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四世同堂》 看抗戰眾生相
- 發佈時間:2014-08-31 03:34:44 來源:經濟日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一條衚同,50多個人物,市井煙火與時代洪流交纏縈繞,個人的悲喜與文化的痛楚相互映照。這就是老舍筆下的《四世同堂》。他用其一貫的細膩筆觸與悲憫情懷,塑造出力透紙背的抗戰眾生相,並透過這些人物,敘述了一部民族的痛史,凝練成對傳統文化的透徹觀察。
當文化與戰爭“同堂”,“四世”不再僅僅標明一個家族的斷代,也是在戰爭的視域裏重新觀照傳統文化的“四重維度”。
中國的傳統文化是深厚且滯重的,當面臨劇烈的外界衝突時,有動搖、有覺醒,但同時也有猶疑、有被動。
作為父親的祁天佑就是這樣一個典型代表。他是傳統的“老中國的兒女”,一輩子委曲求全,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抗戰一爆發,他變得不知所措。他可以最大程度地承受生活的磨難和旁人的刁難,但是不能忍受對自己人格的作踐。最終,他由於受到日本人的“遊街”侮辱而投河自盡。終究,他是為了一口氣而活著,而這口氣要是沒了,他這個人也就無法立於天地間。這口氣,聯繫著的依然是尊嚴、自重、氣節等。只是在祁天佑的話語體系裏,他更習慣把它稱為“體面”。大哥祁瑞宣也是這樣一位矛盾的人物。他是一名中學英語教員,不願當亡國奴,心痛大好河山被佔領,但作為一個大家庭裏的長孫,他還要考慮一大家子人的安危和生計。他知道自己沒法走出家門,但支援弟弟去抗日,他對弟弟説,“你去盡忠,我來盡孝”,半是激勵半是無奈。
中國的傳統文化中也有著不少投機主義的劣根性,《四世同堂》中,也有著對這一類人的深刻嘲諷與否定。
二哥祁瑞豐貪圖享受,一直都想謀個官職噹噹,為此不惜多方鑽營。在這樣一個性格支點下,他一步步走上漢奸的道路,也就並不奇怪了。小説中也不乏告密者、為虎作倀者、狐假虎威者,等等。對於這些民族敗類的描寫,正是老舍力圖展現出的複雜而驚心動魄的抗戰歷程。過於樂觀或者過於悲觀,都顯得極為幼稚。這一場抗戰確實是“持久戰”,也是一個民族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的過程。
中國的傳統文化是洋溢著世俗風情的,但就是這“俗”裏,既有蠻荒的惡,又有深厚的仁愛。這也是老捨得作品向來著墨的重點。
在《四世同堂》的抗戰群像裏,有許多讓人動容的小人物:拉洋車的、剃頭的、搬運苦力……他們看似三教九流,卻有著底層人民的原始強力和最樸素的家國觀。他們在亂世裏要討生活,但是這並不能成為他們的屈服侵略者的理由。即使是方六,一個逗人開心的相聲藝人,在天橋掙幾個銅子兒時,他還時常把時事材料“現挂”到相聲段子裏去,激發聽眾的愛國情懷。
終於,抗戰勝利了,小羊圈衚同裏的民眾忍受了8年的屈辱,似乎在找一個出口宣泄勝利。他們想到的是衚同裏還住著一個日本老太婆,他們要去給她點顏色看看。這時,祁瑞宣毫不遲疑地站出來制止,他“猛然站起,一步跨到日本老太婆和大家中間。他的臉煞白,眼睛閃著光。他挺起胸膛,人仿佛忽地拔高了不少。他照平常那樣和氣,可是態度堅決地問道:‘你們打算幹什麼?’誰也沒敢回答,連方六也沒作聲。……‘你們打算先揍這個老太婆一頓嗎?’”瑞宣的挺身而出,淋漓盡致地詮釋了中國傳統文化裏的仁義、善良。他受夠了被欺壓的苦,不想對一個普通的日本老百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種不斷迴圈的互懲模式只會將人類推入更深的災難之中。
一邊是幾千年的厚重傳統,一邊是包括戰爭在內的新的歷史時代的巨大衝擊,傳統文化如何拾起自信繼續前行,是老舍在《四世同堂》裏著力探討的問題,這就是文化的“新生”。
三弟祁瑞全是一個在校大學生,他有理想、有熱情,也有行動力。北平一淪陷,他就走出家門,投入到抗戰洪流之中。一定意義上講,祁瑞全象徵著一種新的文化精神。他身上的青春、熱血、向上、自信,讓人感到振奮,也讓人看到民族的希望。
而小説塑造的另一個傳統文人錢默吟,更是一個深刻的文化隱喻。戰前,錢默吟“每天的工作便是澆花,看書,畫畫和吟詩”,是一個具有十足士大夫情調的時代落伍者。他躲進小樓成一統,他似乎永遠那麼悠閒,不爭不搶,不焦不躁。然而,北平一淪陷,他就覺得他的魂沒了。他能做的,就是為他的國而振作。錢默吟經歷著一場蛻變,他從“隱士”逐漸變成了“勇士”,而這種“士”是可殺不可辱的。他接受的更多精神資源還是儒家文化推崇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但這種傳統文化精神並沒有隨著時代突進而變得一文不值,它在新的時代裏裹挾著新的內容,進入了錢默吟以及千千萬中國有志之士的性格重構和情感邏輯裏。正是他們,帶領這個古老的國家奮力突圍,直至翻開新的歷史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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