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以來，發生了克裏米亞入俄、烏克蘭東部地區武裝衝突、西方對俄多領域制裁、俄出兵敘利亞打擊恐怖組織、土耳其擊落俄軍機等一系列事件。俄羅斯不斷採取攻勢行動，試圖扭轉不利於自己的地緣政治態勢，這也造成俄與西方關係急劇惡化。

　　與此同時，國際油價呈“雪崩式”下跌，且有可能長時間處於低位。這對嚴重依賴“石油美元”的俄羅斯經濟，可謂致命打擊。

　　如果低油價狀況持續下去，俄軍費開支難以得到保障，將直接影響到俄軍在敘利亞的軍事行動、俄軍武器裝備現代化進程、國防基礎設施建設等。更重要的是，長期的低油價會給俄國內經濟、政治和社會穩定帶來嚴重傷害。

　　在此背景下，1月12日，日本自民黨副總裁高村正彥訪問俄羅斯，與俄外長拉伕羅夫會談，轉達了首相安倍晉三希望推進北方四島（俄稱“南千島群島”)問題談判的願望。1月13日，拉伕羅夫與日外相岸田文雄就朝鮮核子試驗後的朝鮮半島局勢，以及北方四島問題政治談判的路線圖，進行了電話磋商。兩天后，安倍出席日本參議院預算委員會會議，對其訪俄和普京訪日寄予希望。安倍認為，在新形勢下，應尋找恰當時機，加強與俄的持續對話。

　　由此輪日俄外交互動可以看出，日本希望在新的政治、經濟形勢下，以當前中東問題為突破口，加深與俄羅斯戰略接觸，推進長時間處於停滯狀態的北方四島問題的談判進程。

　　北方四島問題是俄日關係發展的主要障礙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日本喪失了對北方四島的控制權。北方四島問題屬於雅爾塔體系內的問題，冷戰時期它服務於美國驅使日本對抗蘇聯的需要。蘇聯解體後，俄日之間就北方四島問題進行過多次磋商，但一直未取得任何實質性進展。近年來，相關談判處於停滯狀態。

　　歷屆日本政府均將北方四島問題視作俄日關係正常化的前提，並因此承受較大的國內政治壓力。日本對北方四島主權的主張是堅定不移的，並採取經濟、政治、軍事、法律等多種手段，對俄軟硬兼施。

　　近些年來，日本國內政治右傾化明顯，民族主義思想抬頭。日本是美國在亞太地區最重要的盟國，美日同盟是美國推行“重返亞太”和“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基石。

　　為分擔其軍事和政治負擔，美國大力扶植日本，美日同盟關係由“美主日從”，向更趨平等的“夥伴關係”發展。借此“東風”，安倍政府修憲強軍，大力推進“軍事正常化”，並以此為突破口，目的是最終實現“正常國家化”。

　　2015年年初，日本在吉布地擴建海外軍事基地。3月，日本內閣批准設立防衛裝備廳，正式進入世界武器出口市場。4月，時隔18年後，新版《日美防衛合作指針》出臺，從外部解禁了日本集體自衛權，日美軍事合作的內容、範圍、形式、深度都得到了空前擴展。9月，日本執政聯盟強行通過新安保法案，為自衛隊的全球行動提供了國內法律基礎。

　　日本推行“軍事正常化”和“正常國家化”，本質上是對雅爾塔體系的顛覆。從目前的形勢看，其意圖和勢頭難以阻止和遏制。實際上，雅爾塔體系的歐洲部分已經崩潰。蘇聯解體後，北約和歐盟經過三輪“東擴”，統一的歐洲基本成形，當前的歐洲版圖，已經與二戰前相差無幾。普京多次發出警告，“那些意圖顛覆雅爾塔體系的人，必將自食苦果”。

　　近年來，俄經歷了較長的政治、經濟轉型期，其中，經濟結構不合理問題一直未能根本解決。“開發遠東”是俄羅斯的國策，但整個進程不盡如人意。日本是俄羅斯在遠東距離最近的“鄰居”，資金、技術實力雄厚，俄則擁有資源優勢。可以説，雙方具有極強的互補性。

　　但是，即便是內外交困的20世紀90年代，俄羅斯對北方四島的控制都絲毫沒有放鬆。之後，俄羅斯曾有與日本“分享”北方四島的意向，但隨即很快放棄。

　　俄羅斯不會放棄北方四島

　　北方四島對俄羅斯的意義，除了領土、海洋和資源權益，更重要的是其所處的軍事地理位置，北方四島對於保障俄遠東地區的國家和軍事安全意義重大。

　　從地圖上看，千島群島猶如一根“鏈條”，將鄂霍次克海與廣闊的太平洋分隔開來。北方四島位於千島群島島鏈的南段，如果歸屬日本，島鏈就不再完整，反而與北海道連為一體，成了插向鄂霍次克海的一根“刺”，該地區的地緣態勢將發生徹底改變。

　　從國家和軍事安全的角度看，千島群島又好比一扇“大門”，與作為兩堵“墻”的薩哈林島（即“庫頁島”）和勘察加半島，將鄂霍次克海這個“大院”圍得“密不透風”。在這種意義上，鄂霍次克海相當於俄羅斯在遠東地區的“內湖”。

　　部署在千島群島的俄岸基監視和偵察兵力，可嚴密監視自大洋試圖進入鄂霍次克海的水下、空中和水面力量，並可得到部署在薩哈林島和勘察加半島的岸基航空兵，主要是反潛巡邏機和戰略轟炸機的支援。這樣，俄羅斯的防御前沿，就從鄂霍次克海沿岸，外推至千島群島。

　　對俄海軍太平洋艦隊而言，鄂霍次克海的軍事地理特徵更是得天獨厚，無與倫比。鄂霍次克海海域面積足夠大，非核動力潛艇和岸基航空兵保證近海防禦，彈道導彈核動力潛艇可安全進出大洋，作為“二次核打擊”力量，相距北美大陸不遠，潛射彈道導彈飛行時間短，部署在阿拉斯加的陸基導彈防禦系統難以攔截。

　　核力量是俄羅斯保障國家和軍事安全的基礎。俄海基戰略核力量歸屬俄海軍兩個大洋艦隊——北方艦隊和太平洋艦隊。太平洋艦隊核潛艇部隊就駐紮在勘察加半島。新一級彈道導彈核動力潛艇——“北風之神”級，已交付3艘，其中的兩艘被配屬給太平洋艦隊。

　　北方四島如歸日本掌控，相當於在這扇“大門”上，讓日本開了一扇“小門”。美日海上力量，尤其是美國海軍核潛艇，可經北方四島海域，自大洋隱蔽進出鄂霍次克海，其發射的海基巡航導彈，可對俄軍港口和陸上機場構成威脅。否則，就只能由日本海，經宗谷海峽進入鄂霍次克海，而宗谷海峽處於薩哈林島沿岸的密切監視之下。

　　從2007年開始，俄羅斯戰略轟炸機恢復中斷了15年之久的巡邏飛行，繞日本列島巡航已成為“常態”。此舉，一方面可以提高戰備水準，另一方面，也有利於保持對日的軍事壓力。

　　近些年來，俄羅斯不斷加強對北方四島的資源開發並持續強化軍事存在，俄軍在遠東地區舉行的歷屆“東方”系列大規模軍事演習中，均將“島嶼登陸與反登陸”“遠端兵力投送”作為重點演練課目，演習場景的設定就是美日同盟武力奪取北方四島。由此可以判斷，俄羅斯無論如何不會放棄北方四島。

　　還應指出的是，當前日本的國家安保戰略和軍事戰略是“南下”，即將“西南諸島”及東海、南海、印度洋方向作為重點，兵力部署也朝這些方向傾斜，北部方向兵力有所減弱。實際上，這也反映出，對於北方四島問題，日本立足於政治解決。

　　經濟領域的合作能否讓俄立場鬆動

　　在當前形勢下，俄日在政治、經濟領域的利益交匯區“面積”增大，雙方都産生了合作需求。日本以此為契機，試圖推動北方四島問題的談判進程。

　　在政治領域，日本作為西方發達國家集團G7的一員，且又是歐洲區域外國家，憑藉這一雙重身份，可在美歐與俄之間充當“橋梁”，推動美歐放鬆或解除對俄制裁，換取俄在北方四島問題上對日作出實質性讓步。

　　在經濟領域，日本能夠給正處於經濟困境中的俄羅斯提供幫助，擴大兩國在能源和投資領域的合作，對俄羅斯而言，這無異於“雪中送炭”。日本的示好可能無法動搖俄在北方四島問題上的政治立場，但可作為良好開端，對於展開和推進談判進程是非常有益的。

　　值得注意的是，北方四島問題是二戰後地緣政治格局變動的結果，其歸屬的改變意味著對雅爾塔體系的破壞，這是俄堅決反對的。從這個角度講，經濟手段具有局限性，其作用不應被誇大。

　　北方四島是蘇聯的“戰利品”，甚至千島群島、薩哈林島的主權，也曾因戰爭發生過多次更疊。戰爭造成的領土主權變更，往往只有使用軍事手段才能推翻。歐洲雅爾塔體系被顛覆，除蘇聯解體這一關鍵的政治因素，科索沃戰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另外，國家主權、領土完整以及國家安全和利益，只有依靠自身國內政治和經濟穩定才能保證，其中，民生是基礎，是根本和決定性因素，俄羅斯歷屆領導人對此均有深刻認識，因此一直將發展經濟作為國家第一要務。

　　近年來，俄羅斯的國家安全形勢持續惡化，面臨的威脅和挑戰不斷增大，外部原因是西方極力打壓俄的崛起勢頭，而俄羅斯擁有的政治、經濟、軍事實力，無法與西方全面對抗，這也是俄羅斯在崛起過程中必須要經歷的階段。

　　在當前的新形勢下，俄可以利用西方各國的利益訴求差異，對其進行分化和瓦解，為自身經濟發展構建條件。目前，在歐洲，俄與法、德、英等國的對抗很多，合作也不少。同樣，在對日關係中，俄也可將北方四島問題作為籌碼。

　　（李大鵬 作者單位：海軍工程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