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國檢方近日起訴外逃的中儲糧“碩鼠”喬建軍及其前妻趙世蘭，到中國反貪局證實向美方提供追逃“優先名單”，再到時隔九年後美國國土安全部部長首次訪華，中美追逃追贓合作揭開了新的一幕——

　　跨國追訴合作將成常態

　　躲在美國的喬建軍和其前妻趙世蘭，肯定沒有料到一張由中美共同編織的大網已經張開。

　　今年3月，潛逃美國的前中儲糧官員喬建軍及其前妻趙世蘭因涉嫌欺詐和洗錢被美國加州聯邦檢察官起訴。3月17日，趙世蘭遭美國聯邦當局拘捕，喬建軍依然在緝拿中。

　　2011年11月，時任中儲糧週口直屬倉庫主任的喬建軍攜款3億多元潛逃異國。後經河南省檢察機關查明，喬建軍與糧商勾結，讓糧商銷售糧庫中的儲備轉換糧，或虛報“托市糧”收購數量，騙取國家糧食款7億多元，約5000萬美元轉移到美國。在查辦喬建軍案件的過程中，河南省檢察院不斷收到有關中儲糧河南分公司的舉報材料，越查線索越多，已立案查辦110人。

　　趙世蘭申請移民時謊稱和已離異的前夫喬建軍仍然存在婚姻關係，以投資移民名義入境美國，並以境外非法所獲資金購置房産。經調查，趙世蘭向美國移民局表示將向美國企業投資50萬美元，但相關文件全部造假，她的50萬美元根本沒有投資到任何項目，事實上，這筆錢被用於購買西雅圖郊區的一棟住宅，錢的來源和週口市糧庫的一筆洗錢交易有關。

　　由趙世蘭掌控的房産，位於西北部華盛頓州的大西雅圖地區。其中一處房産獨門獨戶，佔地面積928平萬米，于2012年8月17日購入，成交價格52.5萬美元。州政府記錄顯示，業主是“S與O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公司主管為趙世蘭及其兒子。依照市場行情估算，如今這套房産價值將近85.3萬美元。另一處房産佔地面積947平方米，建築面積269平方米，兩層樓。2010年2月9日由趙世蘭的兒子購入，成交價為68.7萬美元。之後過戶到趙世蘭名下，並於2014年12月16日由趙世蘭出售給兩名華人，成交價格為99.8萬美元。

　　3月20日，趙世蘭在美國華盛頓州西雅圖市一聯邦法庭第二次出庭之後，將在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市聯邦法庭接受司法審理。美國檢察機構表示，趙世蘭涉嫌洗錢、欺騙美國移民官員、違反移民法，如果法庭以此罪名判決趙世蘭有罪，可能會被判處30年有期徒刑。美國檢察官在對兩人提起訴訟之前專門到中國調查取證，得到了中方提供的有力證據。據報道，聯邦助理檢察官程樂其説：“對中國來講，他們是貪官；對我們來講，他們涉嫌洗錢和移民欺詐。”

　　喬建軍案是繼中國銀行廣東開平支行兩任外逃行長許超凡和許國俊在美國審判後，又一起中美異地追訴案例。許超凡和許國俊分別被美國法院以洗錢和詐騙等罪名，判處入獄25年和22年，同時被判決退還中國銀行4.82億美元的涉案贓款。

　　目前，中國海外追逃的主要途徑有勸返、非法移民遣返、引渡和異地追訴四種方式。在中美尚未簽署引渡條約的前提下，美方起訴趙世蘭、通緝喬建軍，反映出中國與國際反貪合作的升級。有分析認為，今後中美執法合作的多數案件將參照這一模式處理。跨國追訴合作將逐漸成為中美兩國反腐敗司法合作的常態方式。

　　中美反腐合作不斷推進

　　3月底，中紀委在網站上刊登了題為《海外不是法外 貪腐難逃“天網”》的評論文章，核心意思就是追逃追贓無盲區，奉勸那些滯留境外的貪腐官員，不要再做“逃到國外就進入避風港”的美夢。

　　4月3日，新華社發表《“天網”，讓貪官逍遙夢滅》一文。文章説，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中國在全球範圍佈下天羅地網，讓那些自以為能逍遙法外的腐敗分子如同喪家之犬，就算是躲到天涯海角，也惶惶不可終日。

　　幾天后，美國國土安全部部長約翰遜一行訪華，為這兩篇戰鬥檄文添上了一個新的注腳。

　　這是時隔九年後美國國土安全部部長首次訪華。4月9日當天，國務委員、公安部部長郭聲琨與美國國土安全部部長約翰遜在北京共同主持中國公安部與美國國土安全部首次部級會晤。 第一次部級會晤達成了一系列具體成果，雙方確定了反恐、追逃追贓與遣返、智慧財産權刑事保護、海上執法和打擊網際網路犯罪等五個未來合作的重點領域。

　　美國是目前中國外逃犯罪嫌疑人的主要去向國之一，中美正在不斷推進兩國在追逃追贓與遣返方面的合作。2014年10月，中國與美國同意推動在調查、追蹤、凍結、追繳、返還腐敗資産方面開展交流與合作，重點追繳和返還腐敗犯罪資産。

　　在本次會晤中， 中美雙方表示，在追逃追贓與遣返合作方面，雙方將加強資訊分享，就證據充分的重點案件（指的是涉案人員職務比較高、涉案金額比較大的案件）定期交流工作進展，就遣返逃犯和核查非法移民身份積極展開闔作。美方表示，積極支援中方針對外逃腐敗分子的“天網”行動和公安部“獵狐2015”專項行動。已于4月1日啟動的“獵狐2015”專項行動，是“天網”行動的重要組成部分，重點對像是外逃經濟犯罪嫌疑人、外逃黨員和國家工作人員、涉腐案件外逃人員。

　　據報道，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院長特別助理、反恐怖研究中心主任李偉認為，鋻於中美之間沒有簽署引渡條約，以往雙方的合作多按一事一辦的原則來處理。這一聲明的出臺，有望提高中方追逃追贓與遣返腐敗分子的效率，斬斷腐敗分子的後路。

　　中國最高檢反貪局近日表示，中方已經向美國提供了一份追逃“優先名單”，請求美方協助追捕。美國國務院表示鼓勵中方提供有力證據和情報，確保美國執法機構能夠調查和起訴涉嫌腐敗的案件。

　　在美國國內，政府正在加大查處外國腐敗人員，實施了“貪腐高層資産追回行動”，司法部有權追繳外國高級官員在美資産並歸還受害國。根據這一機制，美國曾沒收了尼日利亞前總統在美隱匿的腐敗款項。這一行動同樣適用於中國在逃官員，但是目前中美尚未通過該機制追繳過貪官資産。

　　有分析指出，中美近期的追贓追逃合作備受外界關注。美國前看到了中國的反腐決心，也意識到反腐將最終有利於改善中國的政治和商業環境，因此正在以更加積極的態度參與合作，中美追逃追贓合作仍有很大潛力。

　　縱深合作面臨三大難題

　　專家指出，在中美反腐合作向縱深拓展時，仍然面臨三大難題：引渡條約暫難簽署、資訊共用面臨阻力以及雙方需進一步相互理解對方司法制度。

　　目前，中美雙方要想簽署引渡協議還存在多重阻力。美國伍德羅·威爾遜中心基辛格中美關係研究所所長羅伯特·戴利説，除非美國承認中國的證據標準，認為中國的司法程式有保證，以及中國審判的公平和透明性符合要求，否則就不會與中國就引渡問題進行合作。美國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副會長道格拉斯·帕爾也表示，即使中美政府間完成簽約談判，但是由於美國國會近年來根本沒有批准過任何引渡條約，最終很可能陷入美國兩黨之爭的僵局。

　　有分析指出，由於缺少引渡條約，中美追贓追逃合作複雜化、有難度。中美雙方未來簽署引渡協議是有必要的，目前的合作可以為日後簽訂條約積累經驗。同時，美國已經與許多國家簽署了引渡條約，可以為中美之間進行談判提供參考。

　　在資訊共用方面，一些外逃貪官以申請政治避難的身份滯留國外，外國政府並不會向中國政府通報。若申請成功他們就可以改頭換面、隱姓埋名，合法生活在國外。《關於難民地位的公約》規定，“如果一個人曾經犯過非政治的嚴重罪行時，就沒有資格獲得政治避難”。然而由於外國的保密程式，中國政府根本就無法得知其政治避難申請情況，所以無法提交證據證明申請人的罪行。

　　此外，雙方還需進一步相互理解對方的司法制度。美國涉及外逃中國貪官案件最多，與中國合作也是各國中最密切的，但近些年成功遣返的案例並不多，很大程度上是美國對中國的死刑以及未能杜絕的刑訊逼供等存在顧慮。

　　對此，有分析指出，美國出於政治原因把貪官當成政治犯，中美雙方有不同的標準，這屬於政治和司法認知方面的差別，隨著合作的推進，美國出於人權原因不遣返貪官的擔憂會越來越少。

　　學者和相關辦案人員認為，儘管有以上障礙，中美反腐合作依然有很多靈活的方式。

　　加快立法工作將有助於中國有法可依地開展國際合作。有關專家建議，中國可加快制定專門的《國際刑事司法協助法》，使中國不管作為請求方還是被請求方都能有法可依地與各國開展國際刑事司法協助合作。

　　中方還可考慮明確和美方的追繳資産分享機制。帕爾表示，美國在與一個沒有簽署引渡條約的國家進行司法合作時，通常是在等價交換的基礎上進行的，希望從中方或其他打交道的國家獲取回報。2013年6月，中國與加拿大已談判完成“分享和返還被追繳資産協定”，這是中國就追繳犯罪所得對外談判的第一項專門協定。

　　中方還應加強對美國法律的研究和調查取證工作。戴利表示，在中美反腐合作領域，美國對證據標準的要求態度很明確，就是必須美國標準優先。黃風認為，在追逃追贓方面，美國完全以司法機關為主導，非常強調有無充分證據。中方向美國國務院提供追逃貪官優先名單，這跨出了重要的一步，下一步應該逐個案件收集證據。這些材料需要中方來提供，這將考驗中方的調查取證能力。

　　加大勸返力度也是很好的解決辦法之一。據介紹，現在勸返主要是利用“拉”和“推”兩種力量。“拉”就是發佈自首公告，許諾從輕發落；“推”就是擠壓外逃貪官在外國的生存空間。比如，遼寧鳳城原市委書記王國強出逃美國2年後於近期回國自首，他在美國不敢辦證件，有病不能治、有親人不能聯絡，最終不得不回國。中紀委發佈他的外逃自述，起到了很好的示範效應。相關辦案人員表示，在實踐中他們感到勸返應是優先考慮的工作方式，不僅時間快，而且節約工作成本。

　　國際反腐合作將成亮點

　　全球協同，多層次、大範圍、高強度的國際合作，正成為中國反腐行動的新亮點和新常態。

　　中國外逃貪官藏匿的首選地美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發達國家曾一度被輿論稱為腐敗分子的“避罪天堂”。為了使海外不再成為“法外之地”，中國政府採取一系列舉措，內外並舉，重點出擊。2014年，中央反腐敗協調小組設立國際追逃追贓辦公室，建立起國際追逃追贓工作協調機制。

　　中國先後與法國、西班牙、澳大利亞、義大利、葡萄牙等西方發達國家簽訂引渡條約；與美國、加拿大、法國、西班牙、葡萄牙、澳大利亞、紐西蘭、英國、比利時簽訂刑事司法協助條約。2014年，中國完成了11項引渡條約和刑事司法協助條約談判，使這兩類條約總數達到91項，實現了各大洲覆蓋。中國公安部去年下半年部署的“獵狐2014”專項行動實現了在西歐、北美和非洲等地的突破。

　　中國還加強了在《聯合國反腐敗公約》框架下的雙邊、多邊協作，與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建立了反腐敗執法合作機制。在4月12日召開的第13屆聯合國預防犯罪和刑事司法大會會議上，中國司法部部長吳愛英率團出席並呼籲積極推進《聯合國反腐敗公約》、《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等多邊公約框架下的國際合作，大力開展國際追逃追贓，打擊各類跨國犯罪。

　　去年11月，亞太經合組織第26屆部長級會議通過《北京反腐敗宣言》，成立APEC反腐執法合作網路，在亞太地區加大追逃追贓等合作，攜手打擊跨境腐敗行為，為追逃追贓構建了國際反腐合作新秩序的“雛形”。11月，二十國集團峰會成員領導人核準《2015－2016年G20反腐敗行動計劃》，要求採取行動建設反腐敗合作網路，包括加強司法互助，返還腐敗資産，拒絕為腐敗官員提供避風港，讓全球反腐敗合作更加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