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柳村：白茶飄香的故鄉

世界白茶在中國，中國白茶在福鼎。

福建省福鼎白茶聲名遠揚，享譽世界，它是中國國家地理標誌産品，承載著這片土地獨特的文化與價值。早在2004年6月，原國家質監總局就正式批准“福鼎白茶”為原産地域保護産品。

作為福鼎白茶的原産地和發祥地，福鼎柏柳村有著“中國白茶第一村”的美譽。早在1985年，柏柳大白茶即被全國農作物品種審定委員會認定為國家級品種，即華茶1號、華茶2號，並作為各類茶樹的對照種。此後，來柏柳村調茶苗的客戶絡繹不絕。據不完全統計，全國各地從福鼎調出的大白茶茶苗種植面積達300多萬畝，其中70%至80%來自柏柳村。

2009年，經中國國際茶文化研究會專家考察論證，柏柳村被確定為“中國白茶第一村”。如今，茶葉生産已是柏柳村的支柱産業，全村茶葉種植面積近5400畝，每年茶苗培育近400畝，全村有茶廠16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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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柳這片沃土，之所以百年來白茶飄香，優良品種層出不窮，與一代又一代茶人的傳承不無關係。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得以探訪柏柳村，並有幸拜訪了第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白茶製作技藝傳承人梅相靖。如今，80多歲的梅老剛健矍鑠，每年仍堅持手工製作數百斤白茶，猶如太姥山的一株老茶樹，堅守著家族對白茶事業的熱愛。

梅相靖是梅伯珍的嫡孫。梅伯珍的一生富有傳奇色彩。他生於清光緒元年（1875年），22歲時得到岳父送來的數十株白毛茶苗，便精心培育，幾年後小有規模。30歲那年，梅伯珍棄農販茶，從此一生從事茶業。

梅伯珍人生的第一次傳奇發生在1915年——那年，福州馬玉記茶行選送的茶葉在美國舊金山榮獲首屆巴拿馬萬國博覽會金獎。而馬玉記茶行的茶多年來就是由梅伯珍負責從福鼎採運。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梅伯珍在福州設立兩處會館，商號“恒春祥”,將福鼎白茶推銷到天津、香港及南洋等地，聲聞國內外，被榕城人尊稱“梅伯”。

梅伯珍發明的茉莉花茶，備受國人喜愛。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在張家口工作，每每到北京出差，都要在大柵欄張一元茶店給親戚、鄰居、同事捎茉莉花茶，又香又便宜。這次閩浙之行，方知此茶是柏柳村梅家人發明，內心倍感驕傲與自豪。

梅伯珍晚年寫有自傳體筆記《筱溪陳情書》，我們在柏柳村頭梅相靖居住的閣樓展室裏，看到了這本7000字的手稿。手稿記述了他70餘年經歷，講述了他一生事茶的故事，從中不僅可以讀到一部珍貴的近代福鼎白茶發展簡史，也可以讀到梅伯珍寧願自己吃虧，也不虧損他人的茶道精神。

在柏柳村，我還看到了一個民國時期的金木質壽匾。壽匾很大，匾額橫長212釐米，寬72.5釐米，厚5.5釐米，正面陰刻“純嘏爾常”四字，金光閃閃。《詩經·小雅·賓之初筵》中有“錫爾純嘏，子孫其湛”之句，“嘏”即“福”的意思，“純嘏”即大福；“爾常”為經常、恒久。

從壽匾跋文可知，該匾是1927年福建省政府贈送梅毓職作為其配室六十壽辰的祝壽禮。

梅毓職是誰？為何其妻60壽誕會得到這塊贈匾?

福鼎市農林産業負責人梅福星介紹説，梅毓職家族亦為柏柳著名茶人，梅毓職有三個兒子，二子梅相增、三子梅秀蓬自幼便隨其父在福州經營茶行，商號名為“協和隆”，是民國時期福鼎茶商在福州最大的商務會館。1926年國共聯合北伐時，梅毓職父子作為榕城富商，慷慨捐獻錢糧茶葉支援北伐。為感謝梅家父子的貢獻，相增、秀蓬的母親60歲生日時便被贈了這塊匾。應該説，這是柏柳茶人的殊榮。保存至今，實為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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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高至少1.8米的英氣男子快步向我走來，緊緊握手，自我介紹稱叫梅富省。

他也不是一般人，是梅秀蓬第四代長房長孫。自小對家族事業耳濡目染的他，傾心傳承祖業，誓將祖輩傳承百年的炭焙制茶工藝傳承下去。

什麼叫炭焙制茶？原來，傳統日光萎凋與炭焙制茶，是在福鼎這方土地上發端、孕育、發展、成熟起來的一種古老工藝。萎凋是白茶製作的關鍵環節，採摘後的芽葉，馬上進行萎凋。所謂萎凋，就是不炒不揉，攤放在竹制蔑篩或萎凋架上，讓芽葉自然萎縮、晾幹，茶葉全程不能落地。接下來的炭焙更需要“用心、細心、耐心、恒心”，炭火溫度的把握絲毫不能掉以輕心。

為了保障茶葉品質，富省説，從採摘開始，就要求茶農做到“十不採”，如“雨天不採，露水不幹不採，蟲芽不採，病芽不採，霜凍芽不採”等。再經萎凋、乾燥等工序製作出來的白茶，不會破壞酶的活性，最大程度保留了茶葉中的營養成分，使其成為自然、健康的茶類珍品。

2017年，梅富省創立“蓬記”白茶，其中，“蓬”字用以銘記曾祖父梅秀蓬“謹記祖訓，施茶路人”的初心與精神。

梅富省常説：“你對茶有多好，茶就會回報你多少。”據他介紹，“白茶性本涼，炭焙使其茶性變溫和，不傷脾胃，喝起來更柔軟細膩。茶葉在炭焙的過程中，産出的碳元素與茶葉內含物質會發生一系列化學反應，使茶香氣更濃、滋味更豐富。白茶保存期越長，味道越好……”

聽著這些，我深感“相見恨晚”，我們何時聽説過白茶是這樣的品性？我們何時鍾情過這麼好的中國茶?

憑藉對白茶工藝的堅持和努力，這些年，“蓬記”獲得了一系列榮譽。在各種喜人的獎項中，我看到了富省女兒梅菲的獎項。大學畢業即回到故鄉與父親一起做茶的梅菲，製作的白牡丹榮獲第11屆寧德市茶王賽白牡丹銀獎。富省説，女兒的獲獎比自己獲獎還開心，還幸福。年輕的梅菲承載著一個家族的精神延續和寶貴的百年制茶工藝。無論對古老的柏柳還是對蓬勃發展的福鼎白茶，都是令人欣慰的喜訊。

今天的福鼎市，古老的白茶産業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在這個60萬人口的城市裏，竟有35萬人投身於白茶産業。那廣袤無垠的30萬畝白茶種植園以及白茶精加工産業，宛如強大的引擎，使白茶成為福鼎當之無愧的支柱産業，支撐起了福鼎的繁榮與發展。

而在歷史的長河裏，我們也看到了一代又一代優秀的梅氏為中國茶産業作出的貢獻，他們就像璀璨的星光，在中國茶葉産業的歷史長河中閃耀著熠熠光輝，永遠銘刻在中國茶葉發展的史冊中。

（作者梅潔，國家一級作家，魯迅文學獎獲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