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林失了文化就失了魂
- 發佈時間:2014-09-07 00:51:25 來源:科技日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本報記者 劉莉
■週末特別策劃
在富於韻律的故宮景觀帶中,景山處於最高潮,樹以松柏為主,取義四季常青和君子精神;花則獨尊牡丹,用國色天香,比喻皇家氣象。但近幾年,這樣的韻律被打破了。
每到春天,園中種植了大片鬱金香,著名品種有金阿波羅、帝王血、法國之光等,數量多達數萬頭。在《中國樹木文化圖考》系列叢書主編、中國佛教文化保護中心主任馮廣平博士看來,這景象“和一個西裝革履的人腰扎紅色板帶一樣滑稽。典型的東方園林失去了自己的靈魂。”
馮廣平説,人類和植物在長期的相互選擇與協同演化中,形成了許多以植物為載體或誘因的文化成果和行為方式,這就是“植物文化”。換言之,人類社會的文化是人類和植物共同創造的。園林尤其是東方園林,正是植物文化的一個重要側面。植物成為鮮活的圖畫和生動的語言,表達著人的情感。千百年的歷史發展中,人與植物相互選擇,這是植物文化的基礎,環境與植物的和諧不但傳達美而且闡釋文化,寓意精神,並非隨意為之,而目前國人對植物文化的傳承和保護方面存在誤區。
園林保護現狀令植物文化研究者惋惜
園林是植物文化最好的體現,千百年來人們對植物的選擇積澱出了厚重的文化。但在今天園林的保護和建設中並沒得到很好的傳承。
廬山東林寺是凈土宗的祖庭,寺中原來古樹當庭、荷塘蜿蜒,是靜心修行的聖地。而今鋼筋水泥結構的宏大屋宇和開闊方正的噴泉池塘,將原有的韻味一掃而光,巨大神秘的古樹一下子成了低矮褻玩的盆景。站在這樣的園林中,人們不禁要問:園林的主人想表述什麼?“中國古代文化以人為主體,建築、園林等很多元素都是要表達人的精神。‘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植物景觀蘊含豐富的文化內涵。但現在的不少園林卻閹割了文化和歷史,讓人成了宏大而不知所云的園林的附庸。”馮廣平説。
北京琉璃廠馬神廟內的景象也讓植物文化研究者惋惜,在這個古時敬神的肅穆院落裏,原先種植著蒼蒼的柏樹,如今卻被種上了四株華麗的大雪松。“古樸的感覺一下子沒有了,帶有濃重的西洋味道。”
《中國樹木文化圖考》系列叢書副主編、北京市科學技術研究院宣傳處副處長包琰説:“植物文化體現在造園上就是一種人文選擇,中國園林中的植物種植意在營造一種氣氛,雨打芭蕉、殘荷聽雨……這都是意境的營造。如果不知道這種植物背後的文化傳統,往往就會産生相悖的效果。中國文化中描繪兩隻黃鸝鳴翠柳,在西方文化中就是夜鶯在歌唱,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民族的文化特點決定的。”
為了傳承和保護植物文化,近些年,馮廣平和他的團隊尋訪國內各處的古建園林,將植物遺存及其背後蘊含的文化內容記錄下來,闡述經典,保護和弘揚植物文化。
植物文化吸引國際目光
目前,植物文化的研究越來越多地引起國外學者的興趣。最近在濟南召開的2014植物文化和環境國際會議上,來自英國、奧地利、日本、印度等國的學者和中國學者一起探討了植物文化研究的前景和意義。
英國皇家學會會員、林奈植物學會理事長戴安教授這幾年一直關注中國學者對植物文化的研究。戴安所在的林奈植物學會成立於1788年,目前在全球擁有2000多名會員,在世界植物學界享有盛譽。林奈植物學會的研究幾乎覆蓋了植物科學的所有領域,他們致力於讓植物科學為社會服務。但目前在植物的人文屬性研究方面還是空白。她在大會致辭中動情地説:“中國學者的研究對我們很有啟發,植物文化研究應該成為一個全新的研究方向,這是十分重要的。植物本身具有豐富的人文內涵,在這方面應該深入研究。”戴安説。
日本奈良文化遺産研究院的伊東隆夫教授認為植物文化的內涵比日本學者所提倡的木文化更為廣泛。同時,他更關注植物文化研究的歷史使命和社會責任。作為南京林業大學的特聘教授,他一年中有不少時間在中國開展研究,走訪了眾多的考古遺址和博物館,看到的現象令人震驚:一些商人把漢代的杉木棺槨毀掉,用其木材製作古琴;更有甚者,將有歷史的楠木棺槨拆掉,做成手串高價出售。表面上貌似看到了古木的歷史文化價值,實則是極大的破壞。“在日本,我們修補古建築都會把拆下來的木梁嚴格的原封不動地保存下來。”他説。
“植物文化的研究特別是國際會議的形式本身就是推動文化遺産保護的重要手段,應該多組織這樣的活動,勸説公民尊重文化遺産,這是一項花費時間的工作,但做得長了,一定會對中國社會産生影響。”伊東隆夫説。
植物文化傳承中的創新應用
對植物文化的尊重和傳承也體現在新建園林中。此次國際會議上,戴安介紹了她參與設計的英國威爾士植物園。威爾士植物園建設初期即邀請了風景園林專家、植物學家、建築專家共同參與園林設計。他們的理念是尊重歷史,傳承19世紀的造園風格,突出自然山水園的特點,讓整個植物園及其中種植的植物協調融合,與當地的自然和傳統完美結合。
威爾士植物園裏種植什麼樣的植物完全遵從植物學家的意見。“我們的選擇主要有兩個標準:美觀和效用,效用是指有教育和景觀價值。選擇植物的類型時會注重景觀對自然的模擬重現。”戴安説。威爾士植物園大量種植毛地黃、紫苜蓿、歐白芷、甜菜等當地傳統植物。這些植物伴隨著美麗的傳説,一直是當地人家花園中必備的品種。威爾士植物園原有一個湖泊,當地傳説湖中仙女來到陸地,在花園中種植各種草藥,治病救人。後來仙女歸隱湖中,但她種植的植物卻都留傳了下來。
威爾士植物園有先進的溫室,與北京植物園的大溫室同時建成開放。但威爾士植物園溫室完全融合於自然風景的現代建築,通過向下深挖的方式爭取了更多空間,同時巧妙地利用了高度差異,形象地描摹了植物在不同海拔高度的分佈特徵。
此外,威爾士植物園還獨具匠心地開闢了植物演化史景區,這個被戴安親切的稱為“小寶貝”的景區,只有13米長、1米寬。採用葉形相似或關聯類群來表達不同地質時期的植物景觀。如用石鬆表達泥盆紀植物景觀;用樹蕨、木賊表示石炭紀植物景觀;用紫萁、蘇鐵、柏科植物表現侏羅紀景觀等。“將科學理念自然輕鬆地帶給遊人,將教育意義自然無痕地融入園林美景,這都是植物文化保護和傳承中難能可貴的創新。”馮廣平説。(科技日報北京9月6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