂擁而至，亂挖、亂探、亂採、亂開金礦，嚴重地破壞這一帶的植被和生態環境，這也就是我們今天在三灘原始森林裏行走了十數公里、耗時4小時竟沒有見到一隻鳥雀和一頭野獸的唯一原因，而清理整頓這一帶的非法開礦點就是我們今天巡山的唯一目的。非法開礦人早已藏匿了設備，人也躲藏到不遠處的山林中，只等我們撤離後又立即回來繼續開礦。一聲炮響，碎石機炸毀了。又一聲炮響，礦洞炸塌了。遠處另外兩個清理整頓小組的爆炸聲也一陣陣傳來，此起彼伏，彼伏此起，組成一首嘹亮的交響樂響徹在三灘大地上空。

　　完成工作原本應該是原路返回，也許是因為最後一次巡護三灘的緣故，我多了個心眼領大家轉向了混人灘方向，混人灘又名迷人灘，迷魂灘，傳説灘地內沒有路卻四通八達，灘地內生長有靈芝和迷魂草，許多采靈芝的藥人中了迷魂草毒，再也沒有走出來，至今灘地內還有一堆堆的白骨。混人灘灘地較大，我們沒敢走進灘內去，只是沿著混人灘和山峁梁、木竹灘交界的山脊行走。這一帶灘地眾多，灘灘相連，這些灘地位於山頂形狀仿佛農家使用的大鍋，當地人和我們林場人形象地把這些灘地稱為“鍋坑”，小的直徑500米左右，大的直徑2000余米，彼此連綿成群。如此大規模的“鍋坑”群地貌，屬國內罕見。至於“鍋坑”這種典型的岩溶地貌，到底是喀斯特漏斗還是火山噴口？地震形成或者是天外來客的傑作？那只有留待地質學家研究考證了。“鍋坑”裏的植被也很奇特，與山地植被呈反向分佈，即“鍋坑”底部為草地植被類型，中部是灌叢——箭竹林類型，上部為紅樺雜木林，鍋口為冷杉林。如此奇特的植被分佈形成的原因是局部小氣候的影響還是土壤的原因，這如同傳説三灘中的迷魂灘、迷魂草一樣，至今還是一個未解的謎。沿著山脊東北向行走可達十里長灘，那裏我至今還未去過，但今天因時間、體力的關係也無法前去，只能留作終生的遺憾。我們轉向南方折進了木竹灘，三灘處處生長的是雪花竹，而唯獨這裡生長木竹，因此有了木竹灘的地名，但這些年來卻讓人們叫轉了音，變為了較難聽卻很通俗的“母豬灘”。木竹灘是另一小組的清理範圍，他們剛撤走，開礦民工已回來清理被炸毀的設備和工棚，見到我們前來立刻又沒命地鑽進樹林跑向遠處的山頭，派出所所長幾人一再鳴槍示警，也沒有起到任何的震懾作用。穿過木竹灘，又越過幾個無名小灘，我們來到了紅沙梁，這是一道很高的山梁，當地人叫掙命坡，一位隴南很知名的領導過此時改名為“長壽坡”，顧名思義山梁很高，道路很陡，好在我們在梁頂，是下坡路。站在梁頂，視野內是茫茫的群山，森林的海洋，高大挺拔的秦嶺冷杉、頎長筆直要兩三人才能合抱的山楊、秀麗俊美的樺樹林、還有那一片片杜鵑林、黃楊林和密密匝匝的雪花竹。下坡不遠就又回到了進山時的道路。

　　回到頭灘已是七點二十分，同組其他單位的幾人還沒有出來，看來穿山越嶺是林場人的強項，這是一次次實戰演練中鍛鍊出來的。聽幾位司機講另一組今天有四人被褲襠蜂（當地人叫土鑽蜂，蜂巢在地下，常常鑽到褲襠內叮咬人）咬了，林場一人公安局三人，其中公安局一位隊長傷勢較重，另一幹警被咬的部位又是男性身體最敏感的區域，他們已被送往醫院醫治了。聽到這一消息，我心中充滿了不安，多年來我們巡山中被馬蜂螞蝗等蚊蟲叮咬是極常見的事，可是近幾年來不知是因為人的抵抗能力下降了還是馬蜂等蚊蟲的攻擊力提高了，常常聽到周邊有人被馬蜂叮咬致死的事件報道。看來晚上又不能休息了，出山後還得連夜趕往醫院看望受傷的同事，我領出來的人我得負責任。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躺臥在頭灘如氈的草地上，等同伴，也回味這次三灘行走。三灘的山、三灘的水、三灘的灘地、森林、草甸還有我們一次次巡護三灘的畫面猶如電影樣在我腦海中變換，三灘博大精深，今天我們僅僅只走過了其冰山一角；三灘猶如披著薄紗的少女，更像剛出浴的公主，處處是神秘，處處是誘惑；三灘更是上蒼賜予隴南人民的無形的財寶，那與藍天緊緊相依的風埡子、寬廣的草灘、萬仞懸崖、花團似的白雲、可以看到天邊的觀景臺，那香火不斷鼎盛空前的皇家寺院五徵窯、朱元璋女兒安慶公主淒涼的琴聲還在向世人敘説著她悲涼的人生和忠貞的愛情，那詩仙李白過此留下千古絕唱《蜀道難》的青泥嶺、月亮峽，那諸葛丞相曾兩次領兵伐魏的古蜀道東溝峽和曾安營紮寨的歷史名城黑水城遺址，還有那燕子洞、烏龍洞、狼家山、南天門、大殿山古寺廟遺址……一段段古棧道遺跡和一個個傳説無不勾人心魂。一些旅遊專家對三灘進行考察後認為：“三灘有黃山之奇，華山之險，峨嵋之秀，具有大規模旅遊開發的潛力”。我也想，假如當地政府利用三灘奇絕險峻的山川、悠久厚重的文化積存開發森林生態旅遊，將公路修進三灘，我們每日乘著汽車巡山、管護、防火，那豈不事半而功倍，那些非法開礦著還能繼續生存下去嗎？

　　（甘肅省小隴山林業實驗局麻沿林場杜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