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馥莉請辭背後：發生了什麼，娃哈哈何去何從

　　父親宗慶後去世不到150天，宗馥莉身處風暴中心，網路流傳的“請辭函”將娃哈哈內部矛盾曝光在世人面前。

　　7月18日，浙商研究會執行會長、浙商博物館館長楊軼清向澎湃新聞記者證實，宗馥莉提交辭職信一事確實屬實，“不過事發突然，娃哈哈公司內部很多高管都不知情。”

　　網路流傳的“致娃哈哈集團全體員工的函”，函上提及，由於娃哈哈集團部分股東對宗馥莉本人自宗慶後董事長離世後對娃哈哈集團經營管理的合理性提出質疑，致使宗馥莉無法繼續履行對娃哈哈集團及其持股公司的管理職責，宗馥莉決定自即日起辭去娃哈哈集團副董事長、總經理職務，不再參與其經營管理。

　　函上還提及，宗馥莉已將上述相關辭職信送達杭州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及其全體股東，亦督促相關方採取負責任的態度，及時按照章程規定的程式重新選聘總經理並由其履行管理職責，確保娃哈哈集團的正常經營，依法維護娃哈哈集團、客戶和全體員工的共同利益。落款時間為7月15日。

網傳截圖

　　一名娃哈哈山東地區的經銷商告訴澎湃新聞記者，自己于18日早上已和總部進行聯繫，目前娃哈哈高層內部確實存在一定矛盾和分歧，但正在解決中，“家裏內部鬧矛盾，不是很正常嗎？只不過現在網上就公開了。”

　　此外，網路還流傳舉報信稱，宗馥莉侵佔娃哈哈集團鉅額國有資産。據媒體報道，7月18日，娃哈哈集團大股東杭州市上城區國資委宣傳部門表示，關於宗馥莉辭職和舉報信，目前也正了解和核實相關情況，如果有確切消息，會進一步反饋。

　　據天眼查顯示，杭州上城區文商旅投資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持有娃哈哈集團46%的股份，是娃哈哈集團的第一大股東，其背後是杭州上城區國資委。宗慶後持股29.4%，剩餘24.6%股份則由娃哈哈職工持股平臺持有。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娃哈哈集團的內部矛盾曝光，距離娃哈哈集團創始人、董事長宗慶離世才過不到150天。

　　2月25日，娃哈哈發佈訃告稱，娃哈哈集團創始人、董事長宗慶後，因病醫治無效，于2024年2月25日10時30分逝世，享年79歲。

　　宗馥莉曾在追悼會上表示，“娃哈哈是父親畢生的心血，在父親的手上，娃哈哈已經成功找到了一條真正生存的路，而這條路對我而言是矢志不渝完成父親的遺志、不負肩上重任與期望的登攀路。曾經他的肩膀是我看世界的瞭望臺，如今我的雙手將會成為他續寫飲料傳奇的筆耕者，我會接好父親遞出的接力棒，聽黨話跟黨走，始終懷著熱情與心意，堅持信念與理念，將品牌和企業傳承下去，堅持實業報國，把這一條攀登路走寬走廣做出特色。”

　　各方利益無法平衡，娃哈哈發生了什麼？

　　“目前上層正在討論這件事，預計很快就會給出明確結果。”7月18日，一位娃哈哈山東地區的經銷商向澎湃新聞記者透露，宗慶後性格較為柔軟，而宗馥莉較為強勢，和股東協商不一致後一怒之下選擇辭職。

　　前述經銷商還透露，宗馥莉上任後頻繁更換公司管理人員，已經更換了6至7人，如此大規模變動引起部分老員工不滿，“她(宗馥莉)上臺後很難壓住所有人。”

　　當日晚間，楊軼清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從公司治理上來看，娃哈哈的大股東是杭州上城區國資方，但經營是完全市場化的。在宗馥莉執掌娃哈哈後，如何在不同利益方之間尋找平衡點，就是不容回避的重大問題，也是她面臨的最大挑戰。”

　　楊軼清還透露，自從宗慶後辭世後，娃哈哈內部持續有多位管理層離職，並非僅僅是近期發生，“我覺得宗慶後待人隨和身段柔軟，善於處理與各方的關係，這也是宗馥莉需要傳承和注意的地方。”

　　42歲才開始創業的宗慶後，幾乎在娃哈哈剛進入鼎盛時期就已經開始步入老年。在外界看來，女兒宗馥莉繼承宗慶後留下的娃哈哈商業帝國不足為奇。

　　2004年，宗馥莉海外學成歸來，擔任蕭山二號基地管委會副主任。2018年宗馥莉主動請纓進入娃哈哈集團工作，擔任品牌公關部長一職。在外界看來，這是宗馥莉正式進入“接班人”模式的標誌。2021年底，宗馥莉出任娃哈哈集團副董事長兼總經理，負責日常工作，當時宗慶後仍為集團董事長。2021年和2022年，宗馥莉開始接連擔任相關公司的董事職務。

　　進入2023年後，宗馥莉擔任了14家娃哈哈集團旗下相關公司的董事職務。自今年2月至今，宗馥莉共有超120條任職動態，目前共在37家公司擔任法定代表人。宗馥莉接棒宗慶後，先後接任杭州娃哈哈電子商務有限公司等二十多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在管理風格和管理方式上，父女倆也確實各有不同。在公司，宗馥莉認定的事情幾乎沒有妥協的餘地。與父親推崇的企業“家文化”不同，宗馥莉更崇尚制度和效率，更直接、更堅持自我。例如，早期她手下的一些員工會因為沒有完成任務而被直接開除，難有“講情”餘地。而宗慶後會悄悄地把被女兒開除的優秀員工“收回”娃哈哈集團。

　　不過從股權結構來看，宗慶後當時身為娃哈哈集團的創始人和董事長，卻並非娃哈哈的第一大股東，或為後續宗馥莉的“接班”埋下隱患。

　　據天眼查顯示，杭州上城區文商旅投資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持有娃哈哈集團46%的股份，是娃哈哈集團的第一大股東，其背後是杭州上城區國資委。宗慶後本人持股29.4%，剩餘24.6%股份則由娃哈哈職工持股平臺持有。作為宗慶後的獨生女，宗馥莉有機會繼承父親所持的29.4%股權。但她仍然並非娃哈哈的第一大股東，掌權一事需要娃哈哈職工持股平臺的配合。

　　其實早在2006年5月，宗慶後就曾表示，正在與杭州市國資局商談其持有的46%娃哈哈集團股份的退出事宜，這個問題難度並不大。然而，因為“達娃之爭”，兩方的商談被迫暫停。

　　2023年，再次出現杭州國資有意退出的信號。根據招投標資訊查詢平臺尋標寶資訊，2023年7月，杭州上城區國有投資控股集團就曾因擬轉讓持有的杭州娃哈哈集團46%股權的權益價值評估和法律服務進行招標。其中，萬邦資産評估中標了該股權價值評估服務，而國浩律所則中標了股權處置的法律服務。不過，目前暫未可知娃哈哈集團是否仍在進行這部分股權的談判。

　　宗馥莉如果離開，影響多大？

　　7月18日下午，澎湃新聞記者分別探訪了位於杭州市蕭山區的娃哈哈大樓，以及錢塘區的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下沙基地)。

　　在娃哈哈大樓，保安稱今天已有多家媒體探訪，希望詢問宗馥莉辭職對公司所帶來的影響。傍晚下班高峰期，有員工向澎湃新聞記者表示，白天已知曉資訊，“網上鋪天蓋地的報道，但這不是普通員工可以討論的事情，我與你在這裡討論這個話題，就是不對的。”另一名員工則表示：“這是高層才知道的資訊，所謂辭職信，也不是我們這個層級能看到的。

位於杭州蕭山區的娃哈哈新大樓，澎湃新聞記者 吳雨欣 攝

　　對於宗馥莉請辭的輿論風波是否影響娃哈哈的正常辦公，上述員工表示：“不會，正常做自己的事情。”更多娃哈哈的員工在面對記者的詢問時，選擇避而不談，或尷尬一笑地辯稱：“我不是娃哈哈的員工。”

　　在下沙基地，記者探訪時，臨近廠區門口的一處房子正在進行小型的消防演習，現場有工作人員則用手機觀看宗馥莉請辭娃哈哈副董事長、總經理的短視頻，談及網上熱議的資訊，工作人員稱：“我們也看到了，也很關心，這裡是生産基地，一切正常。這要等官方通報。”

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下沙基地)，澎湃新聞記者 吳雨欣 攝

　　18日，一位經銷商業務員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今年娃哈哈飲用水的銷量有所上漲，“也關注到了網傳的宗馥莉辭職消息，對我們來講，只要娃哈哈的牌子還在，業務的穩定性就可以得到保障。”

　　“如果宗馥莉真的辭去娃哈哈集團相關職位，對集團的發展影響應該也不會太大。”中國食品産業分析師朱丹蓬向澎湃新聞記者分析稱，娃哈哈集團近年來整體發展比較平緩，最大的問題在於模式的老化、思維的老化和高管團隊的老化，對集團未來的可持續發展造成非常大的影響。宗馥莉上臺後做了很多的改革，但整體來看效果並沒有凸顯。一方面也是由於此前宗慶後並未太多放權給宗馥莉，使得宗馥莉在這三個月來，即使有權也對內部結構老化的窘境無法做出實質改變。

　　對於宗馥莉離職後娃哈哈集團的未來走向，楊軼清向澎湃新聞記者分析稱，主要取決於以上城區國資為代表的大股東和宗馥莉為代表的娃哈哈管理層之間如何進行良好溝通，如何充分考慮各方訴求和利益，“下一步發展成什麼樣都是有可能的。”

　　農夫山泉和怡寶夾擊，娃哈哈有多大勝算？

　　1987年7月宗慶後開始娃哈哈的創業歷程後，三十多年間，娃哈哈已成長為一個龐大的飲料帝國。娃哈哈官網數據顯示，35年累計銷售額8601億元，利稅1740億元，上交稅金742億元。娃哈哈在全國29個省市自治區建有81個生産基地、187家子公司。

　　娃哈哈的産品涵蓋包裝飲用水、蛋白飲料、碳酸飲料、茶飲料、果蔬汁飲料、咖啡飲料、植物飲料、特殊用途飲料、罐頭食品、乳製品、醫藥保健食品等十余類兩百多個品種，其中純凈水、AD鈣奶、營養快線、八寶粥是家喻戶曉的國民産品。

　　但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身為行業領頭羊的娃哈哈被逐漸“淹沒”。時至今日，提到娃哈哈，大眾的印象仍大多停留在營養快線和AD鈣奶。

　　2001年，農夫山泉在瓶裝水的市場佔有率上超過娃哈哈，此後長年位居行業第一。而在其他賽道，王老吉、加多寶、康師傅、伊利等品牌虎視眈眈，元氣森林等新品牌則憑藉“0卡”“0糖”等概念異軍突起。業績上來看。2013年，娃哈哈營收達到巔峰的783億元。2015年營收又驟降至494億元。此後，娃哈哈的營收一直在500億元以下徘徊，直到2021年，娃哈哈才重回500億元俱樂部。

　　在網際網路經濟時代，娃哈哈似乎離自己的消費者越來越遠了。不過，當時宗馥莉的入局，使得娃哈哈踏上一條新的征程。2018年宗馥莉進入娃哈哈集團擔任品牌公關部部長後，便定下年輕化戰略，包括更換代言人、推出限定版飲品、開啟跨界聯名等，同時還打進了電競圈等。

　　為了追上時代的步伐，無論是宗慶後，還是宗馥莉，都做過很多嘗試，但效果並不明顯。有媒體統計，近兩三年內，娃哈哈推出的新品款數就達三百多種，但基本上都逃不過光速下線的命運。近幾年，因為推陳出新速度太快，娃哈哈還被業內戲稱為“造娃”速度最快的企業。幾經折騰後，新的大單品仍遲遲未能出現。

　　當然，也有部分經銷商依舊看好娃哈哈，認為娃哈哈已經有了同行難以企及的渠道優勢和品牌認知。

　　7月18日，一位青島地區的娃哈哈經銷商向澎湃新聞透露，今年來娃哈哈集團的管理層變動並未對該地區的桶裝水及瓶裝水的分銷業務産生較大變動，目前娃哈哈系列商品的銷售情況仍較為火爆，尤其是AD鈣奶等經典産品，往往需要提前一個月預訂拿貨。

　　“像娃哈哈這種體量的公司，吃老本就可以存活，它的渠道網路太強了，産品只要分銷下去，就能動銷。”一位飲料行業資深從業者7月18日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娃哈哈的渠道末端靠的更多是夫妻老婆店，這類門店的分佈更多在下線級城市農村，對産品迭代的需求不高，有相對穩定的動銷。娃哈哈集團的體量，頂多被線上的一些電商平臺蠶食，大盤不會有很大波動。

　　上述人士還指出，一個品牌的動銷通常受到兩方面的影響，一個是渠道網路鋪的廣度和深度，另一個是品牌的認知度。娃哈哈和農夫山泉這幾方面都很強勁，對新銳品牌而言他們的渠道優勢有非常大的競爭壁壘，“當前國潮品類、品牌太多了，供大於求，新銳品牌和老牌運作方式不同。老牌産品迭代慢，市場反應慢，但好在娃哈哈的品牌資産在，所以老客不會大面積流失。”

　　海通國際研報顯示，2023年包裝水和即飲茶在軟飲總市場佔比分別為35.6%和18.7%。包裝水中，農夫山泉、怡寶和景田位列前三，娃哈哈位列第四。只是相較于前者，娃哈哈的在下沉市場擁有穩固的地位，在一二線城市影響力稍弱。

　　純凈水市場競爭日趨激烈，不久之前，農夫山泉的純凈水價格已經跌破1元/瓶，這被業內視為純凈水價格戰的信號，劍指怡寶和娃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