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蒙古駙馬

西元1711年，康熙皇帝登基的第五十年，經過幾十年的勵精圖治，大清子民安居樂業，四海水波不興。五月，夏天還未真正來到，北京卻提前迎來了一年一度的幹熱，隨著天氣日漸炎熱，偌大京城裏所有的節奏都逐漸放慢。突然，一個消息震動了整個北京，康熙五女兒和碩端靜公主的丈夫——駙馬噶爾臧被判決斬首，忽又有消息傳出，康熙格外恩典，將噶爾臧罪減一等，終身幽禁在京。噶爾臧親信鄂托齊、丹巴等人秋後處決。

噶爾臧不僅是康熙的駙馬，還是蒙古多羅郡王，爵位崇高，身份尊貴。他究竟犯了什麼大錯，要遭受如此重罰?根據清廷記載，有人告密，噶爾臧在他的公主妻子去世後的服喪期間，和自己領地內的有夫之婦通姦。

儒家禮法規定，妻子去世丈夫應服喪一年。此時距和碩端靜公主去世將近一年，作為丈夫的噶爾臧和別的女人胡來是令人惱火，可畢竟妻子已經去世了，和別的女人有關係也情有可原，這個錯誤算不得太大，是否應被判處極刑?再者，為妻子服喪，主要是漢人的禮法，噶爾臧是蒙古人，有自己民族的風俗習慣，對不同民族的要求也應不同;退一步講，即使按照漢人禮儀，論血緣，噶爾臧是康熙外孫、外孫女的親生父親，論地位，又是堂堂的多羅郡王，也不至於因為這點事被處終身監禁。

不省心的蒙古女婿們

在清朝的歷史上，此前此後，犯罪比噶爾臧嚴重的蒙古王公比比皆是，可謂奇葩頻出，幺蛾子不斷，讓皇帝們焦頭爛額，可是懲處超過噶爾臧的卻寥寥無幾。比如康熙十二年(1673年)的奈曼部郡王扎木山響應叛亂。這是叛亂!可康熙只是暫時削去其爵位，讓他在家反省，不久又恢復了他的王位。

乾隆的女婿毅親王色布騰巴爾珠爾更不省心，在新疆放跑了清王朝最危險的敵人阿睦爾撒納，導致新疆地區陷入全面的動蕩。他受到的處罰僅僅是將爵位從親王降到公，沒幾年也恢復了王位。

和上面這些傢夥相比，噶爾臧受的懲罰有點太重了。比較容易的猜測是噶爾臧實際的罪行比正式公佈的要嚴重得多，而且清廷對於他的犯罪真相諱莫如深。

這段時間，恰好朝鮮使臣來北京進貢。根據朝鮮《李朝實錄》記載：噶爾臧圖謀勾結西北準噶爾部造反，被人告發，所以遭受嚴懲。可仔細分析，這種説法不靠譜。清前期，準噶爾部雖然給清廷極大的軍事壓力，但是只要看看地圖就可以發現，準噶爾部在清朝的西北，主要在今天的新疆地區，噶爾臧的喀喇沁部在清朝的東北，今天的赤峰地區，離那麼遠，要“勾結”起來還真不容易。

值得一提的是，噶爾臧並不是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後裔，他的家族是兀良哈部的後裔，血統在蒙古王公中根本算不上高貴。三十多年前，血統高貴的蒙古大汗嫡系後裔察哈爾部布爾尼造反，非但沒有獲得蒙古各部的支援，反而被周邊的蒙古貴族帶兵圍剿，這些噶爾臧不會不知道，還敢造反?而且此時準噶爾部首領是策妄阿拉布坦，他吸取前代統治者噶爾丹與清朝為敵的失敗教訓，倡導雙方和睦相處，根本不想多事，噶爾臧即使想造反，也不會和他“勾結”的吧。

另外，噶爾臧已經是堂堂的王爺和附馬，即便叛投準噶爾汗國，獲得的封賞和好處能比他現在擁有的多嗎?為什麼要做這樣沒頭腦的冒險呢?再看噶爾臧整個家族的歷史，由於不是黃金家族的高貴血統，噶爾臧的祖上從清軍入關前就對清廷忠心耿耿，憑藉一代代人為大清的天下衝鋒陷陣、出生入死，到噶爾臧父親這代才終於草根逆襲，憑流血流汗獲得了世襲罔替的郡王爵位，為噶爾臧娶到了公主。輕易丟掉整個家族幾代人用鮮血、生命獲得的功勳去謀反，怎麼看也不科學啊。那事實的真相究竟是什麼呢?

出軌事件與靴子裏的銀錠還有一種説法。

為了獎勵蒙古各部中的非黃金家族的貴族，康熙把五女兒和碩端靜公主嫁給了噶爾臧。此時距清軍入關已經半個世紀，公主從小在宮里長大，生活環境、人文環境與蒙古草原差別很大，儘管她強烈反對，但皇命難違，只能遠嫁蒙古。

這一政治聯姻造成公主與噶爾臧婚後感情並不融洽，天長日久，公主在空虛寂寞中尋找情感的寄託，與隨同自己一同來蒙古的某個宮廷侍衛産生了情感，一段婚外情轟轟烈烈地開始了。時間長了，流言蜚語也傳到了噶爾臧耳朵裏。有一天，噶爾臧突然對公主説要出去打獵，三天后才回來。沒想到，當晚噶爾臧就回家了，將公主與侍衛捉姦在床，噶爾臧把公主當胸一腳踹倒。喀喇沁當地傳説，噶爾臧專門把沉重的銀錠放在靴子裏，就是為了給公主更嚴重的傷害。公主千金之軀怎能承受這樣的重擊，不久便吐血身亡。

噶爾臧知道闖下大禍，立即上報公主病故。可問題是不久前康熙遊獵期間剛剛在喀喇沁的宴會上見過公主夫婦，公主這麼快就病故令人疑心。康熙派皇十三子胤祥、貝勒海善等人組成高級調查團，以致祭為名，實地調研，暗中獲得了公主真實的死因。康熙極度悲痛，雷霆震怒。可公主出軌、駙馬抓姦殺人，畢竟是件醜事，於是只能以其他罪名懲處噶爾臧，以報殺女之恨。這個説法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政治聯姻使得美滿成奢望

作為清朝的基本國策，滿蒙聯姻的重要性被歷代皇帝所堅持。適齡的蒙古貴族子弟都是清廷的“備選額駙”，這種方法讓皇族之女與蒙古子弟的婚姻制度化、經常化。清廷公主在婚姻中有不幸，而附馬也有説不盡的苦楚。清廷皇族的女兒地位崇高到無以復加，從丈夫到公婆都得忌憚其三分。蒙古近代史上著名的蒙古親王貢桑諾爾布，在家裏就經常被來自清廷皇家的福晉訓斥，敢怒不敢言。

公主身邊的奴僕也經常狐假虎威。一般公主到了蒙古草原，會新建一座公主府。這座府邸名義上都歸公主管理，實際上主要由公主的保姆掌握權力，即使駙馬想來，也要向公主身邊的僕人行賄，才能見到公主。

道光帝的壽安固倫公主嫁給了奈曼部的郡王德穆楚札克布，公主每次想召見駙馬，都被保姆以“要矜持要端莊不可以”為由勸阻。結果出嫁一年多，連丈夫的面都沒見過。公主非常生氣，有一天入宮，跪在道光面前説：“父皇將女兒嫁給了什麼人?”道光説：“德穆楚札克布不是你的夫婿麼?”公主説：“嫁過去一年多了，額駙長什麼樣子，女兒都不知道，是保姆不讓見啊。”道光説：“你們夫妻的事情，保姆怎麼有權力管呢?你自己處理就可以。”公主得到道光的特許，回到府邸立即斥退了保姆，召見了駙馬，從此生活幸福美滿，還生下了八個子女，但這在清朝滿蒙聯姻中是難得的一個例外。

有清一朝，大多數的公主沒有壽安固倫公主這樣的膽量，每每感傷而死。有的管家婆對公主的虐待，甚至超過了老鴇對妓女的迫害。因此滿蒙聯姻雖多，公主們在蒙古所生兒女卻很少，甚至蒙古人中有個傳言，説北京來的媳婦專門帶著一種藥，不生孩子。還有一個情況是北京來的媳婦們從小花錢大手大腳，到了蒙古生活繼續奢侈，一些珍稀的商品草原上沒有，還必須去北京買，這些都給丈夫的家族帶來了沉重的經濟壓力。因此，公主與駙馬婚姻生活不幸福在滿蒙聯姻幾乎是常態。

因此，和碩端靜公主在種種主客觀條件下，與蒙古丈夫關係生疏是正常的。駙馬可以另娶小妾，公主為了填補空虛，找情人也是容易的事，有清一朝絕非僅此一例，可能更多情況下，雙方都選擇了忍耐。噶爾臧的魯莽葬送了公主的性命以及家族的前途，康熙的其他蒙古駙馬後來都做了親王，噶爾臧不但喪失了爵位和人身自由，連累子孫後代也永遠失去了王位。至於被處死的噶爾臧的幾個親信，或許是殺死公主的幫兇，被康熙殺之而後快。後來，康熙為和碩端靜公主在蒙古修建了奢華的陵寢，從北京內務府派人世代守靈。不久之後，和碩端靜公主的母親兆佳氏去世，康熙帝把她的品級由貴人追升為嬪。這些也許都是康熙對愛女的一種補償。（文/李治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