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大勢

　　“這是我上月在海口花鳥市場淘回來的兩塊老料，總重量僅1斤2兩。因為其品質上乘，紋理獨特，賣家準備留為自用，在我反覆懇求下，最後才以4萬元割愛。”8月2日，紅木鑒藏專家、廣州知名藝術沙龍會館居本齋負責人劉憬坤當場拿出兩塊高10cm、直徑僅7cm的海南黃花梨斷木給南方日報記者觀看。

　　近來，有關“海南黃花梨價格狂跌，如今900元/公斤少人問津”的消息甚囂塵上，一些不知情的收藏愛好者在微信和微網志上紛紛轉載，從而引發輿論高度關注。對此，中國傢具協會傳統傢具專業委員會主席團雖然馬上發表聲明，對外澄清這條消息是對多年前一條假新聞的複製與轉載，然而，不少非專業收藏者仍心有疑慮。

　　對此，劉憬坤笑稱，作為紅木傢具的專業經營者，他和身邊的業內人士的確在天天盼著這些“瘋狂的木頭”能夠降降價，但現實是，在所有紅木當中，海南黃花梨由於供應有限，一直是市場價格行情最為堅挺的木材種類，不僅從來沒有出現過降價，而且是一直在節節高升。

　　文/圖 南方日報記者 馮善書

　　海黃價格一直穩步上漲

　　在過去一年裏，劉憬坤幾乎每個月都要到海口花鳥市場考察，順便淘點好東西回來。他所稱的好東西，實際就是能夠用來製作高檔藝術品或者傢具的海南黃花梨。最近的一次是上個月的某個週末，為了能夠趁個好運，他淩晨4時就起床從下榻的酒店出發。因為這個市場非常特殊，從早上4時30分左右開市，早上9時就要收市，整個開放時間不過4個多鐘頭。行內人都知道，海南黃花梨是我國所獨有的樹種，野生林木資源已經枯竭。目前市場上流通的海南黃花梨，基本上都是一些二手商從農民手上買過來的舊料。而海口花鳥市場，是目前國內為數不多還有零星海南黃花梨散料交易的專業市場。因為數量實在太有限，一有好東西出現，馬上就會被敏感的行家搶購。

　　以往，劉憬坤逛足這4個多鐘頭，最多也就淘個十幾斤。在該市場，他近年來從未聽過説有超過二十斤的交易量。至於價格，則一直穩步上漲。“市場上一直是論斤交易的，現在真正的野生料，好的幾萬塊，不好的也要一萬塊左右。根本不存在所謂900元一斤都沒人要的情況。”

　　據了解，海南黃花梨産于我國海南島，其野生原生林在明清兩代經過大面積砍伐已經被消耗殆盡。此前，中國傢具協會傳統傢具專業委員會主席伍炳亮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亦表示，如今，留存下來的能夠用於製作傢具的老料非常緊缺。從三十多年前一直到現在，行內用於製作傢具的海南黃花梨木材大多數都是一些存留下來的樹根樹頭、海南當地拆房舊料、老傢具的拆解料，如門板、床板，還有一些米櫃、鍋蓋、農具等等，而在今天，連這些材料都很難找到了，甚至到了老料“一木難求”的地步。

　　新野生海黃供應幾乎為零

　　伍炳亮透露，最近有關海南黃花梨價格暴跌的消息，根本就是一條謠言，是對2008年一條題為《海南黃花梨價格半年狂跌九成》虛假報道的複製與轉載。近年來關於黃花梨“暴跌”的假消息雖然層出不窮，但內容基本是一樣的，例如這次“黃花梨狂跌”的謠言只是變了一下標題，將六年前的那條虛假消息簡單複製，用網路再次進行傳播而已。這條多年前的假新聞，還能夠被翻出來興風作浪，反映了在這個快讀時代的一個現象：大家盲目轉載的多，去認真調查市場實情的少。在缺乏對紅木傢具行業基本專業知識的情況下，又缺少認真調查客觀分析的態度，一些非專業媒體工作者也往往推波助瀾。真正要了解黃花梨價格，最簡單的就是從木材交易商、黃花梨傢具製作行業和收藏者等這些“一線”人員那裏去調查，當前真實的成交價格就是黃花梨的市場價值。

　　廣東藏家黎宇宇日前也對記者表示，海南黃花梨原産地為海南島吊羅山尖峰嶺低海拔的平原和丘陵地區，他的家鄉樂東縣也是其中一個産區。目前海南僅有的一些野生海南黃花梨都已經當成寶貝看管起來了，根本不可能再砍下來流通到市場上去。現在想到市場上去找一塊大料，比登天還難，也不可能再有新的野生木材供應到市場上。正因為這樣，市場上才會出現越南黃花梨等其他替代木材。稍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海南黃花梨是不可能降價的。

　　“現在海南這個場專門經營海黃老料的商人不過十來人，平時有貨的不過三四人，而眼光高的買家要想從中淘到真正能用的好料，全憑運氣。”劉憬坤對記者説，他們做一對圈椅，歷時往往要一年半到兩年，這麼長的週期，不是因為工藝複雜，而是因為要找齊做一對圈椅的材料實在太難，今天找背，明天找手，後天還要去找腳。“現在業內考慮最多不是價格的問題，而是從哪才能找到足夠好料的問題。一木一器的藝術追求，對大多數的業內人士來説，僅是一個夢想而已。”

　　居本齋主人、紅木鑒藏專家劉憬坤：

　　紅木傢具收藏誤在文化缺失

　　■訪談

　　簡介

　　劉憬坤，字慧，號山裏人，紅木鑒藏專家，書畫家，中國傳統傢具藝術設計師，居本齋主人，廣東省收藏家協會會員，1964年生，湖南平江人；木匠出身，喜塗鴉，好手工。他是一名真正一直堅持自己動手製造中國傳統傢具的藝術家，愛木玩木啃木，癡于木之藝術。奉信：“藝術就是工作，工作就是做工。當你熱愛藝術，在生活中就是不停的做工。”

　　談市場

　　玩家群體分化嚴重

　　南方日報：當前，在市場上樂此不疲地追逐紅木的都有哪些人？

　　劉憬坤：籠統而言有兩種人：一種是“趕趟”的投資客，此大多為非專業玩家，對紅木的價值有較高期望，但僅視之為投資工具，對紅木本身則毫無了解；另一種是真正愛好紅木藝術的“鐵粉”，他們對紅木的特性和藝術價值都有比較全面的認識，即所謂的專業玩家。目前，在紅木市場上，玩家群體分化還是比較嚴重的。

　　南方日報：玩家群體的分化，對紅木市場有什麼影響？

　　劉憬坤：如果純粹是以投資為目的的玩家，他們對紅木的保值與增值利益會非常看重，甚至為了追求這種利益，不惜以投機、屯積和炒作等行為來擾亂市場行情，這類玩家佔比太多，必然會加劇紅木市場行情的波動。反之，如果多數玩家買進的目的不是為了賣出，而是為了個人的愛好收藏，那麼買賣就不會那麼頻繁。投機少了，價格行情自然會相對穩定。

　　南方日報：當前市場流通的紅木資源主要用於製作哪類産品？

　　劉憬坤：大料主要用於做傢具，小料和邊角料則多用於製成木雕或其他各類小把件和實用工具。紅木傢具雖然一直是玩家關注的焦點，不過，市場流通的多以實用傢具為主，真正稱得上是收藏級的紅木傢具少之又少。

　　南方日報：為什麼收藏級的紅木傢具少之又少？

　　劉憬坤：這是由市場的需求以及經營者的價值判斷所決定的。前面講到，多數的玩家是帶著投資目的進入市場的，本身對紅木和紅木藝術並不是太懂，很多只看到木頭本身的價值，而忽視了傢具本身的文化內涵和藝術含量，在這樣的價值觀主導下的需求自然不會給那些真正追求文化傳承和藝術表現力的收藏級傢具太多的空間。作為供方的經營者，考慮得更多的是如何讓自己的産品賣得更多和更快。

　　南方日報：那麼，紅木傢具市場上的主流産品什麼？

　　劉憬坤：以反映現代家居生活需求的實用型傢具為主，用的材料雖然是紅木，但款式和造型完全是以現代家居環境來設計的，比如，會根據客戶需求設計一些電視櫃、電腦櫃，甚至與西方接軌搞紅木沙發。這樣的傢具因為文化基因複雜，在藝術表現手法上“不倫不類”，“神、形、韻、工”都完全脫離了中國紅木傢具的文化傳統體系。

　　談設計

　　有些設計為市場棄文化

　　南方日報：當前市場上也非常流行明清高倣傢具。何謂高倣？

　　劉憬坤：真正的高倣，不僅要從形質、結構、用料、工藝和尺寸等方面一比一去複製，而且要把傳統傢具文化的神韻都要還原過來。對於大多數的木工師傅來説，做到前一點已實屬不易，能夠做到第二點更加困難。在當前市場環境下，大部分從業者重心都在做買賣，完全根據大眾需求來確定自己的操作思路，這勢必會出現剝離文化來滿足市場的行為。所以，大多數所謂的高倣傢具，只是倣了傳統傢具的形，而並沒有傳承傳統傢具的神。

　　南方日報：中國傳統傢具的神是什麼？

　　劉憬坤：中國傳統傢具的藝術表現形式與古人的生活方式和觀念息息相關。在這一點，與現代人存在巨大差異。古人受禮治思想影響，要求克己復禮、正襟危坐，譬如以前圈椅的特點是寬、大、闊，其靠背僅提供安全感，而不是真的用來靠的。古代的傢具只是讓你稍作休息的工具，因為我們不能總是休息，而要做事，所以要自我約束。這樣的椅子讓現代人來坐，會感覺很不舒適，因為現代人習慣懶散，喜歡那種可以把整個人包裹起來的沙發，這樣的沙發確實舒服，但缺少了精氣神。坐紅木傢具，很難堅持幾個小時，但是遇到現代的沙發，往上面一躺就可以一下午不起來。

　　南方日報：畢竟社會在發展，人的生活方式也在慢慢發生變化。完全復古而不考慮現代人的需求，似乎也不行。

　　劉憬坤：在“神、形、韻、工”上保持文化傳承性的基礎上，現代的傢具設計師也會作一些創新。譬如，根據人的舒適性，稍微調整一下彎曲度、斜度、闊度，前提是不能失去傢具原有的韻味。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所以，當前大部分的紅木傢具，走的是一味模倣的路線，主要原因就是沒有好的師傅。

　　談工藝

　　純手工作品才具收藏價值

　　南方日報：師傅比設計師還重要？

　　劉憬坤：不同的師傅，就算給他們一比一的圖紙，做出來的傢具都可能是不一樣的。在中國傳統傢具裏邊，幾個榫卯可以把一件結構非常複雜的東西架起來，達到穩定、牢固而天衣無縫，那麼重的人坐上去都紋絲不動。這也是中國傢具最讓人嘆為觀止的地方，小小的榫卯，就可以難倒很多人。所謂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上差一分，下差五分。當一個器物通過整體榫卯組合起來，達到嚴絲合縫是很難的，很多師傅為了達到這一效果，只能通過補粉補膠的辦法。利用化學粘合，雖然暫時解決了牢固的問題，但整體上卻失去了傢具原有的韻味。因為差五分的時候，用膠強力粘合，其形體必然走失。

　　南方日報：但隨著科技的發展，一些智慧化的機械似乎在不斷彌補人工的短板。

　　劉憬坤：由電腦控制的自動化工業生産，確實可以達到手工無法達到的對稱性和精細度，這也使得很多現代傢具能夠做到更加標準嚴謹。但是，流水線上出來的東西，多少讓人覺得冷冰冰的，缺少手工的情感。過去的人念舊，對物有情感，一個杯子可以用一輩子。因為這種人性，情感成了世界上最昂貴的東西。因此在我們的觀念裏邊，一件真正具有收藏價值的紅木傢具，一定是純手工的。而純手工的作品，與機械製造的傢具相比，也許多少存在瑕疵，但正因為這種不精到，使我們的傢具藝術具有了一種無與倫比的古拙。拙，即大美，是美的最高境界，大器就應該有大美。

　　南方日報：這聽起來似乎過於抽象。

　　劉憬坤：古拙，實為一種樸實自然之美。這要求露的地方，富麗堂皇；隱的地方，不顯山露水。這一藝術特徵，正應合了中國人追求含蓄、高雅、溫和、內斂的文化思想。中國傳統傢具，追求的就是這種大美無言的極致。在傢具收藏上，很多人片面追求外表的繁華，沒有真正理解傢具本身的文化內涵，所以才會天天糾結于升值、貶值的問題，這與以追求精神富足為宗旨的藝術收藏精神是完全相悖的。

　　南方日報記者 馮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