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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尋魯硯的製作歷史

  • 發佈時間:2015-12-04 14:47:33  來源:新民網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田燕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曾刊印《硯箋》,中有:“紅絲石為天下第一石,有脂脈助墨光。”包括紅絲石在內的山東省境內的石硯從1970年代起被總稱為魯硯,包括十幾種硯石,其中既有紅絲硯,也有深藏海島與山川中的硯石。在上博博物館與山東魯硯協會的支援下,《東方早報·藝術評論》前不久赴青州、長島和曲阜三地,探尋魯硯在山與石、海與島間的傳承的掠影。

  

  

山東省青州市黑山的紅絲石宋洞(左)與明清洞(右),兩個坑口相隔很近

  

  

山東省青州市黑山的紅絲石唐洞,目前已經被保護性填埋

  

  硯工杜吉河(左)與魯硯協會常務副會長李文德(右)在商量怎麼雕刻一塊紅絲石

  

  

黑山紅絲老坑發現的明清石工的工具與瓷器碎片

  

  

紅絲硯非遺傳承人高東亮的硯作

  

  

王守雙提供的砣磯石洞遠景,洞口已經因塌方而被掩埋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清乾隆禦題的砣磯硯

  

  

砣磯島北村收集到的清代荷花砣磯硯

  

  

在李春漢的工作室,他與助手在儲存的尼山石料中選擇制硯的材料。

  

  

李春漢在工作室內製作尼山硯。

  

  

雕刻完成後打磨的工序。

  

  

山東曲阜尼山五老峰

  

  

王守雙製作的砣磯硯

  

  

李春漢製作的尼山硯

  山東屬古九州中的青州,《尚書·禹貢》有記:“海岱惟青州……厥貢鹽絺,海物惟錯。岱畎絲、枲、鉛、松、 怪石。萊夷作牧。厥篚檿絲。浮于汶,達于濟。”

  在鹽、絺、海物、鉛、松等物産之外,還要記錄下“怪石”,齊魯之地的石材之豐富多樣可見一斑。

  因此,也難怪上世紀70年代之後,山東籍工藝美術家石可老先生在踏遍山東半島的山山水水,摸清了紅絲石、淄石、尼山石、徐公石、浮萊石、田橫石、砣磯石、金星石、溫石、燕子石等多種魯石在當時的分佈情況以及特性和特色之後,會産生以“魯硯”命名這一薈萃山東半島各個硯石種類的硯種的想法。1978年,山東的各個硯種在北京團城集中展覽,展覽定名“魯硯彙報展”,石可隨後又于1979年出版了《魯硯》和《魯硯譜》兩本著作,最終確定了“魯硯”之名。

  魯硯名家中,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劉克唐無疑是其中代表。曾有人讚譽他的作品“取天工之造化,構思新穎、手法質樸、簡潔抒情,賦頑石以生命”。從石可弘揚魯硯到劉克唐雕硯,再到今天。在這40年中,社會、經濟和文化領域發生的變化卻很驚人。山東半島,因地質運動而生的“怪石”,經歷各封建王朝而興的不同硯種,以及伴隨著改革開放而一路走到今天的“魯硯”,究竟繼承著何種傳統?傳承著多少文化?面臨著什麼困境與發展機遇?

  在山東魯硯協會顧問、深圳大學王正光教授指點下,《東方早報·藝術評論》赴青州、長島和曲阜三地,訪青州紅絲硯、長島砣磯硯與曲阜尼山硯之古跡與現況,窺看魯硯在山與石、海與島間傳承的掠影,尋覓在文化與經營間今日魯硯所循之道。

  青州之石

  青州紅絲石的名氣,且不必説西晉張華《博物志》的“天下名硯四十有一,以青州紅絲石為第一”,唐代柳公權《論硯》的“蓄硯以青州為第一”,宋代歐陽修《硯譜》的“以青州紅絲石為第一”和蘇易簡《文房四譜》的“天下名硯四十余品,以青州黑山紅絲石為第一”等“第一”的記述,且説,曹雪芹之祖父曹寅校刊印《硯箋》,其中記有:“紅絲石為天下第一石,有脂脈助墨光。”而曹寅之幕僚張雲章在《聞曹荔軒銀臺得孫卻寄兼送入都》中吟道:“天上驚傳降石麟,先生謁帝戒慈辰。俶裝繼相蕭為侶,取印提戈彬作倫。書帶小同開頁細,鳳毛靈運出池新。歸時湯餅應召我,祖硯傳看入座賓。”因此,有人認為曹氏的“祖硯”或許即紅絲硯,而更有指脂硯齋的“脂硯”即紅絲硯,竟似乎《石頭記》的石頭也就是紅絲石了。一時間,附和者有之,批駁者有之,成了一段公案。

  此説雖然不牢靠,但是並不毀青州紅絲硯之名。

  石本天成。為了尋魯硯之蹤,石可曾于1978年春至青州黑山紅絲石洞,兩次探採僅得一小塊,“其質較一般紅絲石稍軟,紫紅地灰黃刷絲紋,質嫩理潤,色澤華縟而不浮艷,手拭如膏,似有遊液滲透,與墨相親,發墨如泛油,墨色相凝如漆”,感慨“無怪柳公權、歐陽修、唐彥猷、蘇易簡重紅絲石硯,譽為諸硯之首”。

  硯石雖然“稀世之瑰珍”,然而僅有薄薄的礦脈。曾參與組織在1978年的北京團城魯硯彙報展的工藝美術家姜書璞先生則在一篇文章中回憶道:“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很少見到紅絲硯的蹤影。於是,一些有識之士便開始找硯書,查府志,做民間調查,想對紅絲硯探個究竟……石可老師開始帶人反覆往返于青州黑山和臨朐老崖崮,我有幸成為石老師首選的助手和學生。石先生與我等著黑山老坑及周邊山坳多次採掘,因受當時各種條件的限制,始終沒有找到理想之石,而在臨朐老崖崮的尋訪採掘則收穫頗豐,故在1978年魯硯赴京展覽中讓老崖崮紅絲硯唱了主角戲。”

  由山東省魯硯協會常務副會長李文德的帶路,《東方早報·藝術評論》記者訪青州黑山,一探昔日的紅絲石坑。

  黑山位於青州城西40里的邵莊鎮,在邵莊鎮與青州紅絲硯協會副會長杜吉河相會後,再驅車上山。

  黑山又名黑龍山,海拔450米,因石黑如墨而得名,相傳過去曾是佛道兩家共同開發的道場。其山勢東低西高,主峰向南一彎,宛如一條昂首的黑色巨龍。

  黑山上的石頭都是標準的青石,從山腳至山腰,可踏著石階而上。李文德告訴《藝術評論》,這並不是人工修建的階梯,而是人們上下山常循之路、反覆踩踏下暴露出來的山石。

  至半山老母洞再往上,就沒有石階路可走了。緣灌木掩隱的小路漸行漸上,沿途李文德也常常指出偶然見到的夾雜于青石斷裂層中的紅絲石苗,不時地能發現顯而易見的新盜採的痕跡,總是惹李文德、杜吉河感慨不已。

  至山中上部,有相隔不遠的三處地點就是黑山紅絲石的“唐洞”、“宋洞”和“明清洞”了。

  如今,“唐洞”已經被保護性填埋,高不過1米的洞口以可還原的材料填充掩埋,無法一窺其中究竟,洞口之上依稀鐫刻有字,而模糊不清,似“大唐中和”年號。

  據杜吉河介紹,繼石可帶隊考察青州黑山紅絲石,在唐宋洞上層發現有薄薄的礦脈之後,直到2012年,才又發現了“宋洞”和“明清洞”。

  “宋洞”即從“唐洞”在東行約70米,洞口上約1米多的地方刻有“大觀四年七月二十三日李海”字樣,估計為採石者所刻,洞口目前被山石土所遮蓋,除去石土之後也僅容一人匍匐而入。據杜吉河介紹,洞深約20米,觀察洞內硯石,主要分上下兩層,以下層石質為優,下層石大約20釐米厚,從硯石花紋顏色看,大約分三種:一是淡黃色刷絲;二是淡黃色顯紅黃金星紋理;三是紅色基調,紅如雞血,刷絲細如牛毛,但蜂窩較多應不為古人採用制硯。

  而就在“宋洞”邊上,即是“明清洞”。目前,其跼踀入口也同樣被土石大樹遮掩,據介紹,明清洞深約16米,發現的時候其中有大量石渣,同時還出土了鐵鎬和明清瓷質茶碗的碎片,估計鐵鎬是當年石工挖石用的工具,而茶碗也同樣是石工所用過的。

  據石可《魯硯》記載,在黑山各處石洞歷年採石所留的崖壁題刻,應當還有“大元至正二年”、“洪武二年”、“弘治士年”、“大清乾隆”、“道光二年”、“同治三年”、“光緒三十四年”、“民國十四年”等。

  而現代發掘的黑山紅絲石坑口則有從“文革”後期開挖的“基建連坑”以及1984年青州市石雕工藝廠成立後發現並挖掘的“松林坑”等。迄今為止,“青州黑山從古到今共有新老紅絲石洞40余處”,杜吉河介紹説。

  已故青州石雕藝人高學志曾為青州紅絲石硯這一文化遺産的開發與研究作出過突出貢獻,從1970年代末帶領其三個兒子從事紅絲石的開採、加工、研究,如今,高學志老人的孫子高東亮繼承祖父遺志,先後拜劉克唐、姜書璞為師,致力於紅絲石硯的開發研究,現為紅絲硯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性傳承人、山東省工藝美術大師。

  杜吉河則是青州紅絲硯協會副會長,也是一名硯工,在黑山腳下的邵莊鎮開了一家前店後坊的“古州聚寶齋”,算是硯工中生活不錯的。

  從黑山回到青州市城區,進了按照古城風貌打造的宋城,工藝民俗的店舖鱗次櫛比,或許因為並不是週末,加之暑氣蒸人,街上行人寥寥。

  在李文德的紅絲硯店舖裏,他翻檢資料,告訴記者:“到明清時期,由於經濟、戰爭等原因,加之資源稀少,開採難度大,紅絲硯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直到2000年之後,在黑山多處發現了紅絲石礦脈,因此近幾年,政府主管部門對黑山作了科學規劃,遵循保護生態、合理開發的原則。”

  説到紅絲硯的歷史,不能不提宋代書法家米芾,他在《硯史·用品》中記:“理密,聲堅清,色青黑,白點如彈,不著墨,墨無光,好事者但置為一器可。紅絲石作器甚佳,大抵色白而紋紅者慢,發墨,亦漬墨,不可洗,必磨治之;紋理斑石赤者,不漬墨,發墨有光,而紋大不入看。慢者經暍則色損,凍則裂,幹則不可磨墨,浸經日方可用,一用又可滌,非品之善。”

  對於米芾牢騷滿腹的評價,李文德笑説:“紅絲硯石品不同,導致優劣差別很大。高品質的紅絲石産量很小。米芾或許就是沒有遇到好的紅絲石吧。”

  即將離開青州之際,李文德堅持要帶記者去一次青州博物館,“哪怕就20分鐘,看一眼龍興寺佛造像”。1996年出土的青州龍興寺佛教造像,包括北魏至北宋延續500年間的石、玉、陶、鐵、木和泥造像200余尊。觀賞之際,李文德説:“每有朋友來青州,我都一定要他來看。這北魏、北齊時代的佛像,以青州的石頭雕刻的,就是要比唐代用河北的石頭雕刻出來的那些更有神韻。”

  從黑山到宋城再到青州博物館裏的龍興寺佛造像,這次青州之行似乎就是這樣在石的神韻中游走著。似是訪硯,其實尋到了青州之石。

  山東省地質博物館張希雨先生曾著文《魯硯及其地質特徵》專論魯硯主要硯石石材的地質特徵,首論紅絲石:

  紅絲石賦存于中奧陶統馬家溝組第一岩段的頂部與第二岩段的接觸部位。礦層厚幾釐米到1米,沿走向斷續延長百餘米,其延深邊採邊探,礦層不穩定。硯石主要由方解石組成,含有鐵質物和極少量的石英……鐵質物參與構成彎曲,不規則的波紋狀或同心圓狀紋理……時隱時現變動無窮的紋理,稱之“紅絲”……用此岩石制硯已有千年曆史。

  而查閱更多地質文獻之後,可以發現:魯硯的石材主要産于魯西地塊;大多都在原石形成期在地質時代上跨度較大,形成于元古宙、古生代、中生代、新生代,以古生代寒武紀居多;主要分為變質岩和沉積岩,變質岩以絹雲母、綠泥石為主要礦物,另含石英,電氣石等。沉積岩礦物成分以泥晶方解石為主,另含雲母、長石、石英等粉砂級碎屑礦物及少量粘土礦物,石英硬度較高,作為次要礦物充填于性柔的絹雲母或方解石中,使硯石柔中有剛、細中有鋒,提高了研磨性能。

  蓬萊之島

  在魯硯的諸石材中,砣磯石可謂十分特別。張希雨在《魯硯及其地質特徵》中這麼描述砣磯石:

  砣磯石産于長山列島(廟島群島)的砣磯島西海岸,故稱砣磯硯石。

  硯石成分均一,質地緻密,硬度3-4之間,既不吸水,亦不透水,顏色黑潤,群星閃閃,宛如無月星空,又似地上雪浪滾滾,驚濤拍岸,紋彩深似龍潭秋水,碧波粼粼,映日泛光,故又稱“雪浪金星硯”。

  而這産自砣磯島的“雪浪金星硯”曾引乾隆皇帝賦詩一首:“駝基石刻五螭蟠,受墨何須誇馬肝。設以詩中例小品,謂同島瘦與郊寒”。乾隆喜愛書畫,也愛硯,然而在常用被喻為“馬肝”的端硯之餘,偶爾用到了一方砣磯硯,體驗了一番之後,覺得砣磯硯和端硯如同唐代的賈島和孟郊一樣,各具韆鞦,互有特長。如今,乾隆御用的那方砣磯硯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在民間則很少能尋覓到砣磯硯的蹤跡。

  為了一探這出自海島的“雪浪金星硯”,《藝術評論》向蓬萊而行。

  從蓬萊搭渡輪上長島,如今才不過45分鐘。記者至長島拜訪了非物質文化遺産砣磯硯傳承人、今年已75歲的王守雙老先生。

  談及砣磯硯,王守雙猶記得在童年時,長島的漁家子弟每逢學齡,長輩便尋一塊砣磯石鋸作長方形,作為硯臺。

  就地取材或許是海島居民的習慣了,然而加以修飾便成貢品。然而,今天45分鐘航程的海路,在當年便成海天之隔。王守雙介紹,他幼時島上居民鮮有常常往來蓬萊,大多數甚至終其一生未離開出生的海島。目前在島上所見古舊的砣磯硯,以不加修飾的為主,而少有略做整飭的,王守雙估計恐怕是當年在島上開館授課的私塾先生約島上匠人所制。

  因為交通不便,因此哪怕有負責督辦貢品的官員,歷朝歷代流出島外的砣磯石仍寥寥無幾。然而,卻因為北京故宮所藏的這方乾隆提了詩的砣磯硯,才讓王守雙與砣磯石結下至今36年因緣。

  如果要寫一部改革開放至今中國各個硯種的發展歷史,可能都跳不過“日本商人”,且不説端硯、歙硯最初大量供應日本市場換外匯的事了,且問與中華文化藕斷絲連的日本商人在戰後經濟騰飛之際有放過歷代硯譜所載的哪一個硯種吧,當《藝術評論》記者訪黑山紅絲石洞之際,也聽聞在上世紀80年代有年逾古稀的日本書道人物為一觀紅絲石洞而堅持攀山的故事呢。在上世紀70末,也是日本商人在北京故宮看到了乾隆禦提“謂同島瘦與郊寒”的那塊砣磯硯,於是多方尋找到了山東蓬萊長島砣磯人民公社,要求訂貨。

  據王守雙回憶,當時的公社領導為了完成這個既是政治又是經濟的任務,遂預備成立硯雕車間。王守雙當時是島上少有的擁有高中學歷的人才,那時候正做著海木匠。當年的海木匠,又稱為大木匠,專指造船的木匠,在島上非常受尊敬,收入也很高,因此王守雙放棄成為學校教師或政府機關文書的機會,做著大木匠。因其善木工,因此被調進了硯雕車間。

  當王守雙造完手頭正在造的船赴硯雕車間時,已經過去了9個月,而硯雕車間也因為品質不過關,失去了日本客戶,而倒閉了。面對人去樓空的景象,王守雙遂利用舊址成立了長島縣工藝美術社,一方面向其他硯種學習硯雕技術,一方面尋找生存的機會。

  王守雙的回憶文章有錄:

  就在我最為艱難的時候,我發現了另一個商機。在海島的岸邊上,到處是被風浪侵蝕的玲瓏剔透的風景石,這些石頭不管是紋路還是色彩,每一塊都是不加雕琢的藝術品。我選了幾塊石料,做了幾盆山水石盆景,拿到青島花卉門市部試銷,沒想到第二天就售出一盆。我問營業員:“是什麼人買走了盆景?”她説:“是一個中學美術老師。”我非常興奮,這説明,我的作品,已經被他們認可。不要忘了40元錢,在當時是一個老師一個月的工資。後來青島中山公園領導看了盆景後,主動找到我要求訂一批貨,給他們佈置一個展館。沒想到事情會這樣順利,回來後我用了不到兩個月就完成了任務。收到貨後,他們非常滿意。

  好消息不斷傳來,青島中山公園盆景館開館後,杭州一個大學老師到館中參觀,他把盆景照片寄到美國。他的哥哥在美國經營一個植物園,看到照片後,回信要求訂購盆景。這個老師千里迢迢找到我,要求訂貨。從這一年起,連續五年,每年發一個集裝箱到美國。每年有了這樣一筆訂單,經濟效益很快躍居社辦企業的前列。不到四年,我蓋了一棟3層辦公樓。

  在這期間,我又開發了“石畫盤”、“石挂屏”等産品,銷路都非常好。而且我生産的盆景在市、省及全國第一屆花卉博覽會上都獲得很好的獎勵,受到業內人士的好評,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在異常順利的路上,我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不能忘記我的主業。雖然硯臺的銷路也在直線上升,但仍不能達到我的要求。我下決心努力提高産品品質。請社會上不同層次的專家,徵求意見,生産出一批各種風格的硯臺,使各種欣賞水準的人,都能選中我的産品。不久硯臺的産值不斷創造新的紀錄,並走出了國門,銷往日本及東南亞國家。

  不久之後,王守雙被調到縣裏的工藝美術裝潢公司,不到兩年又被調到長島縣科學技術開發中心擔任主任。暫時告別了與砣磯硯為謀的日子。從社辦工廠到縣城的公務員,王守雙很為人羨慕,但是他卻説並不開心,一方面是錯過了幾次工藝美術大師的評選,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喜愛的制硯的工作。

  直至2002年退休之後,王守雙才重新辦起了硯臺廠並有了自己的展館。王守雙説:“我現在不為經濟而忙碌,可以幹自己喜歡的事,硯臺、盆景、書法、繪畫、攝影……”

  然而,談到砣磯硯的石材,王守雙不無傷感。今天,從長島再去砣磯島,又要將近1個小時,而在整個砣磯島,在地表能夠找到的砣磯石開採點只有位於島西側懸崖下面的一個地方。那裏距離島民居住的村子比較遠,人跡罕至,而今日因為塌方等緣故已經無從取陸路探訪石坑了。

  夏季是長島的旅遊旺季,熱鬧的全然不似一座海外彈丸小島,而島上早已修好了路、蓋滿了樓,走進了現代化的情境。除了王守雙的硯石展館,也有多家專營砣磯硯或砣磯石的店面,王守雙説這大多是他的徒弟或者從前的員工開的。一方面是人的學習琢磨與經營,一方面是環境的變化,砣磯硯已經不再神秘了。

  在王守雙的工廠,《藝術評論》記者看到他帶著徒弟正在製作一方新的硯臺。琢石謀藝,是一個艱苦的過程,而在“仙境”蓬萊外的海島上,“雪浪金星硯”也被琢磨掉了神秘的面紗。

  仲尼之山

  與砣磯硯同樣神秘的,還有尼山硯。

  張希雨在《魯硯及其地質特徵》中這麼描述尼山石:

  尼山石為柑黃色泥質石灰岩,因産于曲阜城東南約30公里的孔子誕生地尼山而得名。據了解古代開採硯石之地在尼山東北周家村前的硯石溝。

  尼山石的産地位於魯西尼山穹窿構造帶上……為由含生物碎屑及海綠石的石灰岩夾泥質石灰岩透鏡體組成。此泥質石灰岩透鏡體,即“尼山石”硯料。尼山石呈藍灰色,風化後顯上黃、姜黃、柑黃色,具微晶結構,塊狀構造……但暴露于地表的灰黃色尼山石不宜制硯,而深部新鮮的柑黃色尼山石方可制硯。其特色是在柑黃色石面上,呈現有褐墨色松花紋,具松花紋的為制硯之上品,近幾年在尼山五老峰下發現了新的硯石原料産地,新的尼山石亦産于石灰岩的夾層中,厚約4-15釐米,柑黃石面有疏密不均的黑色松花紋,質地細膩,或其石褐黃,遍體有青黑色松花紋的硯材,為尼山硯中之佼佼者。

  尼山石雕刻師李春漢是這樣形容尼山硯的神秘的:“尼山硯出自尼山腳下的硯石溝,因為尼山是孔子誕生地,歷來為孔府視為禁地,不讓外人動其中一草一木一石,所以,除了孔氏家族自己採石使用之外,僅有進貢皇室的一部分。正因其流傳很少,也從未成為流通的商品,因此較少為人所知”今天,尼山及附近區域被列為保護區,草木石料同樣不得擅動。

  李春漢在帶記者訪尼山之前,先來到了尼山東北的周家村。村子緊鄰尼山,有幾戶人家的屋子幾乎就要靠著圍繞尼山而設的鐵絲圍墻了。從周家村有一扇邊門能進尼山,村中老鄉告訴《藝術評論》記者,因為村子裏村民的墓地歷來在山麓的另一邊,因此每逢喪事或祭奠先人的日子,還是要打開這扇邊門讓村民進出。

  在村子裏,即可望見尼山的中峰。

  尼山原名尼丘山,孔子父母“禱于尼丘得孔子”,所以孔子名丘字仲尼,後人避孔子諱稱之為尼山。尼山海拔340余米,山頂五峰連峙,惟中峰為尼丘。中峰東麓有孔子廟和尼山書院等建築物,另有五老峰、魯源林、智源溪、坤靈洞、觀川亭、中和壑、文德林、白雲洞等所謂“尼山八景”。

  尼山的主要建築是“尼山孔廟”。據《闕里文獻考》載:“後周顯德中,以尼山為孔子發祥地,始創廟”。宋代慶曆三年(西元1043年)孔子第四十六代裔孫孔宗願擴建尼山孔廟,增建講堂,立學舍、置祭田。元文宗至順三年(西元1332年)五十四代衍聖公孔思晦,請復尼山祠廟,朝議未允。元代復建祠廟並塑孔子像,造禮、樂器,建觀川亭和尼山書院。尼山孔廟中殿亭是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重建。建國後又多次撥款維修。今廟圍垣繚繞,環植松柏,共有院落五進,殿堂五十多間,正門名欞星門,二門名大成門。廟主體建築為中間的大成殿,殿前有兩廡各五間,殿之東、西各有掖門。過掖門,殿後有寢殿三間,祀至聖夫人木主,兩廡各三間,祀孔子之子伯魚及孫子思,但塑像及木主今皆不存。東、西兩側門連接兩旁跨院。東院前為講堂,後為土地祠,西院東側連接毓聖侯祠,且單成一院。西側為啟聖王殿和寢殿,係供奉孔子父母處。廟內外有元、明、清以及民國時期的石碑約十余幢。

  在尼山孔廟東院的講堂後,就是硯石溝,據李春漢説,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來這裡考察時,還能撿到很多硯石碎片,現在則根本很難再于硯石溝找到硯石了。

  宋代文人李之彥曾在其所著的《硯譜》中記載:“魯國孔子廟中石硯一枚,甚古樸,孔子平生時物也”。《兗州史志》記載有,明代萬曆二十四年,尼山硯開始被列為孔府敬獻皇宮的貢品。清代乾隆年間的《曲阜縣誌》則錄:“尼山之石,文理精膩,質堅色黃,有疏密不勻的黑色松花紋,石面細膩,撫之生潤,製作硯臺、下墨利,發墨好,久用不乏,得之不易。”然而,從清末至“文革”期間,尼山硯一度從人們的生活和記憶中整整消失了近1個世紀。

  1978年,曲阜市工藝美術廠聘請曾在孔府中做過雕刻匠人的賈玉潼為廠長,重新恢復生産尼山硯。曲阜市工藝美術廠先後開發了“松花硯”、“葫蘆硯”、“古琴硯”、“書簡硯”、“古柏硯”、“竹節硯”、“芭蕉硯”等多個尼山硯品種,以及各種規格的實用與欣賞相結合的旅遊小硯。

  李春漢則是在1986年進曲阜市工藝美術廠的,當時年僅17歲。他拜賈玉潼為師,在當時的尼山硯車間主任丁輝領導下開始雕刻尼山硯,從此就與尼山石頭結下了不解之緣。1987年,李春漢在參加工作的第二年,參加全國首屆篆刻藝術大獎賽,以漢代畫像“磚及瓦當”為主題的作品榮獲“優秀獎”。之後又先後參加了“魯硯”創制者石可主持的“孔子七十二賢碑”(現展示于曲阜孔廟西院)的複製及“孔子聖跡圖”(現展示于曲阜孔廟詩禮堂)的雕刻工程,不僅雕刻技術日益精進,對儒家文化也在耳濡目染下有了更多的體會。

  硯石溝當時也幾乎無石可取,曲阜市工藝美術廠與石可協作在尼山五老峰下找到新的石坑,産量不大,僅供尼山硯車間利用。

  因此,尼山硯車間的規模也不大,培養的技術力量又少。據李春漢説,同儕僅3人,先後於上世紀90年代調離,此後就尼山硯車間就沒有再製作。

  李春漢雖然離開了工藝美術廠,但二十幾年來,一直沒有放棄尼山硯石的尋找和收集。如今,他管理著曲阜三寶藝術館,並以此為基地開闢工作室製作尼山硯。

  李春漢約朋友一起走遍了整個尼山山脈,也訪遍附近村莊。“也就是兩三年前,我們發現了新的尼山石,就在尼山腳下的村子裏。”李春漢説。

  談起尼山硯的石材,李春漢認為他一直相信尼山石不會消亡,“那是因地質活動而産生的,雖然只有3到6釐米的薄薄一層,但是在尼山附近的地下全都有,只是大部分埋得很深,沒辦法開採利用。”

  在李春漢的走訪中,他發現有幾座村莊有豐富的可使用的尼山石材,“我發現他們都拿那石頭砌院墻,有一些明顯是有年頭了。但是,尼山石有個特點,特別容易風化,風化了之後就沒法制硯了。我最後也就是在這些村子裏找到了可用的尼山石的。”

  硯本為石。其本質為石,其用途為文。今天哪怕鮮少有人用硯來作書寫之途,其石的本質則永不會消亡,自然史與文明史在這裡産生了碰撞。在李春漢看來,今天的尼山硯是文化傳承的載體,因此離開了尼山是不成立的。就好像,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

  魯硯的傳承與經營

  李春漢現在除了製作尼山硯之外,還參與一些促進孔子文化研究與推廣的組織。他告訴記者,他研發製作尼山硯及其系列藝術品不是以銷售營利為目的,在與企業的合作辦起的曲阜三寶藝術館,主要用以展示他多年來創作的尼山硯。

  為了推廣尼山硯,李春漢會把製作的硯臺贈送書畫名家,並求墨跡畫作。李春漢説,他也會把尼山硯石贈送給當代有名的硯工,一般會送去兩塊,讓硯工體驗一下尼山硯石的特徵,求這些制硯名家製作一方尼山硯以供三寶藝術館展示,而硯工自己則也能留下一塊。

  此外,李春漢還把尼山硯連同曲阜楷雕和碑帖精品一起展示出來,作為文化産品,靠著曲阜的旅遊資源來傳播尼山硯文化。

  或許,這些引入當代傳播與經營觀念的舉措,對傳統的硯臺來説,未嘗不是一種可借鑒的方法。

  山東地區的硯石在1949年之後,自1970年代末由石可推動而得名,將近半個世紀至今,終於也成立了魯硯協會,統合山東的各個硯種。山東省魯硯協會會長執行會長傅聿勝告訴《藝術評論》記者,目前,魯硯協會每年夏天都會舉辦硯文化培訓,“今年舉辦到了第二屆,請來了魯硯和端硯的制硯大師。培訓班面對各個硯種的年輕骨幹,説文化、説制硯、説經營,為期近10天”。在培訓班期間,也會要求魯硯各硯種的製作者帶來自己的得意作品,舉辦評選,傅聿勝會長也會邀請一些有經濟實力與文化品位的朋友來參觀評選前的陳列展示,他説:“這些朋友不一定是懂硯的,但是我們要通過這樣的手段讓他們先接觸魯硯試試,他們會是魯硯潛在的收藏者與消費者。如果這些朋友看到喜歡的硯,我也要求制硯者儘量能以成本價格轉讓給他們。”凡此種種,一方面統合各個硯種,形成合力以利於行業發展、經營,一方面也為了讓更多的人得以認識魯硯及其背後的文化。

  制硯主要靠石,魯硯之石成于洪荒的地質時代,伴隨中國傳統的書寫文化與人文理想而興,又隨著資訊時代的到來而被歸於亟待搶救的文化遺産。如果説,雋刻在石碑上的文字是一種石頭的記憶,以石為硯以為研磨器而利於書寫的習慣也是一種石頭的記憶的話,那麼今時今日,人們取硅為主要原料的電子工業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石頭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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