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象臺

　　□ 胡立彪

　　最近談論工匠精神的文章很多。在對中國是否有工匠精神傳統這一問題上，許多人傾向於持否定態度。原因多歸結在正統的儒家思想不重工、不重技，社會對工匠的認可度很低，至今很少有代表性的産業傳承。筆者以為，中國文化的確有輕工的成分，但因此推定中國沒有工匠精神及代表性産業，就大錯特錯了。想想飲食文化，什麼都就明白了。

　　拿不久前廣東省發佈的一個食品安全地方標準——汕頭牛肉丸來説，從標準涉牛肉含量、色澤、氣味、技術要求、生産加工過程等諸多方面就可以看出，這小小的牛肉丸不簡單，其中就透出些工匠精神的氣息來。事實上，傳統的汕頭牛肉丸製作極其講究，其中的“手打”環節最具工匠精神：牛肉丸店裏都會安排幾個肌肉健碩的青年圍坐一團，面對砧板上的牛肉腿，手持鐵錘不停地錘打，重復著打鼓的姿勢，一直將肉塊打成肉醬為止。這樣精細打出來的牛肉丸富有彈性，周星馳電影《食神》中把汕頭牛肉丸當乒乓球打的情節，並非誇張。

　　有人這樣闡釋工匠精神：是指工匠對自己的産品精雕細琢、精益求精的精神理念，是將自己的産品視為獨一無二的藝術品，不斷完善每一個細節，追求極致完美並樂在其中的執著。只有用心、專注、堅持、創新才能稱得上工匠精神。最為重要的一點是工匠精神往往需要幾代人的努力與傳承。想想八大菜係中的那些名菜，想想遍佈全國的那些地方特色美食老店，再過一遍電視片《舌尖上的中國》中的精彩影像，難道還感受不到中國飲食文化中的工匠精神？

　　事實上，在中國飲食文化中顯露出來的工匠精神，正與西方的奢侈品牌理念高度一致。比如兩者都強調手工製作（中國美食不僅強調手工技藝，甚至天然地反流水線、反工業化）。我們看到，從皮具、箱包，到服飾、珠寶、鐘錶、眼鏡，甚至汽車，能被稱作奢侈品牌者，幾無例外地都在堅持以“手工”這一特點區別於一般品牌。雖然手工之於品質並非正相關，但手工更強調人的因素，工匠的參與，賦予了産品豐富的內涵和人文價值。正是由於堅守手工製作，奢侈品牌産品都必然體現為慢，所謂“慢工出細活”，其價格也因慢和細而高高在上了。

　　有人據此認為，對於奢侈品牌而言，時間是品質的保證。其實這只説對了一半，對於奢侈品牌而言，製造一件産品的時間雖然可以保證品質，但能夠保證其奢侈性品牌特徵的，卻是幾十年、上百年對“慢工細活”的堅持。本質上，與其説奢侈品牌強調手工這一奢侈特性，不如説它們在強調並堅守一個古老的品質承諾，而“手工”這個看上去相當落後的詞語，由於凝結了太多的歷史和品牌情感而僅僅成為了一種象徵，一種符號，就像挂在一位老將軍胸前的勳章，是戰績、是榮耀，更是無法背叛的諾言。

　　有一句從《華嚴經》解讀出來的話因被喬布斯推崇而風靡——不忘初心，方得始終。用這句話來解釋工匠精神再合適不過。如果我們理解了奢侈品牌強調“手工”是在堅守一個百年承諾，那麼像蒂凡尼、愛馬仕那樣以擁有幾代為之工作的老工匠而自豪，像香奈爾那樣斥鉅資收購羽毛、紐扣、帽子等手工作坊為其奢侈手工作保障，就不難理解了。甚至，對奢侈品牌的高價、限量路線，寧可下架也不打折等做法，我們也能表示出理解、寬容和尊重。

　　我們現在講工匠精神，就是要呼籲全社會都能夠重工重技，擁有一顆敬重製造本身及其從業者的心，更期望有更多工匠和企業可以發揚中國美食傳統中積澱的工匠精神，生産出更多更好的優質産品，提高人們的生活品質，提高整個中國製造的質感，使其在世界經濟舞臺上綻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