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遊戲為人們的政治參與提供了可能。蘇州大學傳媒學院副教授張夢晗和碩士生陳澤在《傳媒觀察》第8期刊文，通過對元宇宙遊戲Roblox（羅布樂思）的深入體驗和研究，發現元宇宙遊戲加速了政治參與中個人主義的興起，擴大了青少年群體政治參與的範圍，消解了政治接觸行為的嚴肅性，對既有政治主體的利益産生影響。在實現政治參與過程中，元宇宙遊戲先是通過身份識別開展“徵兵儀式”，再利用“貨幣賄賂”集結政治參與行動，最後借助“位置倍增”形成新的政治擴張主義。

　　近年來，元宇宙（Metaverse）從科幻想像成為商業概念，在場景社交、産業經濟、文化娛樂等方面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活力。被納斯達克描述為“元宇宙第一股”的元宇宙遊戲Roblox（羅布樂思）將目光投向了虛擬世界的政治參與。遊戲所形成的動員力量，不斷打破參與者政治行為的邊界，這是前所未有的，意味著元宇宙從開放多人遊戲拓展到虛擬世界的政治參與。

　　一、元宇宙遊戲：“可體驗的未來”

　　對元宇宙具象形式和真實體驗的探尋下，元宇宙遊戲作為一種“可體驗的未來”逐漸嶄露頭角。在眾多元宇宙遊戲中，羅布洛克斯公司旗下的Roblox具有很強的代表性。Roblox最早創建於2006年，其最初目標是為兒童提供一個益智啟蒙的遊戲平臺。在發展中，Roblox逐漸成為以“將世界聚集在一起，玩家能夠在數百萬個3D虛擬世界中玩耍、創造、探索和社交”為核心目標的元宇宙遊戲平臺，並成為行業巨頭。Roblox玩家通過各種移動終端和VR、AR設備進入，並借助互動式、開放式的協議制定和協商，選擇遊戲世界的運作規則。截至2021年，Roblox的開發人員已超過950萬，每月活躍玩家也突破了2.02億。僅在2021年的第二季度，就有數千萬的玩家在Roblox中體驗了共計97.3億個小時的“異界生活”。

　　Roblox將産生四種“可預見的未來”：首先，政治參與中的個人主義興起。其次，元宇宙遊戲中政治參與行為的低門檻將會提高青少年群體對政治事件的關注度和參與度。第三，政治接觸行為泛化和娛樂化。最後，政治參與對既有政治主體利益産生影響。

　　二、從“他們”到“我們”：元宇宙遊戲中的“徵兵儀式”

　　在Roblox的一個遊戲空間內，玩家可以借助設備沉浸式地參與到武裝力量的訓練中，在完成越野長跑、翻越障礙物、戰術打靶、戰術協作等一系列的訓練之後，還可以獲得勳章。元宇宙遊戲中“無距離的疆域”消除了現實世界中的種種界限，而類似元傳播的交往形式消磨了歷史文化烙印，形成了一種看似基於“玩家自治”的政治傳播秩序。在這一空間中，“我們”也被重新定義。原本的“我們”是一種時間、空間、文化與意識形態中的自我定位，在空間和地理因素的切割下，形成了國別、意識形態、文化習俗等的劃分。非“我們”的人群，則被視為遙遠的“他們”。

　　元宇宙的空間特性改變了“形成人們身份、利益和互動的重要過程”，本土人並不是轉向了世界人，而是降臨並居留于這個看似夢幻卻實則被技術隱蔽的西方霸權世界。在開放式、參與式、協商式的世界規則背後，實際是由技術強國所主導的“新代碼秩序”。

　　基於傳感設備與可視化技術，元宇宙遊戲所提供的“具身”與“再現”不僅僅是提供了一種娛樂模式，而且是鼓勵玩家將技術投影的肉身改造為嵌有意識形態色彩的標識。元宇宙遊戲充當了國別身份的“換衣間”，現實世界中的文化、政治隔閡被遊戲空間賦予的全新身份所消除，參與其中的玩家通過適應這種規則，身臨其境似地建構起一種新的政治認同。

　　三、“流通交易”：元宇宙遊戲中的“貨幣賄賂”

　　與以往遊戲不同，元宇宙遊戲並非在遊戲規則的基礎上開闢一塊被規則約束的場所，而是創造出一個與現實世界平行的空間，再由玩家決定這一空間內的規則。這其中，虛擬貨幣規則是保障元宇宙空間內各類行動得以正常展開的基礎。如西萬（Sivan）所言，元宇宙在向“另一個真正的世界”發展的過程中，難以忽視的一個關鍵部分是是否存在一套完整的、真正的貨幣系統。在Roblox遊戲中，玩家可以使用現實貨幣兌換遊戲貨幣——Robux，並使用Robux在元宇宙遊戲中購買衣物、燃料、槍支等遊戲道具。這些道具與Robux均可按照一定比值兌換現實貨幣或加密貨幣，且貨幣之間的比值兌換還會受到現實經濟環境的影響。換言之，“另一個真正的世界”已經形成了一套具有現實價值的貨幣流通體系與貨幣框架，現有技術甚至允許元宇宙的貨幣體系與非同質化代幣（Non-fungible token）、去中心化金融（decentralized finance）建立聯繫。由於Robux與遊戲道具兼具貨幣屬性與遊戲屬性，大多數遊戲參與者都將獲取Robux或遊戲道具作為元宇宙遊戲中的“第一目標”。玩家既能夠憑此在遊戲內獲得更好的遊戲體驗，也能將其置換為現實貨幣。

　　由於元宇宙遊戲貨幣的流通屬性與現實價值，貨幣戰爭在影響玩家政治參與的同時，也顯現出對“遊戲弱勢國”經濟産生衝擊的可能性。隨著元宇宙“平行空間”真實性與普及性的不斷提升，其作為一個新空間的屬性更加明顯，其間的貨幣體系將不斷完善，勢必與現實貨幣間形成更加複雜的互動。因此，在可預見的將來，“元幣賄賂”“元幣募捐”等手段是否會影響我國青少年群體的政治參與，掌握著主導權的西方世界是否會影響我國的政治、輿論安全，成為我們應當直面的重要問題。

　　四、新政治擴張：元宇宙遊戲中的“位置倍增”

　　元宇宙遊戲具有場景化、開源化、自由化、真實化、可視化的技術特徵。比如説，西方公眾通過街頭遊行來表達他們對有關衝突雙方的態度，借助街道的公共屬性將他們的政治號召傳遞到公眾視野。網際網路的強大之處在於其連結的特性能夠將散落在各處的遊行、抗議串聯，統合這些零散在各處的活動力量。元宇宙遊戲的特性使得遊行示威不必再借助物理世界的空間，也不需要組織起多麼龐大的遊行隊伍，即使是單個玩家，也能夠借助元宇宙遊戲的開源特性開展一場聲勢浩大的遊行。

　　正如海布拉（Seabra）所言，任何遊戲的機制，無論是棋盤遊戲、電子遊戲還是元宇宙遊戲在本質上都是以約束條件作為基礎的，不遵守規則的玩家會被視為遊戲的破壞者，並受到來自遊戲內部的推力。在Roblox遊戲中，儘管在表面上看，遊戲規則是經由參與者借助交互空間的開源版本協商産生，但有超過55%的每日活躍用戶位於北美和歐洲，這種協商規則實際上仍“沿著殖民時代海底電纜路線”展開，顯示出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權力運作脈絡。

　　五、新政治圈層：元宇宙遊戲中的“代碼權力”

　　在這場政治參與之中，人們不僅能夠通過創建渠道來介入政治生活、表達政治意見、尋求政治認同、享受“自治”帶來的愉悅，還能夠“以己之長”促進和協調群體關係。然而元宇宙中的政治參與是否真的是人類理想中的“伊甸園”？它是否會形成一種新的“代碼權力”和政治圈層，讓那些被排斥的對象永無進入的機會？

　　從目前的元宇宙遊戲政治參與實踐來看，西方民眾與政治組織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變化，即由傳統的具有民族、歷史文化身份的政治參與單位轉向了無身份的、僅受“遊戲規則”約束的玩家，具有政治目的的“引導者”之間的關係轉向了被代碼偽裝的、“無目的”的遊戲系統的關係。兩組關係的不同之處在於對傳統的政治參與單位而言，作為實體的政治組織、政治號召和政治引導是可抵抗的對象。而在元宇宙遊戲中，遊戲規則和遊戲系統則是抽象、龐大且不可抵抗的，一旦抵抗行為違背了遊戲規則，玩家將被剝奪進入這一空間的權利。在此背景下，被代碼遮蔽的遊戲規則實際上産生了一種結構性特權和結構性壓迫。

　　（載《傳媒觀察》2022年8月號，原文約8000字，標題為：“可體驗的未來”：元宇宙遊戲中的政治參與——基於遊戲體驗模式的考察。此為節選，圖表和註釋等從略，學術引用請參考原文。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社交機器人對國際傳播中虛假意見氣候的影響研究”（21CXW028）、江蘇省教育廳重大項目“社交機器人對國際傳播中虛假意見氣候的影響及其規制研究”（2021SJZDA 151）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張夢晗，蘇州大學傳媒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

　　陳澤，蘇州大學傳媒學院碩士研究生

來源：新華報業網    | 撰稿：辛文    | 責編：丁薩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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