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旼旼

　　一枝獨秀往往要付出代價，美元就正面臨這種處境。如果説，在全球金融危機期間，美國可以利用美元這一霸權貨幣轉移部分國內經濟壓力的話，那麼今天美國就不得不為之付出代價。然而，問題在於，霸權貨幣的地位決定了美國不會願意做虧本買賣，因此近期的強勢美元很可能引發美國國內政治反彈。對世界來説，美國經濟和美元的一枝獨秀，或許會是一個政治經濟摩擦升溫期。

　　美元指數目前已創下12年來新高。自2014年6月30日以來，美元兌日元上漲了16%，對歐元上漲了18%，對巴西雷亞爾漲了20%……而此前一直溫和升值的人民幣在2014年10月見頂後也罕見地進入下跌通道，今年以來對美元匯率更是屢屢“跌停”。

　　強勢美元已開始讓美國企業感到壓力。紐約證券交易所交易大廳主管裏奇·巴裏在最近給投資者的電郵中如此解釋：“就在五個月前，一件1000美元的商品值745歐元。但今天一樣的商品要900歐元。五個月裏內價格漲了21%！所以也就不奇怪為什麼美國跨國公司銷售收入明顯放緩了。”

　　在2014年第三季度的季報中，美國跨國公司的利潤已開始受到影響，正在陸續發佈的四季度財報顯示，這種影響正在變得越來越大。大型裝備製造商卡特皮勒去年第四季度利潤下滑25%，寶潔則預計2015年可能利潤零增長。要知道美國納斯達克指數成分股企業有一半的收入來自海外，美元持續升值很可能影響美國股市表現。

　　此外，美元升值還對美國金融業産生影響。按照美聯儲的監管要求，銀行的資本金要求是由其規模來確定的。但美聯儲在確定銀行規模時採用了國際標準，其中很大部分採用歐元作為基準貨幣，而美元兌歐元大漲導致以歐元計價的美國銀行規模增加，這也使得美國銀行被迫需要補充更多資本金，而這會削減銀行業利潤。

　　花旗銀行首席財務官約翰·格斯帕克近日就表示，歐洲央行的量化寬鬆政策相當於給美國銀行的資本充足率額外加了50個基點的要求。這顯然將影響美國銀行業的利潤表現。

　　美元上漲對美國企業不利，但對美國的競爭對手來説，卻是利好。例如，日本豐田去年11月就上調了利潤預期，截至今年3月底的本財年，豐田利潤將高達167億美元，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日元貶值。對於這種自己倒楣別人獲利的賠本買賣，美國向來不會幹。但這次，美國頗有“啞巴吃黃連”的苦處。

　　美元之所以如此走強，主要原因除了美國經濟向好之外，還因為其他主要經濟體都在放鬆貨幣政策，推動本幣貶值。日本和歐元區都實施了量化寬鬆措施，連澳大利亞也在18個月後首次選擇降息。而美國目前則處於加息前夜。這導致美元資産擁有更高的回報率，因此全球投資者都在買美元，導致美元上漲。對於這種狀況，美國是有苦難言，因為量化寬鬆這個新玩意兒原本就是美國發明的，而且實際效果頗佳。如今歐洲和日本經濟舉步維艱，難道美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美國財長傑克·盧2月3日在國會暗示説，美國對其他主要經濟體未能兌現增長承諾感到失望。他警告説“儘管美國經濟復蘇幫助推動了全球增長，但世界不能依賴美國做唯一的增長引擎”。但對其他主要經濟體來説，除了通過貨幣政策放水來刺激經濟，別無其他有效策略。就連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也對採用量化寬鬆政策持支援態度。

　　因此，雖然美國明知歐洲和日本都是在利用量化寬鬆佔貨幣貶值的便宜，但美國也沒有公開反對的理由。不過，鋻於美國經濟和美元匯率一枝獨秀很可能會繼續維持一段時間，美國的不滿和國內政治壓力很可能會通過別的形式發作。因此，美國這股“邪火”的外溢效應不得不防。

　　美國財長傑克·盧不久前就對人民幣發了一通莫名其妙的飆。他在達沃斯論壇與會期間表示，對人民幣近期的貶值勢頭感到擔憂。他還同時又把人民幣還需升值的陳詞濫調又重彈了一遍。今年以來，人民幣的確對美元略有貶值，但累計貶值幅度也就1%左右，和日元、歐元等其他貨幣的貶值幅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由於人民幣盯住美元，因此人民幣一直在跟隨美元快速升值，2014年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升值6.2%，創下歷史新高。在中國經濟放緩的當口，人民幣匯率還創下新高，這無論如何也不應成為美國批評的藉口。

　　此外，美國國會民主共和兩黨上周還一致向美國貿易代表邁克·弗羅曼施壓，要他把匯率操縱條款寫入已進入談判尾聲的《跨太平洋戰略經濟夥伴關係協定》（TPP）。這從眼下看是針對日本，畢竟從2012年以來，日元兌美元貶值幅度已經超過50%。但從長遠來看，這也是針對中國。

　　英國《金融時報》駐華盛頓的資深評論員愛德華·盧斯還注意到，連一貫反對揮舞匯率操縱大棒的美國前財長勞倫斯·薩默斯最近也在一份聯合報告中支援這一做法。這令盧斯相信，如今無論是美國左翼還是右翼，都一致呼籲支援拿匯率操縱做文章。顯然，這和當下美元單邊走強所引發的國內政治不滿大有關係。

　　從歷史上看，強勢美元往往引發嚴重的雙邊經貿摩擦，例如八十年代的美日關係和本世紀初的中美關係。目前的強勢美元如果繼續維持下去的話，美國為了自身利益必然會“有所作為”，而這種外溢影響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