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美國和歐盟幾乎同時宣佈，雙方將一起對俄羅斯的金融、能源和防務等領域進行嚴厲制裁。隨後，俄羅斯外交部副部長裏亞布科夫回應，美國的制裁不會以任何形式改變俄對烏克蘭的行動方式。自去年年底以來，圍繞烏克蘭危機，西方與俄羅斯間不僅已展開多輪制裁與反制，而且在軍事、政治、外交等多領域的對抗與博弈也日漸激烈。請看科技日報特約專稿——

　　美國著名戰略家布熱津斯基曾在其巨著《大棋局》中如此描繪其理想中的亞歐大陸秩序：美國在歐洲的協助下主導亞歐均勢，其他主要國家只能作為地區大國，維護西方主導下的地區秩序。曾經擁有全球性帝國輝煌過往的俄羅斯即在後者之列。在布氏眼中，烏克蘭屬於地緣政治支軸國家，它的西去還是東歸，直接決定俄羅斯是否還有機會成為全球性大國。而去年年底以來，長期穩步推進的亞歐“大棋局”橫生變故，而烏克蘭這枚布氏眼中的重要“棋子”，恰恰是各方短兵相接的焦點，其何去何從牽動著亞歐棋局的整體走勢。

　　克裏米亞閃電“回歸”，俄羅斯後手變先手

　　冷戰結束以來，俄羅斯在北約和歐盟的東擴攻勢之下節節敗退卻又無可奈何。近幾年，北約邊界逐漸逼近俄羅斯的最後屏障烏克蘭，並繼續虎視眈眈地尋找將其併入的機會，俄羅斯已退無可退。2013年11月，烏克蘭政府宣佈中止與歐盟簽訂經濟合作協定，轉而與俄羅斯加強合作，這一舉動引起烏克蘭政局的巨大動蕩。短短幾個月間，先是首都基輔爆發大規模示威，不久後，親俄的亞努科維奇政府被推翻，親歐的新政府成立……歐盟東擴的“收官”之戰似乎即將隨烏克蘭的加入而勝利結束。

　　然而，這一進程在2014年3月16日突然發生逆轉。當日，烏克蘭克裏米亞共和國舉行公民投票，結果97%選民支援脫烏入俄。隨後，普京表現出驚人的果斷與強硬：先是派出超過2萬俄軍進入克裏米亞，再在聯合國安理會上一票否決關於公投無效的決議，在公投結果出爐第二天即宣佈接受克裏米亞加入俄聯邦，並在接下來不到一週時間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了接收克裏米亞的全部法律程式。當在這一連串攻勢下目瞪口呆的美國和歐盟回過神來之時，克裏米亞公投入俄已既成事實，它們一直牢牢把控的亞歐“棋局”先手優勢似乎已經轉向俄羅斯一方。

　　其實，普京此舉雖在美歐意料之外，卻實屬情理之中。克裏米亞作為黑海出海口和俄羅斯黑海艦隊基地的重大戰略意義不言自明，俄羅斯人歷史上為克裏米亞所流的鮮血足可染紅整個黑海，而失去此地的危險更足以令俄羅斯人寢食難安。蘇聯解體以來，北約及歐盟持續東擴，俄羅斯本想用巨大切實利益保住烏克蘭親俄政府，卻難阻其在街頭政治運動衝擊下再度倒向西方。已被逼至懸崖邊的俄羅斯只能選擇與烏徹底翻臉，而拿下克裏米亞既是丟車保帥的托底之舉，又是尋求觸發多米諾骨牌效應的絕地反擊。可以説，普京用一招險棋向本國民眾和全世界表明他還沒有放棄俄羅斯大國之夢，同時也已做好了迎接狂風暴雨的準備。

　　美歐揮起制裁“大棒”，俄方反制互有勝負

　　克裏米亞入俄後，美國和歐盟的制裁隨之而至，俄羅斯也被迫採取了相應的反制措施。令人費解的是，在美歐與俄羅斯你來我往的制裁博弈中，原本擁有戰略主動的美歐，由於內部分歧而顯得不是淩亂就是拖延；而可能退後一步即是萬丈深淵的俄羅斯，卻依靠堅定意志基本維持了勢均力敵的局面。

　　首輪制裁淪為笑柄。長期以來在東擴問題上始終“從勝利走向勝利”使美歐對俄羅斯的激烈反彈明顯缺乏準備。其針對部分俄羅斯和克裏米亞政府官員的旅遊禁令和資産凍結在公投結束數天即匆匆推出，但不僅毫無力度，而且目的不明，以至於人們印象更深刻的反倒是俄羅斯國家杜馬全體成員要求加入制裁名單的諷刺性聲明，以及那張以“我等著你們的制裁”為題的灰熊萌照。與此相對，在烏克蘭東部地區，克裏米亞“回歸”俄羅斯的連鎖反應逐漸開始顯現，頓涅茨克等地先後爆發親俄力量發動的獨立運動。

　　後續制裁姍姍來遲。烏克蘭政府4月份即開展針對東部地區的“反恐”作戰，而其後的幾個月時間內，美歐更多時間是在與俄羅斯打口水仗。究其根本，美俄之間僅佔俄羅斯對外貿易1%的薄弱經濟聯繫，使美國難以對俄施加有效壓力；而與俄經濟聯繫較為密切的歐盟，在發動進一步制裁問題上卻更加顧慮重重。直到眼見俄羅斯寸步不讓，烏克蘭政府軍在東部久攻不下，為了打破僵局，美國才于7月16日拋出新一輪“力度很大，也很有針對性”的制裁措施，打擊目標直指俄羅斯國有銀行、能源公司和國防企業。而歐盟各國意見的統一，還要歸功於7月17日滿載歐洲乘客的馬航MH17客機，在烏克蘭東部地區上空遭襲墜毀。

　　“最嚴”制裁氣勢洶洶。MH17客機墜毀事件至今仍在調查中，但在其刺激下，歐盟方面于7月29日宣佈將制裁升至第三階段，範圍包括金融、能源、國防、軍民兩用産品及敏感技術等。面對“冷戰以來最嚴厲的制裁”，俄羅斯則針鋒相對的宣佈了禁止進口歐洲的水果和蔬菜以及美國食品的反制裁措施。從當前效果來看，經濟上歐俄可謂兩敗俱傷，而政治上雙方態度卻是大相徑庭。遭受經濟重創的德國提出共同承擔損失，英法兩國在金融和對俄武器出口問題上互相指責，中東歐國家則因被迫為大國地緣政治衝突埋單而牢騷滿腹。反觀俄羅斯，普京支援率卻已從克裏米亞公投前的67.8%飆升到8月份的84%。也許外界確實低估了曾經歷蘇聯解體痛苦的俄羅斯人對重現輝煌的渴望和對外部壓力的承受指數。

　　軍力對決意志比拼，俄國“硬漢”屢佔上風

　　其實，真正決定棋局走向的終極力量還是雙方的綜合實力，尤其是軍事實力。就這一點而言，人們開始質疑，北約常規軍力十倍于俄羅斯，這種巨大差距下俄羅斯又能否抗住重壓？

　　事實上，儘管整體實力有差距明顯，但在現實博弈的各個回合中俄羅斯卻絲毫不落下風。論演習威懾：北約國家舉行的各種演習雖數量眾多但卻不痛不癢，而俄羅斯則先是演練其令人畏懼的戰略導彈軍部隊，後在“東方-2014”中以10萬大軍演東擊西；論兵力部署：針對烏克蘭東部出現俄羅斯“志願參戰人員”，部分歐洲國家提出的建立1千人快速反應部隊和1萬遠征軍僅僅還是構想，俄羅斯4萬精兵陳于俄烏邊境卻早已是既成事實；論決戰誓言：與奧巴馬早前“俄羅斯會付出沉重代價”的模糊威脅相比，普京“兩天內可拿下基輔”“俄羅斯是核大國”的警告顯然更能令對手膽寒。

　　整體實力與現實對抗效果的倒挂，體現的是雙方決心意志的差別。先看美國，東擴雖然符合其維護大陸均勢的戰略定位，但畢竟是在增強歐洲力量，美國縱能在不傷筋骨的經濟制裁上一馬當先，也絕不願為捲入與俄直接軍事對抗冒一絲風險，因此奧巴馬反覆叨念不會軍事介入烏克蘭絲毫不足為奇。再看歐盟，同樣明顯缺乏直面俄羅斯的動力與決心。表面態度最為強硬的英國，面對蘇格蘭獨立公投的壓力其實根本無暇東顧；國內經濟壓力巨大的法國，注意力似乎更多還停留在與俄羅斯12億歐元的軍艦大單；德國表態更是明確，“烏加入北約不在議事日程中”“世上還有那麼多衝突需要德國和俄羅斯合作”；而構建規模與俄軍明顯相形見絀的快速反應部隊與遠征軍，與其説是為了防範外部威脅，不如説是北約督促有關國家切實履行安全義務的內部整頓。反觀俄羅斯，在這場關係其國運的生死博弈上則可謂傾國出擊，甚至不惜將核武器都擺上棋盤。不難想像，以當前西方國家之貌合神離，對抗俄羅斯這樣一個“能源大棒”在手、國家外匯儲備世界第三、民眾支援率超80%且又背水一戰的核大國自然討不到什麼甜頭。

　　棋手意志與力量的差異很快在棋局中有了直觀的體現。8月份以來，持續收縮的東部親俄武裝發動了突如其來的大反攻，不僅徹底逆轉戰局，更使戰火蔓延到了烏南部地區。戰局變化迫使此前態度十分強硬的烏克蘭總統波羅申科主動致電普京，在普京所提出“七點建議”的基礎上，雙方宣佈“永久性”停火，局勢暫時恢復穩定。

　　面對當前略顯被動的形勢，西方顯然沒準備善罷甘休。9月11日，美國和歐盟宣佈對俄羅斯的金融、能源和防務領域進行更嚴厲制裁。但耐人尋味的是，美歐同時又宣稱，如果俄羅斯遵守承諾，尋求通過協商來解決與烏克蘭的衝突，美歐可能會撤銷制裁。事實上，無論最終結果如何，上述制裁短期內都很難産生決定性影響，而長遠來看，俄羅斯依然留有經濟上“脫歐入亞”的底牌。相比之下，一旦俄減少天然氣供應，如何熬過“異常寒冷的冬天”將會成為擺在大多數歐洲人面前更現實、更緊迫的問題。

　　縱觀當今亞歐“大棋局”，各方“棋手”的博弈似乎剛入中盤、激戰正酣，但對於“棋子”烏克蘭而言，接下來的一步棋卻事關生死。因為棋手若輸，充其量輸掉勢頭和機遇；而棋子若輸，則恐連自身完整都難以保全。其實早在克裏米亞公投前，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就指出，烏克蘭應在俄歐間保持中立立場才最為有利。不知正在叫喊加入北約的烏克蘭政客們，有沒有聽懂智者的勸誡。

　　（作者單位：石家莊陸軍指揮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