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動吉林”女大學生因評優出走兩月 自殺未果
- 發佈時間:2015-08-10 10:10:08 來源:東方網 責任編輯:畢曉娟
2011年8月,王昱人(左)到華師辦理入學手續。資訊時報記者 巢曉 攝(資料圖片)
日前,王昱人(中)在家人的陪伴下來到資訊時報社。記者發現,説起之前的種种經歷,她的情緒已顯得比較平靜。資訊時報記者 陳引 攝
她曾經“感動吉林”,6歲起帶著弟弟拾荒給患病父親買藥,十多年間靠撿廢品捐款近3萬元資助80名學生。她最近“震驚羊城”,今年4月大學畢業前夕,突然從華南師範大學離校出走,當時正參加一等獎學金評選。
失聯兩個月後,26歲吉林女孩王昱人在6月26日畢業典禮當天,向親友和記者發出“遺囑”郵件,準備當晚12點過後就了結自己。本報記者配合警方,與王昱人通話拖延時間,警方通過手機信號源搜索到了她的藏身位置,再由她弟弟出面救下了她。
只因評優受挫,就任性負氣出走嗎?離校出走後她為何網購8瓶安眠藥?上週五,王昱人鼓起勇氣來到資訊時報社,講述她“評優出走”的前因後果,説要給大家一個交代。
關於她
●2004年
獲得“感動吉林十大人物”稱號。
●2011年8月
入讀華南師範大學政治學與行政學專業。
●2015年4月底
評優受挫離校出走,蝸居出租屋。
●2015年6月26日
準備吃安眠藥。資訊時報記者協助警方救下她。
●2015年8月7日
她到資訊時報社講述出走經歷。
現身
戴鴨舌帽親述經歷
上週五,王昱人在她媽媽和舅舅的陪同下來到資訊時報社。她戴著一頂鴨舌帽,微低著頭,長長的帽檐擋住了她的眼睛。幾番勸説下,她還是不願意摘下帽子。她媽媽燕女士説,剛找到王昱人的時候,她晚上睡覺也戴帽子,還有口罩。
“一個是因為我不想看別人,再是我也不想讓別人看見。”王昱人説,從學校出走後她就噩夢連連,至今每天仍會半夜驚醒,現在每晚媽媽跟她睡一起,生怕她做傻事。
6月24日,王昱人上網才看到媒體關於她的尋人報道,報道説“疑評優受挫負氣出走”、“因沒有評上一等獎只得了二等獎”,網友評論説她“任性”、“脆弱”、“玻璃心”……對此,王昱人説,“不光是因為評獎,有很多原因。這也是我來的目的。”
因為《資訊時報》是第一家報道她出走消息的媒體(詳見2015年5月14日A12版),在她産生輕生念頭時,只有《資訊時報》的一名熱心記者回了她的電話,所以,她選擇來資訊時報社講述自己的經歷。
她説……
憶“評優” 加分有分歧,被指欠學費
離校出走前,王昱人申請了大四學年優秀學生標兵一等獎學金。她的學年平均成績是全年級第一,今年初還獲得“感動南粵校園”年度誠信人物獎項。
評選時,班級評優成員、學院輔導員商討後認定王昱人的“感動南粵”獎可以加12分。但王昱人認為,學校級別的獎最高加14分,“感動南粵”獎是省級的,按照2分等差,應該加16分。於是她申請開聽證會,並多次找學院領導、輔導員申訴。校方同意召開一次專門的聽證會。
可是,4月24日舉行的聽證會,在王昱人看來是一場“批鬥”。“輔導員首先就説我不懂得感恩,然後説我欠學費,沒有資格參加評優。”王昱人感到很委屈,她告訴大家,她確實還欠著大三大四的學費,但2011年高考後吉林組織圓夢大學活動,當時的省委書記作出批示,稱吉林市委辦公廳會解決她讀大學的全部費用。
會上,輔導員把評優細則讀了出來,其中有一條是“無拖欠學費”。“大家看我有拖欠學費的情況,連‘感動南粵’獲獎資格都沒有,他們決定把原來加的12分都去掉。”王昱人説,她感覺當時現場的同學都説她不好,一直拿欠學費的事情來説,“感覺特委屈,又難堪,當時就哭了,哭得很嚴重”。
隨後,王昱人稱聽到的是大家的“唇槍舌戰”、“步步緊逼”,她特別害怕,覺得快要崩潰了,一直在哭。“但是輔導員和同學們都沒有停下來,我感覺他們在那裏攻擊我,我思路都混亂了。”王昱人説,這個會大概持續了3個小時。
記者了解到,對於評優事件,王昱人失蹤後校方已經作出了回應。其輔導員許老師稱該評比是按照學校規定進行的,因對一個加分項目産生分歧,他組織了同年級學生對此進行討論,以澄清評比情況及標準。
憶“出走” 不敢出門,營養不良
在該評比中,一名同班同學兼室友是王昱人的競爭對手,對方有競賽獲獎加分。大一評優時王昱人拿了第一名,隨後對方拿了大二、大三學年的第一名。如果“感動南粵”獎不能如願多加分,王昱人又將與第一名失之交臂。
離開聽證會的課室後,王昱人回憶道,“感覺同學好像都在説我,都跟著我、罵我。我戰戰兢兢地回到宿舍。”她想到宿舍裏還有一個競爭者,害怕遭報復,馬上收拾東西離開學校。
王昱人去了暨南大學閆同學的宿舍。閆同學是她高中的同班同學。“我們倆關係很好,我在她那裏住了三天。她室友旅遊回來後,她就把我帶到了大學城北亭村,幫我租了一個公寓房間。”
從4月底到6月26日,王昱人在這個十來平方米的房間裏度過,只吃泡麵、麵包之類的素食,閆同學隔幾天過來就給她買一次飯。“我很害怕出去見人,東西都吃完了,就在晚上十點左右悄悄跑出去,補充一下食品。”
對於王昱人的出走,閆同學一直幫她保密。“因為我跟她説了我小弟馬上要高考了,不能讓家裏人知道。等我小弟參加完高考,我自己就會聯繫他們。”這段時間裏,她一直沒有上網,跟外界唯一的聯繫就是閆同學。“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不敢閉眼睛,腦海裏會不停出現聽證會的場景,同學們指責我,感覺無論躲到哪,他們都能找到我。”
“逐漸地營養也不良了,手腳還發麻。”王昱人説,有時閆同學來了見自己老是不出門,就非要帶自己出去。“我一齣門就覺得大家都在瞅我,都在説我。”
憶“輕生” 輿論壓力大,網購安眠藥
王昱人説,平時她只要心情不壞,就會寫申訴材料,把評優的經過和聽證會的過程記錄下來。“唯一的希望就是等我小弟考完高考,他能夠來陪我,我就沒那麼害怕,然後向上級部門繼續申訴。”
6月22日,王昱人決定給小弟寫封郵件讓他幫忙申訴,於是半夜偷偷跑到一樓蹭WiFi。這時,她打開網頁搜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發現好多關於她的報道。
“報道裏寫了學校的回應,説了三個問題,一是評優公平公正,第二我是貧困學生,學校盡可能給了幫助,三是評優過程與學費無關。”王昱人認為這不是事實,聽證會就説了她欠學費沒有資格評優。她還認為,自己的遭遇明顯不符合公平公正的定義,而且學校也並沒有單獨給過貧困幫助,“我得的那些榮譽,都是憑著我的成績和優秀事跡得到的。”
但對她而言,更致命的是輿論壓力。不少網友認為她是因沒有評上一等獎學金只能得二等的,就離校出走。“看到網路的指責,而且只有學校單方面的聲音,當時感覺一下子壓力全都來了。”王昱人越想越絕望,於是網購了兩次安眠藥,每次4瓶,一共8瓶。6月24日、25日各拿到4瓶,蓋子全都扒開了,藥倒進塑膠袋裏,放到枕頭邊。6月26日,她給親友、之前找過她的記者都發了遺書郵件,表明想捐獻器官,過了當晚12點就離開人世。
“6月26日是畢業典禮,同學都在那天參加畢業典禮,拍畢業照,象徵著真正畢業了。我沒去,就想在這天吃下安眠藥。”王昱人説。
6月26日下午6時許,此前因家屬委託報道尋人,並與王昱人有過間斷聯繫的資訊時報記者何小敏收到了一封王昱人的電子郵件,郵件上説,她對學校評優的申訴感到無望了,心裏的難受和患的病也難以治愈,決定在畢業典禮即當晚12點一過就服藥自盡。郵件還附有一份“器官捐獻志願書”,為防萬一,何記者馬上致電王昱人的家屬。
生死時刻:記者配合警方商議解救方案
最初因沒有看到郵件,家屬將信將疑。在確定王昱人的弟弟、繼母、叔叔等家屬都收到郵件後,家人立即報警。弟弟王昱權想起6月22日收到過姐姐的信,説她住在廣州大學城B25公交車終點站附近的公寓,當晚家屬趕到車站附近集合,並尋求小谷圍派出所的幫助。
警方立即通過科技手段查詢王昱人的資訊並監控發出電子郵件的IP地址,直到晚上,仍沒有進一步線索,感覺如同大海撈針。當晚8時許,警方與資訊時報記者何小敏臨時商議解救方案。為配合警方,何記者打電話給王昱人,聊她的感情、困惑與訴求,警方抓緊時間鎖定王昱人所在的位置。
在何記者與王昱人一個多小時的通話中,她情緒很低落,哭個不停。何記者勸她多想想家人,不要一走了之卻啥問題也沒有解決,唯一留給家人的是痛苦。直到當晚10時許,王昱人情緒相對穩定,並答應何記者給家人打個電話。
多方努力:由弟弟勸説放棄了自殺念頭
與此同時,警方在通話記錄找到了閆同學的電話,家屬告知閆同學“王昱人要在今夜自殺”,最終拿到了王昱人所住公寓的名稱和店主的聯繫電話。為避免出意外,民警和家屬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這家名為“溪畔”的公寓堵住了門口。
王昱人剛挂斷通話,就聽見有人在敲門,聽説是弟弟,開了門。在弟弟聲稱只有他一人找到她,並保證今後盡力代她進行申訴後,王昱人放鬆了警惕。弟弟又拿了不少好吃的東西與姐姐一起吃,叫她好好睡覺,聊他高考的事情,王昱人這才逐漸放棄了自殺的念頭。
當晚,其餘家屬都沒有出現在王昱人面前,他們悄悄在附近住了一晚,第二天才接王昱人離開。事後,家屬帶王昱人先後到了三家醫院做了檢查,均診斷出患有精神心理疾病。通過一個月配合吃藥治療和休息,王昱人的情緒得到了控制,目前病情已基本穩定。
據了解,王昱人直系親屬不多,而且家境也不富裕。儘管王昱人此前多次提出因欠學費問題遭到一些非議,但她不曾直接向他們求助。經證實,王昱人出走一事報道後不久,承諾為她支付學費的相關部門,已經把大三大四的學費一併補齊。
家屬感言
感謝本報記者救人義舉
王昱人舅舅告訴記者,4月24日聽證會後王昱人打過電話,當時他們只是覺得她受到了驚嚇,也許舒緩幾天就好了。第二天收到她的郵件就覺得問題比較嚴重,當天叔叔等三個親屬就來了廣州。
到廣州的起初幾天,家人們一直瞞著母親燕女士,直到5月份還沒聯繫上,他們緊張起來,又有5名家屬坐了火車來到廣州。之後,他們印過傳單在街頭尋找,也曾先後兩次被騙損失幾千元。
最終迫於無奈,他們聯繫媒體報道尋人事件。事後得知王昱人其實同時給幾家報社記者發出了欲自殺的郵件,但只有何記者一個回了電話,並協助警方爭取了時間,他們對記者救人義舉十分感激。
對話王昱人
“我覺得不能傷這些人的心”
資訊時報記者:離校出走為何不找親人?
王昱人:大二時我就已經受到評優不公,當時親友讓我放棄,不要去爭什麼公平,我覺得他們都是不支援我的,就有點孤立無援的感覺。不找親人是因為我父親有病,我擔心他知道以後會受刺激。而我弟弟就快要高考了,我不想影響他。
資訊時報記者:為什麼現在又想要站出來?
王昱人:社會上有很多陌生人很關心愛護我和小弟,雖然也有人説我們是在炒作,但大多數人都希望我們能好。有些網友不了解真相才會對我那麼失望,認為“就評一個獎,沒得到一等就這麼嬌氣、任性、脆弱”,恨鐵不成鋼,我覺得不能傷這些人的心,我有必要站出來。
資訊時報記者:你覺得畢業後重新評定還有可能?
王昱人:評優項目跟學生有關的部分已經做完了,學校也認為與學生無關了,我這個事情只是學院或者學校進行一次糾正的問題,跟其他人沒有關係。我在意的並不是第一第二的問題,不是計較獎項榮譽稱號,而是希望公平公正。希望大家能夠了解真相,能夠給我恢復加12分,重新評定,只要是公平公正的,就算評不上我也心服口服。
資訊時報記者:你考研怕不怕因對評優較真被質疑?
王昱人:現在不怕,如果不能站出來我才怕了。按照原來大家的揣測對我的評價,會有什麼負面影響很難説,但是如果知道了當時發生的所有事情,我相信他們會理解的。尤其是越高學府的老師,他們會更追求正義和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