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可林 攝

　　目前O2O領域，燒錢是屢試不爽的行銷手段，用戶得了補貼，商戶賺到了人氣，平臺收穫了交易額，資本拿到了想要的故事，短期內似乎各方都有好處，因此一時之間O2O呈現出“集體燒錢”的局面。但隨著時間推移，創業者越來越意識到高補貼帶來的虛假繁榮的背後，這些用戶對平臺沒有忠誠度。每一筆鉅額補貼的背後，都需要大筆融資的持續進入，否則融資鏈條一旦發生斷裂，就會有O2O企業倒下。

　　網際網路時代，一切都可以成為商機。

　　由於O2O（線上到線下，指將線下的商務機會與網際網路結合）燒錢不斷，頻頻上演“有錢任性”的行銷策略，許多職業刷單員“抓住了商機”，並且收入不菲。

　　O2O的野蠻生長，演變成一場商家燒錢、用戶刷單的戰役，從最初的淘寶刷單刷評論賺一些“辛苦錢”，到後來“紅極一時”的打車軟體騙“補貼”，如今又有了新的形式和手段，而無論哪種都不可能是長久之計，結果只能是兩敗俱傷。

　　為了搶佔市場，現在許多O2O行業App均採用了“返現”補貼政策，尤其是對於首次成單的用戶。高額的補貼福利，讓許多投機者都看到了“商機”。於是，“刷客”們低價購入大量手機號碼，利用可以批量接收短信驗證碼的設備，反覆刷取新賬戶，獲取大量首單優惠券，並在網上進行兜售，以此獲利。

　　目前，大大小小的O2O平臺進入“補貼”模式。餐飲外賣中的美團外賣、百度外賣，打車軟體行業的優步（Uber）、滴滴打車居補貼平臺前列；O2O垂直服務平臺，如足療按摩行業的到府幫等也成為“燒錢”家族中的一員。不過，拋開用戶有優惠、商家賺得多、投資拉得快等景象，O2O平臺卻面臨刷單帶來的資金損失和發展隱患。

　　一位業內人士告訴《國際金融報》記者，O2O其實本身不創造新的價值，只是改變了原有産業的運作模式，節約了中間成本，這種中間成本的節約還是非常有限的，讓利給顧客後，再加上自己的利潤，其實已經寥寥無幾了，所以目前的O2O大部分都在靠“燒錢”活著，減少中間環節的損耗是O2O目前最靠譜的提升辦法，而杜絕刷單，顯然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想要存活下來，就必須要解決這個問題。

　　為何刷單——

　　“海歸”月入12萬

　　刷單，終於從“外快”刷成了“職業”。

　　據媒體報道，大量職業刷單人利用O2O公司的軟體漏洞，通過刷單攫取高額補貼，餓了麼、滴滴快的、優步等公司都牽涉其中。有外賣快遞小哥勾結飯館，為刷單購20部手機；刷客稱，有刷單經驗的“海歸”初期刷優步一週可賺七八萬。

　　隨著滴滴、優步等打車軟體“倒貼”力度大不如前，如今在“刷單圈”，最流行的趨勢已經悄悄改變，隨便加入兩個聊天群，就會發現，現在大家已經刷到了餐飲業。

　　去年從澳大利亞留學回國的湖北男生邢悅，最近也開始專職接單送外賣。邢悅從網上了解到，外賣軟體存在刷單漏洞，於是便和朋友一起當起了“刷單俠”。邢悅共買了20部手機，每部手機分別註冊了餓了麼、美團外賣的賬號，並且線上下尋找與這兩家平臺有合作的餐館商家。此外，邢悅還和朋友一起做打車軟體刷單，按照他自己的話説，“現在情況一月不如一月，但還是有賺頭的”。在記者的旁敲側擊下，邢悅承認，最好的時候，每月刷單收入可以達到12萬之多。

　　因為補貼較多，邢悅最近的刷單大多數選擇餓了麼。餓了麼手機APP顯示，滿50元減25元（一般只限11：00-13：00，以及17：00-19：00兩個時段點餐用戶），減免的25元由餓了麼平臺補貼給餐館，而餐館收到了訂單並接單，但實際上並不需要送餐。

　　“每天每部手機可進行兩次下單，每部手機每天可從平臺獲得補貼50元。每次點完餐後，還可獲得5-10元紅包下次使用。”邢悅説。

　　邢悅用20部手機刷完餓了麼差不多需要用2個小時，幾乎沒有時間再去其他平臺。這也是他通常只選擇一家平臺的另一個原因。如果時間來得及或者餓了麼查得比較嚴，他才會轉戰其他平臺。

　　此外，邢悅還有額外收入。有快餐店店主把收到的訂單上傳至達達送餐平臺，每單補貼5元，上傳以後，距離最近的送餐員搶到，即可送餐。邢悅此時只需要把手機放在餐館，等待老闆上傳訂單，第一時間搶單即可。

　　按照邢悅的説法簡單算下來（紅包按照5元計算），1部手機每天大約可刷70元，20部手機每天就是1400元左右，因此每個月能刷4.2萬元。這筆收入，李京和餐館老闆對半分成。

　　看起來，這似乎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如何刷單——

　　從體力活到技術活

　　借用魯迅先生的一句話，“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這句話用在O2O“刷單圈”，就成了“刷的人多了，也便有了套路”。

　　《國際金融報》記者發現，最初刷單人同時操控多部手機進行刷單的單一模式早已發生了巨大的改變，現在，除了有輔助刷單的軟體，還多了各種刷單經驗分享組織，甚至連教授刷單技能也成為了一種賺錢的服務。

　　對於“刷單圈”的新人來説，想要入門的方法很多。除了在社交平臺憑藉關鍵詞搜索向“前輩”討教外，現在甚至出現了所謂的“刷單俱樂部”，聲稱可以為“同業者們”提供“專業指導”，不過新人加入俱樂部是必須交會費的。

　　老張曾在北京國貿附近組織了一個“刷單小分隊”，利用刷單軟體、跟國貿地區餐館合作等方式，刷各種公司的補貼。小分隊5個人，一個月最多毛收入能到20萬元左右，每人能賺4萬元。

　　在老張的小分隊中，每個人都有20部以上手機，手機裝有各種APP，每當新出來一款業務且有補貼的時候，小分隊成員第一時間去研究如何刷單。後來很多O2O公司出現定位或者應對策略，老張一行5個人也展開“鬥智鬥勇”，比如開著車在國貿地區轉悠著刷單、坐地鐵把應該走的路程走了，防止因定位而被封號。

　　這類型的“學習小組”不在少數。《國際金融報》記者分別在QQ聊天群組和微信賬號搜索中輸入關鍵詞“刷單”，獲得了近200條搜索結果。除了有按地區、行業、具體所刷軟體劃分的刷單聊天群，還有不少刷單平臺，甚至有打著“招聘專業刷單人員”廣告的聊天群組，五花八門。

　　一看還真是嚇一跳。刷單的形式多樣，還都是對體力和腦力的雙重考驗。以前段時間曾經引起過軒然大波的優步為例，刷單方式就有兩種：一種是由“刷手”主動找優步司機，提供刷單，然後司機返現給“刷手”。“刷手”通常會在淘寶上花幾塊錢購買一個“白號”（指他人已經用手機完成註冊，且綁定了郵箱和支付寶的優步賬戶），只需隨意下單，然後向接單的司機提出刷單的要求，司機如果答應則可以獲得返現，若司機不答應則要取消訂單，而成單率的降低會使得司機無法獲得完整的獎勵。

　　另一種“相對比較高科技的玩法”是優步司機自己在手機上安裝一個名為“任我我”的軟體，進行“模擬跑”，然後用另一部手機裝一個普通的客戶端和一款“一鍵改串碼”的軟體，便可以實現定點叫自己的車，行業黑話為“打針”。最後通過這兩部手機完成交易，司機不用出門就可以把基礎車費和獎勵收入囊中。

　　《國際金融報》記者在“刷單神人技巧交流”分享平臺了解到，幾乎每個領域的“刷單俠”都有一款屬於自己行業的“任我行”，為了更好的刷單，甚至有“技術宅”自己研發手機軟體，幫助刷單，也是“蠻拼的”。

　　誰的災難——

　　O2O燒錢難長久

　　最近流行的説法是，投資寒冬將至，那些靠補貼賺用戶的模式會很難維繫。O2O行業發展的一系列變化讓360董事長周鴻祎也感嘆，當初做殺毒軟體免費覺得挺“革命”，現在網際網路生意已變了一種玩法，都不是免費，而是倒貼。

　　O2O領域，這種主動刷單並不少見。對於“刷單俠”來説，由於公司補貼而聚集，從而實現了公司市場推廣、吸引用戶，或打擊對手的目的。但這終究是條不歸路。

　　“O2O燒錢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不亞於此前的打車軟體行業。”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外賣O2O平臺負責人表示。以外賣行業為例，訂單補貼和物流配送，外賣行業融到的大把資金迅速被扔進了這兩個無底洞，但在業務範圍大舉擴張的壓力下，自營物流越來越受到挑戰，社會化配送方的加入成為趨勢之一；而外賣O2O平臺自身也在朝分化的路徑前進，適合提供標準化外賣的、適合當家服務的、適合中央廚房二次配送的，未來各方角色將會逐漸清晰。

　　在為人們熟知的外賣O2O平台中，美團外賣的燒錢能力驚人，甚至一度高達每月2億元，今年1月剛剛融到7億美元後，又在醞釀新一輪超過10億美元的融資；百度外賣從百度拆分出來後，也單獨獲得了2.5億美元融資，提升配送力量將是這筆資金的主要用途之一；而餓了麼傳出獲得最新一輪6.3億美元融資，也在加碼其自營配送體系。

　　網際網路追求的是高速擴張帶來的規模效益。O2O領域競爭激烈，賽道人滿為患，每一個賽道上選手相距都不遠，誰也沒有絕對優勢。領先者寄希望於補貼下單擴大優勢，後來者希望補貼下單快速追進；有錢的公司寄希望“刷單”奠定行業第一的地位，沒有錢的公司希望“刷單”提升業績，拿到新一筆融資。

　　投資人的錢被燒，卻砸不出確定的優勢，就會加大風險。投資人也會變換策略，要不就不會有滴滴快的牽手，58同城與趕集網合併這種戲劇性場景。但一旦下注，他們就和企業一起站到了賽道上，不得不戰。一名投資人向記者透露，刷單已經成為潛規則，他們現在會看誰燒錢燒得更高效，能高效燒錢的創業者，往往更善於運營。

　　餓了麼、美團外賣顯然成了“重災區”。不過，記者從餓了麼了解到，餓了麼很早就針對刷單行為採取了風控措施，用技術手段過濾掉有風險的訂單。“對於惡意刷單的商家而言，則會採取一段時間下線補貼和優惠政策，嚴重的會關閉其在餓了麼的店舖。”據了解，餓了麼系統每天會排查掉七八千單有“刷單風險”的訂單。不過，餓了麼方面認為，這對於餓了麼每天超過200萬的訂單而言，算是少數案例，刷單率不足1%。

　　餓了麼還設立有監察部，負責協助司法機關處理涉嫌違法的商戶訂單，這主要是針對刷單數額特別大的商戶，案例不多，未來還會考慮對於這類違法的刷單店舖進行追責。

　　但是，根據記者了解，如今對於刷單行為，最主要的還是只有靠人工舉報去排查，沒有其他技術手段，所以要想從技術層面杜絕，在現在這個階段來説，並非易事。

　　市場上有聲音稱，一些平臺是知道補貼沒有進入用戶手中的，但因為刷單可以幫助平臺獲得更高的交易數據，這對於公司進一步融資有益，因此刷單也會被默許。不過，餓了麼、美團外賣、滴滴快的等公司對“默許態度”的説法予以否認，並稱已對相關行為進行查處。

　　餓了麼運營部負責人蔡曉羽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訂單數據只是臨時性的，如果縱容刷單行為會破壞平臺的良性迴圈，這是得不償失的，餓了麼也為此推出了舉報有獎活動。

　　然而事實上，大量補貼並沒有像O2O公司想像那樣進入用戶手中，或者説，即便他們知道，刷單也在默許，因為交易額更重要，數字才是交給資本的答卷。

　　最近，在淘寶上售賣滴滴打車優惠券的淘寶店家很不開心。其中一個賣家表示，自從一位記者曝光了他們的生意，用來刷優惠券的軟體就被查封了，生意黃了。

　　對於公司來説，也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時候。補貼力度過大時，競爭對手也會來湊熱鬧，惡意購買。O2O的刷單和電商不同。O2O刷單賺的是O2O企業的錢，這個錢本來是對用戶的補貼，獲取客戶並保持用戶對平臺的忠誠度，刷單對O2O企業來説，可能會有一些好處，如提高交易量等數據表現，但更多的是壞處，刷單客賺的越多，就意味著O2O企業花了錢並沒有達到效果。從邏輯上講，刷單客是020企業的敵人而不是朋友。

　　哪些可刷——

　　層出不窮到新行業

　　除了打車軟體和外賣網站，還有哪些可以刷？不看不知道，《國際金融報》記者一調查，發現幾乎隨處都有“可刷之機”。

　　當前，外賣、洗衣、配眼鏡、健身、送貨等行業都已滲透O2O概念，除了仍存在企業借“偽需求”撈錢，更多的則是無處不在的刷單群體。

　　隨著教育機構紛紛入駐O2O平臺，家教O2O刷單也開始悄然風行。

　　提到“家教O2O”，最火的詞便是“顛覆”。隨著“網際網路+”概念的興起，傳統行業不斷被網際網路“革命”，家教O2O更打出“去仲介”和“高額補貼”的旗號欲將行業洗牌，資本市場也因此紛紛涌向家教O2O。

　　但據近一年來記者觀察，家教O2O的表現並不像預期的那麼好，其市場認可度並不高，存在用戶缺失、盈利模式不明確、經營策略不清晰等一系列問題。家教O2O未來發展似乎已命懸一線。

　　日前，輕輕家教創始人胡國志在朋友圈曬出截圖，爆出與某操作刷單的服務商的聊天記錄，該服務商表示，在某家教O2O刷單，可以拿到30%補貼。

　　《國際金融報》記者了解到，對於家教刷單，主要存在兩種情況：一種是由平臺授意的刷單，交易量靠前的機構獲得好的展示位，目的是增加平臺交易量，做出好看的數據。另一種則是個別人抓住家教O2O為了向老師端推廣而發放補貼的時機，大肆刷單套取補貼獲利。

　　“我們沒趕上最開始那一撥，那一撥的力度更大，上述平臺一開始的政策是，每達成十萬元成交量，可以拿到一千元補貼。”説到此處，一位家教機構負責人略顯遺憾。其實，這樣的補貼力度相比某些家教O2O機構的甚至不值一提。

　　顯然，補貼是促使機構或老師自發刷單的最直接原因。該負責人表示，在與其他行業內朋友的交流中得知，有的家教O2O平臺補貼力度很大，可以達到成交額的40%，類似這樣的政策直接催生了個體自發的刷單行為。

　　“聽一位老師説，有人在某家教O2O平臺上刷單，兩個月刷了40萬，這樣就能獲得16萬的補貼收入。在描述過程中，他把此行為和炒股、期貨相提並論，就好像這已經變成了某種回報超高的金融産品。當然，這種情況也屬於個例。老師們都知道他的情況，但是也不會去舉報。因為他這段時間辦了兩個培訓學校，相繼倒閉，另外自己還炒股，結果股市又是現在這種狀況。要是舉報，平臺的規定是不僅不發補貼，連刷單的金額也會沒收，那樣他就太慘了。”這位負責人表示。

　　與直接用假數據“刷”的方式不同的是，有些老師為了補貼會將自己現有的學生導入家教O2O平臺上，讓學生在平臺上付費自己賺取補貼。但是，自己的學生知道了這個平臺，會不會去別的老師那裏報名？老師們一方面有這樣的擔心，另一方面又被高額的補貼吸引。大多數老師選擇了中間狀態，先將少量學生的交易轉到平臺上來，等真正得到了補貼才逐漸對平臺産生信任，將更多學生導入平臺。“但是，總會有所保留。”上述負責人坦言。

　　O2O盛行，可以刷單的地方越來越多，然而，O2O行業在這種風氣引領之下，已經走樣，現在不管什麼人，不管什麼項目都往O2O上面扯，然後就是進行包裝，進行炒作，目的似乎不是為了改造行業，而是怎麼忽悠投資人的錢。大家比拼各種數據，用刷單和燒錢堆起市場的虛火。O2O一時間，烏煙瘴氣。

　　網際網路時代，一切都可以成為商機，別讓商機變成“傷機”。（記者 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