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加灣

　　

　　

符拉迪沃斯托克

　　城裏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

　　澳門博彩業下滑幅度過大，力圖轉型，降低博彩業在營收中的比例，搞演唱會、辦拳賽、創購物節，冀望拉斯維加斯化。

　　南韓、馬來西亞、俄羅斯爭先恐後地殺入博彩業，出政策、闢地皮，大興土木，冀望特區澳門化。

　　這邊賭城隕落，那邊賭城再起，大家都希望從經濟衰退的尷尬境地中迅速解脫出來。

　　每一位賭客都有悔意。

　　龐銘(化名)，近知命之年，對於帶小自己20歲的小舅子去澳門賭場一事，很後悔。

　　黃嘉輝(化名)，過不惑之年，涉賭時間不長，對於沒能守住自己的家産，悔意濃濃。

　　但是，令賭客戒賭的不是悔意，是資金鏈。

　　龐銘已經近9個月沒有去澳門了，黃嘉輝現在只能在家喝茶。

　　賭客不來，賭城隕落。

　　賭場營收連跌13個月

　　“賭場冷清了不少，‘人聲鼎沸、服務生穿梭著忙個不停’的景象沒有了。跟賭場經理聊幾句，也是感嘆今時不同往昔”

　　龐銘上個月去了趟澳門，“是替小舅子還賭場欠債的，本來直接把錢打過去就行了，但是我太太不放心，還是讓我親自送過去。”

　　龐銘來自東北，上個世紀90年代初開了家公司，從事能源運輸業務。早先年，又在江浙一帶成立了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在這之前，龐銘已經有近9個月沒去澳門賭場玩了，據他説，這次也沒玩兒。

　　不僅僅是龐銘沒去，根據澳門特區政府旅遊局的數據，1-4月，內地赴澳門的旅客也同比減少3.7%，至665.86萬人次；4月份內地赴澳門的旅客為163.27萬人次，同比下跌6.4%。遊客減少，澳門博彩業收入急劇下滑，甚至出現狂跌不止狀況。

　　數據顯示，2月份，澳門博彩收入的同比跌幅達到了48.6%，創有史以來最大跌幅，而其他月份的跌幅也幾乎都在39%左右。5月份有一個旅遊“黃金周”。有數據顯示，在此期間，內地旅客出入境澳門人數，同比增長13.7%，但博彩收入的跌幅並沒有因此收窄，仍繼續下滑，5月份澳門博彩收入同比下跌37.1%。

　　根據澳門博彩監察協調局公佈的最新數據，6月，澳門境內賭場營收同比下滑36.2%，為連續第13個月下跌，至174億澳門元。

　　對於這一點，龐銘有所感，“這一趟去澳門發現賭場冷清了不少，‘人聲鼎沸、服務生穿梭著忙個不停’的景象沒有了。跟賭場經理聊幾句，也是感嘆今時不同往昔。”

　　其實，不僅是澳門，前段時間，龐銘出差去新加坡，在金沙酒店的那個賭場轉了一圈，置身其中的中國人也是少了很多，“可能第一次去新加坡的中國遊客本著好奇的心態去裏面小玩一把的，但是大客戶室裏面的確沒看到中國人”。

　　退場的不僅是賭客，一些“放波人”(放高利貸者)也隱退江湖。

　　陸進(化名)專門借錢給賭場裏的賭客，“主要借錢給熟人，利息也並不高。少部分客戶是熟人介紹的朋友，問題也不大，基本都有擔保人”，“浙江這邊有錢人多，喜歡賭的人也多，之前成群結隊去澳門賭的人不少。只要是賭博，總是輸多贏少，難免需要臨時調頭寸。”

　　如今，陸進已經退出這一行，“大概是兩年前就有這個念頭。”

　　據陸進回憶，“有一段時間，市場資金突然就緊缺起來了。2013年底時，有兩筆賬發生了違約。好在對方沒有直接賴賬跑路，最後經過協商，還了本金，利息就我自己貼進去了。後來想想，幹這行風險越來越大，成天跑來跑去的，也累，乾脆就放下不幹了。最重要的是，原先身邊認識的、經常調頭寸的人出去賭的越來越少，我也不願意做不認識的人的生意。”

　　不只是反腐惹的“禍”

　　“更大的原因在於，經濟增速的放緩以及企業經營方式的轉變”，“生意越來越難做，誰還會出去賭呢”

　　“真的是金碧輝煌，吃喝玩樂，樣樣俱全。”黃嘉輝現在回憶起拉斯維加斯之旅，仍然唸唸不忘，最讓他忘不了的是，一趟輸掉70多萬元。

　　黃嘉輝在廣東花都經營一家紡織廠，2013年春節去澳門玩，“去時，帶了20多萬元，回廣東時，200多萬元”，“本來想用這筆錢在市區買套房子，無奈限購政策很緊，沒買成，那就到拉斯維加斯玩一把吧。”

　　由於華裔大賭客愛玩桌上游戲“百家樂”(Baccarat)，拉斯維加斯大道上的不少賭場為了吸引中國遊客，都在大賭客專屬賭區內開設多張百家樂桌臺。因此，“百家樂”被用於衡量中國賭客在拉斯維加斯的客流量。往年，這一博彩項目對米高梅國際度假村、拉斯維加斯金沙集團，以及凱撒娛樂集團來説，都是創收大頭。根據美國內華達大學拉斯維加斯博彩研究中心的數據，2013年拉斯維加斯賭場的“百家樂”收入為16億美元，是2004年的3倍。2014年6月，僅“百家樂”的收入就增長了150%。

　　然而，拉斯維加斯也感染了澳門博彩業的疲軟症。最新數據顯示，6月，拉斯維加斯博彩業收入下滑16%，其中，“百家樂”(Baccarat)的收入較去年同期暴跌57%，其他桌上游戲收入同比僅下滑4%。

　　短短一年，拉斯維加斯的“百家樂”收入為何出現大幅滑坡呢？富國銀行分析師卡梅倫·麥克奈特在近期發佈的報告中指出：“在我們看來，拉斯維加斯百家樂收入的下跌，部分歸因于中國政府的反腐行動，以及在拉斯維加斯對中國賭客的監控。”

　　其實，在市場分析師看來，無論是澳門、新加坡，還是拉斯維加斯，博彩業的遇冷在相當程度上歸咎於中國政府的反腐行動。對此，龐銘則坦言：“中國政府的反腐是其中一個因素，但是更大的原因在於，經濟增速的放緩以及企業經營方式的轉變。”

　　“像我們這種搞企業的來説，去賭城玩，很多時候是一種應酬，就跟吃飯喝酒一樣。不同的客戶有不同的喜好。”龐銘告訴記者，“公司有一個義大利客戶和南韓客戶，都特別喜歡賭一把，所以每次招待他們的方式就是到澳門賭場轉上一圈。不過，現在我們與客戶之間每年見面的次數減少了，很多事情通過電子商務平臺就可以完成，也就沒必要再到賭場去招待他們了。”

　　據龐銘説，“這幾年生意越來越難做，有不少朋友乾脆都關門歇業了，誰還會出去賭呢！”。

　　黃嘉輝現在也不再去澳門了，“後來又去了幾次澳門，都輸光了”，“紡織業出口一年不如一年，只能在家喝茶了。”

　　轉型路不那麼好走

　　拉斯維加斯模式能否得以在澳門成功複製，目前仍充滿著太多的疑問，畢竟“拉斯維加斯娛樂城模式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已經相當成熟，也積累起相當的遊客基礎”

　　博彩業投資者們也已經意識到，來自中國的那些一擲千金的大賭客蜂擁而至的時代已成過去式，因此他們試圖將目標客戶群轉向另一個群體——中産階層。這個群體區別於大賭客的最大特點是，很少會專門為了賭博而去某個地方旅遊，相反，他們可能會因去某個地方遊玩而順便賭上一把，秉持“小賭怡情”理念。澳門的博彩業開始謀求轉型，不再單一依賴博彩業而是將澳門打造成綜合娛樂型旅遊城市。

　　顯然，投資者們將拉斯維加斯作為範本在重塑澳門。“通過加強知名歌手的音樂會和體育賽事等娛樂功能，成功從全世界吸引到遊客。”博彩業界團體、美國博彩業協會總裁兼首席執行官(CEO)Geoff Freeman指出，“拉斯維加斯的賭博業以外收入目前佔整體的 2/3。目前，澳門也在舉辦音樂會和拳擊比賽等，但數量仍然很少，在酒店收入中，博彩仍佔70%-80%。”

　　新濠博亞娛樂和澳門銀河娛樂集團等博彩公司正積極將業務拓展至酒店、娛樂和零售業等領域。銀河娛樂集團為吸引日趨壯大的中國內地中産階層，積極突出度假村功能。銀河娛樂於前段時間開放了大規模度假設施“澳門銀河”第2期，投資額約為250億港元，再建3個酒店，最終形成6個巨大酒店環繞位於中心賭場的情形。

　　第2期的特點是家庭遊客也能暢玩的度假村功能。在賭場建築的屋頂上，建設了長575米的流水式泳池。同時設置的商業設施包括珠寶飾品、手錶和時裝等200多個品牌店舖以及120個餐廳。此外，還建設了擁有約3000個座位的電影院。銀河娛樂副主席呂耀東稱，在今後3年裏，博彩以及之外收入的比例要達到各佔50%，而王牌項目是吸引家庭遊客的度假村設施的建設。

　　目前開始開發家庭遊客也能暢玩的度假村的並非只有銀河娛樂。

　　“娛樂、餐飲、零售和會場等博彩以外設施佔投資額的95%，將成為推動澳門轉變為世界級旅遊目的地的催化劑。”銀河娛樂首席財務官(CFO)羅伯特·德雷克(RobertDrake)如此説。

　　據記者了解，在澳門銀河所在的路凼城(Cotai)地區，在2017年之前將有多個大型度假設施相繼開業，新增客房數將超過1萬間，總投資額按照日元計算有望超過2萬億日元。

　　美國萬豪國際酒店集團最高端品牌“麗思卡爾頓酒店”以該品牌推出了首個全部為套房的酒店。JW萬豪酒店客房數達1000間以上，將成為亞洲最大酒店。加上第1期的大倉飯店等，客房數合計約達4000間，面積相當於24個東京巨蛋體育場，達到約110萬平方米，擴大至此前的2倍。

　　“僅憑依賴富裕階層的以往方式不可能保持爆炸式增長。”美國博彩運營公司美高梅國際度假集團(MGM)亞太部門總裁William Scott表示，必須將目光轉向中産階級。

　　然而，拉斯維加斯模式能否得以在澳門成功複製，目前仍充滿著太多的疑問。

　　德意志銀行之前發佈報告稱，儘管銀河娛樂的新項目已經開幕，但對行業的提振作用非常不明顯，澳門5月最後一週的賭場收入僅為每日6.91億澳門元，較4-5月平均水準高6%，而市場原本預計這一週的賭場日均收入可達7.2億澳門元，但這樣的表現令市場略微失望，投資者也對“以供應刺激需求”的手法持懷疑態度。

　　多家投行報告持續看衰博彩行業。匯豐環球研究的報告稱，澳門博彩業基本面沒有改善，甚至更差；瑞信則認為，內地遊客持續減少以及賭客轉往海外賭場，令澳門的博彩業面臨持續挑戰。此外還有一些負面的因素，包括賭場的禁煙令及工會的壓力，將持續困擾澳門的博彩業。

　　同樣，在龐銘這個賭客看來，澳門的轉型前景並不明朗，“拉斯維加斯的娛樂城模式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已經相當成熟，也積累起相當的遊客基礎。而且，拉斯維加斯面向全球客戶，其中主要是來自歐美國家的，所以儘管中國賭客的減少對它産生了一定的衝擊，但這種影響不會太深遠。而澳門的客戶主要還是以東南亞客戶為主，其中中國內地的客戶佔大頭。”

　　還有新來者爭肉吃

　　澳門博彩業入冬，更糟的是，亞洲其他國家正躍躍欲試，想發博彩業橫財，俄羅斯、馬來西亞、南韓都已涉足博彩業，陣勢很大

　　據《金融時報》研究刊物《東盟投資參考》報道，馬卡帕加爾大道(在馬尼拉灣通過填海建造的8平方公里)野心勃勃，渴望成為亞洲頂級賭博和娛樂中心，其中，最具吸引力的是造價10億美元的“夢之城”，6棟酒店，有380張賭桌、1700台老虎機以及1700台電子桌上游戲機，所有方是新濠博亞娛樂公司和菲律賓當地大企業SM集團。

　　“夢之城”已於今年1月開業，緊鄰它的是造價12億美元的晨麗賭場度假村，“這些設施的規模令人驚嘆”。

　　報道稱，這僅僅是開始。今後幾年，馬卡帕加爾大道預計將開設第二個名勝世界的設施。這是一個由雲頂香港公司與菲律賓當地企業聯盟全球集團公司合作開發的項目。此外，日本環球娛樂公司還將與旗下子公司聯合開發一個大賭場。馬尼拉賭場經營者毫不諱言，“目標瞄準了去澳門的豪賭客”。

　　同樣對發展賭場興致勃勃的還有俄羅斯的符拉迪沃斯托克。7月13日，俄羅斯總統普京簽署了設立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港的法案。法案將於2016年1月生效，有效期為70年，附展期條款。在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港的四大功能區塊當中，將開放博彩業，“俄羅斯正全力打造泛亞娛樂中心，將符拉迪沃斯托克打造成下一個拉斯維加斯或澳門”。

　　從符拉迪沃斯托克建造各項工程的情況來看，博彩業相關的投資與建設是最熱火朝天的，也是最快吸引投資者的項目。據悉，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水晶虎宮殿”娛樂綜合設施目前已經進入裝修階段，幾個月之後將正式開幕。“水晶虎宮殿”是符拉迪沃斯托克“濱海”綜合娛樂區首個開放的娛樂設施，位於符拉迪沃斯托克郊外約30英里處的“濱海”綜合娛樂區。

　　未來五年，“濱海”綜合娛樂區將再建6個大型賭場。項目投資由世界最大的博彩代表——Melko和Naga公司負責。據俄羅斯媒體報道，兩家公司的總投資額將達10億美元。據濱海邊疆區政府預測，僅開放“水晶虎宮殿”賭場就可保障1200人就業。2020年前所有新設施將投入使用，屆時這一數字將升至2萬人，僅賭場每年就可為濱海邊疆區帶來1.8億盧布收入。

　　“很奇怪的一點是，現在各個賭場談起客源尤其是大賭客，就一定會提及中國的賭客。其實中國的賭客之所以令人印象深刻，無非兩點：一是中國人是在近十年來經濟快速崛起後在賭場幾乎是從無到有；二是中國人本來就多，基數龐大而已。”以龐銘多年出入賭場的經驗看來，“全球最頂級的賭客多數依舊是來自歐美以及中東地區”，“如果賭場不是把目標單單放在中國的豪賭客身上，而是整個亞洲正在崛起的中産階級這一群體，顯然依舊會是個有著鉅額利潤的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