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中央巡視組指出“廳處級領導幹部‘裸官’較多”的福建省，正在全面清理“裸官”。8月1日，福建省委組織部相關負責人對新京報記者説，“全省廳級、處級‘裸官’任職崗位調整清理工作，已于7月30日全面完成；科級及以下調整清理，將在8月底前完成”。

　　據新京報記者了解，像福建一樣起底“科級及以下幹部”的首次全國性“裸官”大排查，正在各省份展開。這次排查，旨在搞清楚一直困擾“裸官”治理的“底線”問題：我國到底有多少“裸官”？其中有多少人身居黨政機關“一把手”等要職？

　　新京報記者梳理各省份行動方案發現，至7月底，各省份“裸官”摸底調查基本結束。各省份組織、紀檢等部門，已基本掌握了本省的“裸官”數量。而調崗則最快要待本月底才能到位。

　　初步排查發現了多少名裸官？對於新京報記者的追問，福建等十余省市均回應“具體數據不便透露”。“裸官”對於各地而言，依舊是一個敏感問題。

　　如何“排查”？

　　“吃財政飯”的人員全要填表

　　各地都將排查的覆蓋面，定位在囊括鄉鎮、街道和企事業單位在內的所有國家工作人員；都將登出外國國籍作為重要環節

　　繼廣東之後，上月中旬，福建成為第二個被中央點名“裸官”問題突出的省份。7月14日，中央巡視組向福建反饋巡視問題時指出，“廳處級領導幹部‘裸官’較多”。

　　福建省委組織部相關負責人對新京報記者説，在此之前的6月5日，福建就已按照中組發〔2014〕6號文件的要求，啟動“裸官”排查，“尤權書記多次強調，要嚴格按照中央規定嚴肅處理‘裸官’問題，並主持召開專題會議”。

　　中組發〔2014〕6號文件全名為《配偶已移居國(境)外的國家工作人員任職崗位管理辦法》。在這份文件中，中組部首次明確了“裸官”任職崗位“負面清單”， 規定“裸官”不得在“黨委、人大、政府、政協、紀委、法院、檢察院領導成員崗位”、“國有獨資和國有控股企業正職領導人員”等5類崗位任職。

　　6號文件下發後，各省份分別制定了各自的“裸官”排查“時間表”和“路線圖”。

　　動作最快的是廣東，其次是浙江和安徽。

　　廣東今年2月被中央巡視組指出“裸官”問題突出後，3月底就已啟動“裸官”排查，5月底已完成清理，866名“裸官”被調崗。浙江和安徽分別於4月下旬、5月初啟動；福建、遼寧、貴州、江西、湖南、四川、河北、河南、江蘇、內蒙古、甘肅、陜西等近20個省份，也于6月開始摸底排查。

　　各省摸底排查“裸官”的方式，都是填寫“配偶已移居國(境)外的國家工作人員情況報告表”。

　　新京報記者獲得的一份安徽省宿州市“報告表”顯示，要填寫的內容共計14項，包括“工作單位及職務”、“職級”等個人資訊；如果配偶、子女移居，須填寫“移居人姓名”、“與本人關係”、“移居國家(地區)”、“移居類別(外國國籍、永久居留權、長期居留許可)”、“移居時間”、“移居人現居住城市及從事職業”等。而且，這份“報告表”，必須本人親筆簽名。

　　哪些人要填寫這份“報告表”？各省份都將排查的覆蓋面，定位在囊括鄉鎮、街道和企事業單位在內的所有國家工作人員，即所有“吃財政飯”的人員。例如浙江湖州市吳興區教育局就要求，全區各學校、幼兒園在編教職工，局機關、直屬事業單位全體工作人員，都要填表。也就是説，幼兒園教師也要上報配偶、子女國籍。

　　摸底排查後，各級組織人事部門還要跟“裸官”逐一“個人談話”，讓其在“接回家人”和“接受調崗”之間，作出“二選一”選擇。選擇接回家人的，還需填寫《自願放棄外國國籍、國(境)外永久居留權或長期居留許可承諾表》，登出外國國籍，並上交移居國家出具的登出手續憑證；拒絕接回家人的，則被調整出中組部規定的5類崗位。

　　江蘇一地級市組工幹部對新京報記者説，按照中央的要求，如果沒有接回家人、拒不接受調崗，可被免職、降職、給予紀律處分，“這次是動真格的，很嚴格，如果瞞報，終生仕途都會受到影響”。

　　各地都將登出外國國籍作為重要環節。甘肅、安徽的方案都註明，如果因法律等原因無法辦理登出手續，則要上繳所有移居證件和因私出國(境)證件，“並自願申請列為公安機關出入境管理部門登記備案人員，填寫《自願列為公安機關出入境管理部門登記備案人員申請表》，由公安機關出入境管理部門配合做好出入境管理工作”。

　　上述規定意味著，表示要接回家人的“裸官”，不能以“不可抗力”暫時無法登出外國國籍作為藉口。

　　“排查”出了什麼？

　　十余省市避談“裸官”數量

　　目前只有個別“零裸官”的地市在官網公佈；新京報記者致電十余省市相關部門，或未獲得回應或聯繫不上

　　新京報記者梳理各省份行動方案發現，至7月底，各省份“裸官”摸底調查基本結束。各省份組織、紀檢等部門，已基本掌握了本地“裸官”數量。而調崗則要待本月底才能到位。

　　上月底本月初，個別“零裸官”的地市、黨政機關，已在官網上公“曬”排查結果。

　　7月29日，甘肅酒泉市委組織部在官網上發佈消息稱，“通過調查摸底和分析排查，全市縣處級幹部中，均沒有配偶已移居國(境)外的情況，也沒有配偶、子女已移居國(境)外的情況，沒有‘裸官’”。

　　貴陽市督辦督查局、內蒙古巴彥淖爾市市國土資源局、南昌市市農民體協辦也稱，“經清查，均不存在配偶已移居國(境)外的現象”。

　　據新京報記者梳理，公“曬”排查結果的僅上述少量地區和單位。絕大多數地區特別是各省份，只有廣東公佈了“裸官”摸底排查結果，全省查出2190名“裸官”，其他省份均對“裸官”摸底結果諱莫如深。7月29日至8月1日，新京報記者致電江西、陜西、湖南、福建等10余個省市的組織、紀檢部門，辦公電話不是無人接聽，就是拒絕透露“裸官”摸底數據。

　　江西“裸官”清理工作由省委組織部幹部監督處負責。該省宣傳部新聞處處長轉述監督處處長回復時稱，“省領導對此項工作高度重視，正在按中央要求穩步推進”。該處工作人員稱，正在按照中央指示的任職崗位“負面清單”開展工作，但具體措施不便透露，跟“裸官”有關的資訊由中央統一發佈。

　　陜西省委組織部相關工作人員也表示，目前全國仍處於裸官清理工作的開展階段，陜西的工作已經開始了，但目前時機還不成熟，待成熟以後再向媒體公開。該名工作人員提供了負責落實中央“裸官”政策的部門電話，但新京報記者連續兩天撥打，都無人接聽。

　　貴陽市紀委工作人員也表示，目前具體措施還沒有出臺，摸底數據只能向上級紀檢部門上報。新京報記者連續兩日，撥打其提供的省紀檢部門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湖南省紀委辦公室值班人員聽明採訪意圖後，稱此事需與宣傳部門溝通。但其提供的宣傳部門電話，也一直無人接聽。湖北、四川兩省的紀檢部門電話，也一直無人接聽。

　　據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7月中旬消息，黑龍江對配偶子女移居國(境)外領導幹部實行職位限入，記者想求證更多資訊，但黑龍江省紀檢部門電話也一直無人接聽。

　　福建省委組織部對新京報記者的採訪進行了書面回復，回答了“裸官”排查部署、進度等提問，回復中稱廳局級“裸官”清理已于7月30日結束。但回復中沒有透露廳局級“裸官”數量等關鍵資訊。新京報記者再次致電福建省委組織部，相關工作人員回復説，問題比較敏感，不能公開具體排查數量，8月底科級及以下幹部清理結束後，再介紹相關情況。

　　此前，福建當地媒體曾報道了寧德市的“裸官”排查部署，稱寧德市“把反映‘裸官’問題舉報列為‘12380’受理重要內容，實行立項督辦，做到有舉必核。同時，建立‘裸官’資訊庫，避免將配偶已移居國(境)外的國家工作人員列為幹部考察對象”。

　　新京報記者致電寧德市紀檢部門，相關工作人員稱，排查情況已上報福建省委組織部，具體摸底數量不能通過他們對外公佈。

　　數據為何“加密”？

　　摸底過程或遇“特殊”案例

　　一組工幹部稱，摸底過程中沒有多大阻力，“大家都很配合。畢竟‘裸官’只是少部分人，大多數幹部都不涉及這個問題”

　　各省為何避談“裸官”數量？是摸底進展不順利？還是“裸官”數量偏多？

　　“不掌握‘裸官’數量，談何治理‘裸官’？”國家行政學院教授許耀桐等受訪專家對新京報記者説，摸清“裸官”數量是“裸官”治理的“必要條件”，但遺憾的是，這個“必要條件”從2008年“裸官”一詞産生至今，一直沒搞清楚。2010年後雖然要求官員申報配偶、子女、財産等情況，但“裸官”數量仍然成“謎”。以至於在2012年、2013年的全國兩會上，原監察部部長馬馼面對記者提問，一連兩年回應稱，“這個統計數字(‘裸官’數量)現在還拿不出來”。

　　許耀桐認為，本次起底科級及以下幹部的全國性摸底排查，終於能搞清“裸官”底數。但各地不應對“裸官”數據加密，“‘裸官’治理同樣要借助公眾監督的力量，所以‘裸官’數據應該公開”。

　　江蘇一地級市組工幹部認為，各省暫未公佈“裸官”摸底排查數據，並非特意“加密”，“一個原因可能是，摸底過程中遇到了一些特殊案例”。

　　他舉例説，他所在的地市，一名副處級官員即將退休，按慣例，退休前行政級別極有可能提半級。但他的妻子已經去世；兒子早年就已出國，目前的供職單位是一個科研單位，由於研究項目涉密，所以短期內不能回國。“這樣的官員符合‘裸官’標準，但子女不能回國確實有特殊原因，怎麼處理還由上級部門定”。

　　“自‘裸官’一詞出現開始，就存在該不該‘一刀切’等聲音。”一位知情專家對新京報記者表示。

　　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主任李成言認為，“裸官”和貪官之間有相互轉化關係，“裸官”更容易變成貪官，貪官往往會選擇做“裸官”，所以“裸官”儼然成為外逃貪官的“預備隊”。

　　上述知情專家對新京報記者表示，高層對“裸官”治理的思路已經很明確：不能身在曹營心在漢；魚和熊掌不能兼得。“只要是官員，不論是否廉潔，都不能一邊掌握、行使公權力，一邊‘跨國家庭、一家兩制’，身在國內心在國外。”該專家説。

　　上述組工幹部也強調，每個人的家庭情況不同，因此摸底過程中肯定會遇到特殊案例，但如何處理，還是要“一碗水”端平，“標準統一，只要是‘裸官’，家屬沒有放棄外國國籍，就不能在重要崗位任職，沒有例外。如此才有利於治理行動推進”。

　　他表示，摸底過程中沒有多大阻力，“大家都很配合，畢竟‘裸官’只是少部分人，大多數幹部都不涉及這個問題。即便是‘裸官’，比如那名兒子短期無法回國的幹部，組織部門跟他談話時，他也表示理解和支援”。

　　但受訪專家們認為，多省避談“裸官”具體數量，不排除“低調”心態，“認為‘裸官’涉及面廣，是個敏感問題，擔心公開數據會成為輿論的關注焦點，影響地方政府形象”，許耀桐説，“但中央的治理思路很明確，不論是哪個部門，還是哪個級別，只要是‘裸官’，就躲不開、藏不了。正在開展的今年第二輪中央巡視，就把‘裸官’列為巡視重點。各省份的‘裸官’排查結果，肯定要經過中央巡視組審核”。

　　圖解中國治“裸官”

　　何為裸官？

　　所謂“裸官”，是指配偶已移居國(境)外的國家工作人員；沒有配偶，子女均已移居國(境)外的國家工作人員。“移居國(境)外”，是指獲得外國國籍，或者獲得國(境)外永久居留權、長期居留許可。

　　貪腐路線

　　腐敗斂財

　　家屬移居海外

　　轉移財産

　　擇機外逃

　　清理哪些崗位？

　　●黨委、人大、政府、政協、紀委、法院、檢察院領導成員崗位，上列機關的工作部門或者機關內設機構負責人崗位；

　　●國有獨資和國有控股企業(含國有獨資和國有控股金融企業)正職領導人員、事業單位主要負責人崗位，及其掌握重大商業機密或其他重大機密的領導班子成員和中層領導人員崗位；

　　●涉及軍事、外交、公安、國家安全、國防科技工業、機要、組織人事等部門中的重要崗位；

　　●掌握國家安全事項，以及發展和改革、財政、金融監管等重大經濟或科技安全事項等方面的工作崗位；

　　●其他不適合由配偶已移居國(境)外的國家工作人員任職的崗位。

　　據《配偶已移居國(境)外的國家工作人員任職崗位管理辦法》

　　各省如何排查？

　　摸底調查

　　包括科級及以下的國家工作人員，填寫《配偶已移居國(境)外的國家工作人員統計報告表》

　　個別談話

　　摸底調查中發現的“裸官”，由組織人事部門逐一分別談話，是接受調崗，還是其配偶或子女自願放棄外國國籍或國(境)外永久居留權、長期居留許可。

　　登出報備

　　配偶(或子女)自願放棄外國國籍、國(境)外永久居留權或長期居留許可的“裸官”，填寫《自願放棄外國國籍、國(境)外永久居留權或長期居留許可承諾表》。組織人事等部門督促其辦理登出手續。

　　調整崗位

　　配偶、子女未放棄外國國籍、國(境)外永久居留權或長期居留許可的“裸官”，調整出“裸官”任職崗位“負面清單”中的五類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