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你覺得你強調的“理性”跟西方的 “理性”是一樣的嗎? 王:當然是不一樣的。我們談到理性,但又很崇拜尼采,這完全是特別悖反的問題。現在想來,年輕時説的很多話語整體是混亂的,但有一些話題可能是針對一個特定情景説出來的,所以它一下子被賦于了某種意義。 李:早年你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建設一個新的當代藝術秩序。對於這個問題,你今天是否有了新的認識? 王:它是我青春的一個産物,而現在我對東方文化中的不確定性更感興趣。 李:你不再對建立新秩序感興趣? 王:對,相對於新秩序,我認為秩序的不確定與霧狀的思想對我來説更重要,是它們令我保持著對藝術創作的興趣與熱情。現在我也會在工作室畫一些草圖,偶爾寫寫字,對我而言,這是我記錄下模糊的霧狀思想的一個狀態。這些霧狀思想成為別人了解我的重要途徑,所以我覺得它們非常重要。對於很多藝術家來説,或許完成的作品本身並不重要,而完成作品之前的很多草圖與文字等只言片語,即被我稱之為“霧狀的思想”可能更有意義,更真實。因為一件完整的作品,人們對它所有的理解都是一個社會學的描述,其實這些闡述與藝術家最初的想法距離很大,所以,相對於作品本身而言,創作背後的霧狀的東西更有意義。 李:當年你認為“文化不但不能拯救人的消失,而且還加速了人的消失”,這個想法是怎麼産生的? 王廣義,1993年《國際政治》方案草圖 王廣義,1993年《國際政治》方案草圖 王:它與情境有關。當時對於生命的探討是一個重要話題,我認為一個文化人的生命狀態沒有一個農民的生命狀態健康,文化是弱化生命的,文化瓦解人的生命力,所以我覺得文化加速了人的消滅。當然這與一般意義上人類的文明進程不同,而是針對於生命的自然屬性而言的。但回過頭來看,這種意義的描述可能是最有學術含量的。當我把這個話題落實到字面上時,似乎這個話題的意義遠比我現在講得複雜,但經過我的解釋之後,你再看就會覺得如此簡單,這就是話語的奇妙之處。 李:一個文化人的生命狀態還沒有一個農民的生命狀態健康? 王:這是一定的,所以文化並不一定是好東西,文化有時是病態的。中國有漫長的文明歷史,但就物種而言,漫長的文化底蘊弱化了我們的物種。近代以來,我們經歷了無數次的戰爭,但很多次都是以中國的失敗與受辱而告終。但就東方人和西方人文化精神而言,東方人毫無疑問是比西方人的狀態要高的——當然這不是簡單的蔑視西方—— 這與東方的文化重視思考、領悟有關,包括今天我談的霧狀思想它在最高的精神境界領悟上是好用的,因為它的瀰漫性非常大,但在現實意義上它並不是無往不勝的,這就是文化的病。所以説一個民族、國家的歷史越漫長、越輝煌,但是這個物種在此時此刻的現實利益爭奪上可能未必是一個強者。 李:為什麼把自己充滿宗教意識、悲劇意識和崇高意識的那些作品命名為“後古典”? 王:就名字本身而言,僅僅是“後古典”很好記。宗教讓我感覺到恐懼,我對所謂宗教概念的了解實際上是對圖像的了解。藝術史中的大量宗教繪畫,就是一個個片段式的宗教繪畫使我構成了對宗教的一個理解,並讓我的心裏産生了恐懼感。 杜:那麼你對宗教以及不確定性的恐懼感,與你後來強調一手經驗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 王:有關係,因為一手現實讓我有存在感,即一種此時此刻我是存在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