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之於網路文學，創作利器還是“隱身工具”？

近年來，人工智慧與網路文學的關係成為熱門話題。第55次《中國網際網路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提到：在網路文學領域，人工智慧技術成為發展新引擎。一是輔助創作，為網路文學作者提供靈感。二是優化翻譯流程，“一鍵出海”“全球追更”成為可能。

一方面，依靠大模型的自然語言處理能力，創作者可以運用人工智慧技術輔助框架建構、線索整理、人物設定和情景描寫等，提高創作效率。另一方面，AI也存在缺乏自我意識和生命體驗的局限性，尚不能真正理解人類情感的複雜性和世界的多樣性。其中存在諸多問題亟待厘清。

不久前，“AI時代的網路文學創作”研討會在江蘇師範大學舉辦。活動聚焦人工智慧（AI）時代網路文學創作的機遇與挑戰，通過主旨演講、專家報告、對話訪談等形式，探討如何推動科學技術與人文精神的有機融合，推動網路文學高品質發展。本次活動由中國作家協會網路文學中心指導，江蘇省作家協會主辦，江蘇師範大學、徐州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承辦。我們圍繞研討主題，約請幾位專家開啟了一場圓桌談。

主持人：張鵬禹  徐妍迪

對話嘉賓：

歐陽友權（中南大學網路文學研究院院長）

龍迪勇（東南大學教授）

馬  季（中國作協網路文學研究院研究員）

黎楊全（華中師範大學教授）

李  瑋（南京師範大學教授）

溫德朝（江蘇師範大學副教授）

問：隨著AI時代來臨，一些網路作家感受到人工智慧對寫作的衝擊。如何善用人工智慧，實現人與技術的“雙向賦能”？

歐陽友權：人工智慧究竟是創作利器，還是“隱身工具”，取決於人的掌控力。高效和量産是AI作為智慧工具的“金手指”，但文學的意義在於作品的品質及其文學創新價值。只有追求“質産”而非崇尚“量産”，文學才可能真正分享到人工智慧的創作紅利。

李  瑋：2025年初，DeepSeek的爆火推動AI網文寫作爆發。現有的AI寫作使網文創作效率顯著提高，但也導致平臺審核壓力加大，同時影響新人作者曝光。量化測評不僅可度量AI寫作優缺點，還能厘清人機在創作中的角色。因此，可以利用量化測評測試AI生成網路文學的能力，避免價值判斷，為行業發展提供科學指導。

問：當前，媒介融合趨勢不斷增強，網路文學與影視、遊戲的深度融合釋放出IP轉化的巨大能量。面對日益豐富的故事載體，網路作家如何進行跨媒介敘事？

龍迪勇：跨媒介敘事指的是以一種表達媒介去追求另一種表達媒介的美學效果，其媒介本身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生改變。因此，不管是AI創作還是人的創作，都需要把“故事”講好，同時綜合運用新技術、新敘事模式，促進新作品的誕生。

黎楊全：文藝的審美效果並不只是源自作品，更來自現場表演與人際互動。在數字時代，應將交互性視為關鍵的、基礎性的架構之一，讓以前隱沒不見的讀者/觀眾的“反應”——閱讀、觀看、評論、傳播、二次創作等融入當代文藝生活。在這個過程中，優秀的創作者、作品會不斷涌現，創造出驚人的文藝生産力。

溫德朝：徐州的網路文學這幾年發展很快，當地堅持“網路+文學+AI+IP”的融合創作理念，現在IP開發已形成“小説—動漫—影視—遊戲—衍生品”的閉環，實現網路文學從“單點突破”到“全鏈運營”。該理念也有利於徐州網路文學走向海外市場，展現徐州形象，助力文旅發展。

問：在媒介格局深刻變革的當下，網路文學有哪些不變的文學“底色”？網路文學創作的哪些特性是人工智慧不具備的？

歐陽友權：世界上不存在無“人”的文學，文學的“根”深植於人的生老病死等生命體驗中，而AI創作則是冷冰冰的“無痛操作”。AI沒有意識和自我意識，無法實現作品的意義賦能，人主導文學作品原初構想、創作輸出、文本修改和藝術效果的能力，是人工智慧無法替代的。

溫德朝：善用文化和地域資源是網路文學崛起的密碼之一，AI處理的是數據，工作機制是演算法，無法寫出地方實感。比如，徐州是兩漢文化的重要發祥地，承載了豐富的漢文化資源，網路小説《下一站，彭城廣場》以徐州為地理坐標，將明朝、民國、當代三個時空折疊交織，熔鑄成一部氣勢恢宏的城市發展史。同時，淮海戰役紅色經典故事、煤炭老工業基地轉型、彭祖養生、燒烤等“徐州故事”，也成為當地網路作家的取材源泉。

問：網路文學自誕生之日起就是一種面向大眾的文藝形態。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發佈的《2024中國網路文學發展研究報告》，網路文學作者規模已達3119.8萬、網路文學用戶規模達到5.75億人。面對當下讀者的多元化需求，網路作家如何與讀者實現良性互動，創作出更多大眾喜聞樂見的作品？

馬  季：網路文學在代際更疊過程中吸收了一些區別於傳統文學的因素，比如它更貼近時代、青春感更強、更強調想像力和故事性。在寫作上，網路文學廣泛運用強節奏、反轉的敘事技巧。網路作家需要在保留網路文學基本特徵的同時，反映現實、反映時代、反映社會發展，用藝術的力量、思想的力量、審美的力量，創造出充滿創意的、引發讀者共情共鳴的故事，這才是讀者和市場需要的作品。

黎楊全：媒介技術變革推動了新大眾文藝的興起，是文藝大眾化的延續。新大眾文藝的人民性體現在讓大眾成為文藝經典的欣賞主體、將大眾作為人物塑造的中心、讓大眾成為創作主體三方面。可以在這三方面尋找網路文學與新大眾文藝的結合點，考慮通過搭建公共性文藝平臺，推動網路文藝走向新大眾文藝。

李  瑋：網路文學因其“網生性”特點，自誕生之日起，始終受到青年人的青睞，作者和讀者群體均趨向年輕化。求新求異的“Z世代”廣泛參與到網路文學的創作、傳播與消費領域，推動網路文學從傳統模式向更廣泛的文化領域邁進，從單一的閱讀産品到更為複雜的多維文化載體，年輕一代的創新優勢使網路文學散發出持久的吸引力和生命力。正基於此，網路作家需要多傾聽年輕一代的聲音，創作出更多觸動年輕心靈、反映時代精神、引領文化潮流的優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