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狗的院子 現代快報記者 徐洋 攝

　　有的狗被關在籠子裏，有的狗沒有拴繩子 警方供圖

　　這兩天，安徽利辛26歲女子李娟被惡犬咬成重傷的事，持續在網路發酵。李娟的家人多次向媒體表示，9月初的一個晚上，李娟在下班回家途中，救了一名被兩條大狗追逐的小女孩，自己卻橫遭不測。她的遭遇引發不少人士的捐助，目前愛心款已超過80萬元。

　　但是，由於事發當時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者，情況究竟什麼樣？昨天，現代快報記者趕赴李娟的老家安徽利辛展開調查，發現情節大逆轉，真相令人震驚。李娟並非在回家路上受傷，而是在一家養狗場內被狗咬傷的，而這家養狗場的主人，正是她的男朋友張宏宇。在南京的醫院裏，張宏宇也承認，自己撒了謊，但他表示，所有善款將用於女友治療。見習記者王煜 吳胤喆 現代快報記者 王穎菲

　　調查

　　家屬報案時

　　未提“見義勇為”

　　昨天，安徽省利辛縣春店派出所的相關負責人告訴現代快報記者，李娟被咬傷的第二天，她的妹妹便來到派出所報案。“只説她姐姐下班路上被狗咬傷，沒有提到救人的事情。”

　　在李娟妹妹的描述中，當晚9點鐘左右，姐姐李娟從工作的飯店騎電動車返回位於利辛縣城的暫住地，行至新城區的一片拆遷路段時，突然竄出兩條大狗向她撲來，將她咬成重傷。民警告訴記者，李娟妹妹曾向警方表示狗的主人不僅已經找到，還陪著李娟一起去了醫院。

　　在李娟妹妹向警方提供的資訊中，躺在地上的李娟被過路的閆某發現，繼而撥打了120。在急救車趕到之前，閆某便先行離開。不過，李娟妹妹口中的事發路段位置偏僻，少有人煙，也沒監控，她的話難以印證。

　　救護車來時

　　她躺在男友養狗場內

　　當晚的接診醫生則回憶，救護車趕到時，李娟正躺在一家養狗場的水泥地上。“穿過一條黑乎乎的過道，兩旁是此起彼伏的狗叫。”在利辛縣人民醫院，急診科醫生告訴現代快報記者，李娟被發現時躺在一個狗棚旁的地面上，渾身上下都是血。春店派出所的民警經過調查後發現，這個養狗場開辦於今年3月份，主人正是李娟的男友張宏宇。而在這之前，李娟與張宏宇就住在這個養狗場內。

　　事發當天，她為什麼突然受到惡犬的攻擊呢？張宏宇昨天對記者表示，家中養了兩條防暴犬，事發當晚，李娟下班時兩條狗從籠子裏跑了出來，將李娟撲倒在地，等他回到家時，李娟已經倒在血泊之中。

　　據了解，養狗場所在的地塊之前為一個養豬場。養豬場經營不下去後，由張宏宇接手改為養狗場。而養豬場的老闆，正是李娟妹妹口中撥打了120的“閆某”。

　　有的狗沒拴繩子

　　在院子裏四處晃蕩

　　昨天下午，現代快報記者來到了這個位於城鄉接合部的養狗場。

　　整個養狗場設在一片農田的中央，建有四排紅磚瓦房，整體約呈正方形，長寬均有數十米。養狗場的四週被挖開，與周圍農田相隔離。透過鐵門縫隙，可以看到裏面的狗或坐或躺，其中一些狗甚至沒有拴繩子，在院子裏四處晃蕩，其中有德國牧羊犬、藏獒等。村民告訴現代快報記者，由於這個養狗場的存在，他們走進這片田地時往往要加倍小心，“就怕哪條狗突然衝出來”。而曾到此取證的春店派出所民警也表示，院內常有未做任何保護措施的狗四處亂逛，其中不乏大型犬。

　　謊言背後

　　女子拒絕採訪，稱什麼都不知道

　　李娟“見義勇為”的事跡被報道後，熱心人給李娟的捐款不斷湧來。據了解，截至昨天，愛心款已超過80萬。但是，隨著事件不斷發酵，情節也開始“反轉”，這讓李娟和男友精神壓力巨大。昨天下午，記者在南京軍區總醫院見到李娟時，她正躺在病床上，精神狀態比前幾天好了一些，但身體上的巨大創傷，還是讓她眉頭緊鎖。

　　當得知是媒體前來採訪時，張宏宇立即表現出了極大的抗拒，他拒絕回答任何問題，“我現在腦子很亂，病人需要休息，我不接受任何採訪。”沉默了一會兒，他隨即轉身離開病房。

　　病床上的李娟，同樣拒絕採訪。對於記者所問的，“你男友説的救人的事，你之前知道嗎？”女孩始終保持沉默。

　　然而，她的姨媽在病床邊忍不住輕聲説道，“這件事，我們家娟一開始不知道……”

　　這讓李娟情緒越發激動，“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還在發高燒……”

　　這家人曾找媒體“策劃”稿件，被拒絕

　　然而，紙始終是包不住火的。昨天，現代快報記者輾轉聯繫上安徽媒體人“@記者柯南”，他表示，大約一個多月前，自己曾經接到過這家人的求助。“一個同行給我打電話，説我‘腦子好’，問我能不能幫這家人策劃策劃。”後來，張宏宇和女孩的一位親戚聯繫上“@記者柯南”，“他們跟我説的大概，就是女孩為救人被狗咬了。”兩人表示，為李娟治病，家裏當時已經花了很多錢，經濟上實在跟不上。考慮到馬上要去南京做植皮手術，至少還需要三四十萬資金，他們希望通過媒體，呼籲社會人士的救助。並表示，在得到捐款後，會“好好感謝”他。

　　“這麼做肯定違背職業道德，我拒絕了，但考慮到女孩需要幫助，我也了解了一下這件事，發現在他們提供的資訊裏，沒有被幫助的小女孩、沒有狗主人、也沒有目擊者，只是男方的單方面敘述，第一反應就是假新聞，因此沒有報道。”而這件事這兩天被報道出來後，火遍了全國，這讓他驚訝不已。

　　男友承認撒謊，稱女友對此並不知情

　　在眾多證據相互印證下，昨天，在醫院樓下，張宏宇終於向現代快報記者説了實話，李娟見義勇為的事，確屬編造，“我撒謊是事實，我承認我錯了。”但他表示，這樣做都是為了女友，所有善款也都會用在女友治療上。張宏宇稱，之所以編造這樣一個故事，是因為之前為女友治病已花費了四五十萬，其中不少是借的，到10月份，由於資金跟不上，李娟已經停藥一段時間，於是他開始向各個媒體、愛心組織求助，在向某家媒體投遞材料的時候，為引發關注，他加上了救人後被狗咬的情節，“當時只想著救人，沒有想那麼多。” 他説，事情報道出來後，影響越來越大，只好“將錯就錯”。而且這件事李娟並不知情，“我是這兩天才告訴她的。”

　　10月19日，現代快報記者到軍總採訪，李娟的媽媽當著女兒的面向記者述説她“見義勇為”的故事時，李娟當時沒有否認。

　　至於很多人質疑的，為什麼愛心款都打到了張宏宇的賬戶上，李娟的姨媽透露，李娟曾表示，這是她當時決定的，因為“自己的銀行卡沒有開短信通知，不知道有沒有收到錢”。

　　愛心人士

　　對真相失望

　　但不會追回善款

　　對於這個結果，現場許多專程來看望李娟、並曾為她組織捐款的愛心人士有些震驚，“當時看到新聞就哭了，沒想到是這樣。”家住安徽的劉女士昨天特地從老家趕來看望李娟。

　　儘管對張宏宇的行為感到失望，但她和部分愛心人士還是表示，不會追回善款。“李娟是受害者，她的傷情確實很重。更關鍵的是，我們把錢要回來，這個女孩怎麼辦，她怎麼治病，怎麼繼續活下去？”他們指出，只要張宏宇將所有善款用於給女友治療，他們就不會堅持把善款要回。

　　各方觀點

　　涉嫌違法

　　可要求返還善款

　　江蘇世紀同仁律師事務所律師方磊認為，李娟家人捏造事實的行為已涉嫌詐騙。“社會人士為李娟捐款，其中包含了對其見義勇為這一特殊行為的肯定，捐助前提已經由此發生了變化。”方磊説，“但事實是，李娟並不存在見義勇為的行為。”方磊認為，在張宏宇承認捏造事實的情況下，捐助者可以要求返還善款。

　　未以非法佔有為目的

　　屬道德欺騙

　　南京大學刑法學教授孫國祥認為，李娟家人是在自己經濟能力不夠的情況下捏造了李娟見義勇為的事情，從出發點上來講，他們並不是以非法佔有他人錢財為目的而實施欺詐，而是為了挽救生命。他表示，李娟家人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欺騙了社會人士的感情，應該在道德層面上給予譴責。

　　對話

　　我很愧疚

　　對不起愛心人士

　　現代快報：為什麼想到要編造一個故事？

　　張宏宇：我們“死”了這麼多天，都沒有媒體來採訪……

　　現代快報：現在真相大白了，你怎麼想？

　　張宏宇：收到這些錢後我很愧疚，感覺對不起社會上的愛心人士。

　　現代快報：這些善款該怎麼辦？

　　張宏宇：我想還，但我們做完手術，可能就沒有錢了。

　　現代快報：你打算怎麼辦？

　　張宏宇：等李娟的植皮手術做完後，會借助媒體將善款再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