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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芝商所首席執行官:建設創新高效的期貨市場

  • 發佈時間:2015-02-02 10:40:51  來源:新華網  作者:張艷花  責任編輯:郭偉瑩

  ——訪芝商所(CME Group)首席執行官傅品德·吉爾

  作者簡歷

  傅品德·吉爾(Phupinder Gill):1988年2月加入CME, 2000~2003年擔任CME清算所董事總經理兼總裁,2004年起擔任CME及CME控股公司總裁兼首席運營官,主要負責實施戰略舉措以拓展CME的核心業務並在場外交易市場及新興市場中尋求新的全球增長機會。Gill自2012年起擔任CME首席執行官。

  記者:在中國,關注期貨市場的人們都或多或少地知道CME。經歷了100多年的發展,CME已經成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多元化的期貨及衍生工具市場。回顧CME的發展歷程,您認為哪些年的哪些事件,對於CME的發展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

  傅品德·吉爾:回顧歷史,交易所在發展過程中經歷了許多轉捩點。從1848年全球第一個期貨交易所——芝加哥期貨交易所(CBOT)成立開始,我們所做的就是服務於實體經濟發展,我們上市的期貨合約、中央對手方清算等,都是為了服務實體經濟的發展。

  第一個轉捩點是我們從商品創新轉向金融創新。CME始於1872年成立的紐約黃油及奶酪交易所,後來我們推出了豬腩期貨、瘦豬肉期貨以及活牛期貨,這一創新使得我們的期貨産品從黃油、雞蛋發展到了活家畜。到了1972年,佈雷頓森林體系解體,貨幣期貨應運而生,這一年CME達成了首筆金融期貨交易。1975年,CBOT推出了政府國民抵押貸款協會抵押憑證期貨合約,這是世界上第一個利率期貨合約。

  第二個轉捩點是交易所從會員制轉向公司制。最初創建交易所的會員出售公司並將其上市,使得我們現在擁有了股東。當交易所公司化後,不再有特殊利益關係者,這意味著我們得以自由地不斷創新,並以此滿足客戶需求。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和隨後頒布的《多德-弗蘭克法案》,帶來了交易所發展歷史中的第三個轉捩點。世界各地的監管者在那年首次了解到期貨市場比場外市場更有效率,他們也開始認識到透明度、流動性以及中央對手方清算的重要性,這也導致了衍生品場外市場規範化的發展。

  記者:您認為類似的趨勢也會發生在新興市場嗎?

  傅品德·吉爾:我確信類似的情況一定會在新興市場出現。中國衍生品市場必須像所謂的西方國家那樣保持透明度,才可以服務於你們經濟發展的“新常態”。我們看到亞洲的一些國家和地區例如新加坡、中國香港、日本,已經首先宣佈更加規範地管理場外清算,所以我們可以預期新興市場國家最終都會這麼做。作為新興市場代表的金磚國家都正在更有效地管理場外市場,巴西正在進行,而印度也已經宣佈成立了清算所。

  記者:有評論説,CME的發展史就是全球商品期貨、金融期貨的發展史,我們看到,創新對於推動CME的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我們想知道,CME創新的動力來自哪?

  傅品德·吉爾:應該説,創新是CME得以存在和發展的最根本原因。1981年,我們推出了歐元/美元期貨,這一份本來以倫敦市場為基礎的合約,卻可以每天在芝加哥交易數百萬張,原因就在於,我們對歐元/美元期貨的創新,使得在CME交易能夠獲得更高的資本效率。

  我們在20世紀90年代末推出了天氣指數期貨。當時還有很多人嘲笑我們的創新,但是我們在現實中看到有確實的需求。比如説你在海邊從事租售生意,當下雨的時候,你可能什麼也租不出去,這時候,你就需要一個天氣指數期貨合約來管理你所面臨的天氣風險。

  我相信CME持續不斷的創新就是我們在眾多交易所中脫穎而出的原因。CME在利率期貨上的創新,使得我們在過去五年中,每天的合約交易量都增加30萬張,這是很多交易所無法做到的。

  CME的創新並不止于産品,我們同時會在連接及配套上創新。在風險管理上,我們于1988年首次設計並推出了一個風險管理軟體SPAN(Standard Portfolio Analysis of Risk),這是衍生品領域第一個衡量證券投資組合風險的系統。繼而,CME面臨一個選擇:我們應該自己保留這個軟體,還是賣給其他交易所共同使用?我們最終決定和其他交易所共同使用,因為我們把它視作向全世界提供的風險管理服務。現在全世界有60多個交易所都在使用SPAN,其中包括那些與我們存在競爭關係的交易所。由於風險管理的本質特點已經發生改變,SPAN目前只是CME多重風險管理工具的一部分。認識到當世界在改變,風險管理也在改變,是非常重要的一點。

  此外,我們還推出了電子交易平臺——CME Globex,這也是全球首個期貨與期權電子交易平臺,它可以實現每個交易日24小時不間斷交易,並且在微秒之內到達全球160多個國家,極大提高了市場效率。CME Globex不但對交易所的發展和客戶而言非常重要,對於CME而言,這項創新更是貫穿了整個價值鏈。

  記得在26年前我剛剛進入CME時,我們的日成交量是30萬份合約。2014年10月15日,市場波動突然加大,似乎全世界的客戶都開始在CME交易,當天我們共成交4000萬份的天量合約。就如今我們非常大的市場規模來説,這是一個巨大且持續的變化,用一個詞來描述我們的現狀,那就是:變化,變化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對於CME,從未改變過的只有變化本身--我們不斷處在變化的模式中並且一直嘗試著變化。

  記者:良好的風險管理機制是創新得以實現的基礎。您認為CME風險管理機制的要點是什麼?但是有些時候,風險控制與創新也會構成矛盾,過度的風險控制抑制了創新空間。在風險控制和創新之間,CME如何進行決策和平衡?

  傅品德·吉爾:我認為創新和風險管理並不矛盾。CME的風險管理體系包括SPAN系統及對交易所採用的各種交易監督機制,都會確保市場功能得到有效發揮,防止頭寸無限制增加,我們對交易的透明性有明確的要求,對於保證金、持倉限額,以及哪些是市場參與者能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都有明確的規定。當然,我們也會隨著時間不斷改善這些體系和制度。

  從市場規範的角度看,CME的各種機制中,最有意思的莫過於規定市場監督部人員發現問題後,要直接向市場監督部門通告,以確保監督工作不受其他因素干擾。CME的風險管理體系就是清算所主席領導下的清算系統,清算所主席的主要職責是確保風險管理體系正常運轉並且風險管理手段不斷創新。同時,産品開發也在不斷創新,並且與風險管理創新獨立運作。

  我們要銘記需要産品創新的原因。産品創新的目的是要服務於實體經濟以及滿足客戶的現實需求,而風險控制措施及其效果,本質上來説就是讓交易者不再為這些風險擔心,這正是交易所存在的原因。如果交易所失去誠信和市場的信任,交易所就將被市場淘汰,因此,創新與風險管理並不矛盾。

  記者:個人投資者是市場發展的基礎,CME如何實現對個人投資者的權益保護?

  傅品德·吉爾:對CME來説,一個基本的不變的信念是,不管投資者是個人、商業企業或是機構,我們始終堅信我們所期待的客戶群是擁有專業知識的客戶。你可能會聽到市場中有人説“滬深300指數(CSI300)快推出了,可以大賺一筆啦!趕緊下單吧!”這其實並不是我們想要的市場。但我們想説這就是市場,它存在波動性,也有準備金要求,這些都是市場的特點或規則。如果我們向某個投資者解釋清楚這些,他就知道該如何去借助市場以實現其投資目的。過去CME的客戶基礎就是那些個人投資者,如今CME的主要客戶是機構投資者,但投資者教育同樣不可或缺。

  CME其中一項主要的工作就是教授客戶相關的專業知識,幫助全球的客戶了解市場。在亞洲,CME很大部分的費用支出都用在教授客戶專業知識上,這其中包括解讀白皮書、分析報告等,幫助市場參與者了解CME、衍生品市場、現貨市場以及世界其他交易市場之間的關係。這些基礎知識讓我們的客戶擁有了全球視野,對CME而言也是有益的。

  在CME,任何能達到經紀人風險管理要求的交易者均有資格開戶,但CME及旗下交易所不與個人投資者直接進行交易。我認為中國交易所的保證金機制非常有效:如果沒有保證金,就不能進行交易;如果虧損後不及時補充資金,也不能繼續交易。這個機制非常好,但是它只適用於現金交易。如果投資者有其他形式的抵押品,像主權債券,那麼這個機制就派不上用場了。現金交易非常簡單,但在世界上更多的市場中現金只是被承認的抵押品之一。在一個簡化的市場中,現金交易可以充分發揮作用,可是當市場的複雜性越來越高,這個機制將越來越難以適應新的情況。我相信中國未來將具有更加成熟的資本市場,中國因此也需要改變市場管理機制,引入其他形式的抵押品,這是中國期貨市場持續發展的基礎。

  記者:我們看到,CME通過購並一些交易所以及和一些交易所的合作,不斷擴大自己的全球影響力,同時事實上,全球很多交易所也不斷基於類似的標的物推出類似的期貨及衍生産品,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相互競爭。您怎麼看全球交易所的這種合作、競爭關係?

  傅品德·吉爾:如果你仔細觀察CME,就會發現我們主要在美國國內進行整合和並購,在美國之外卻很少,但是我們一直與國外交易所有合作。因為在美國國內,這些交易所有相同的客戶群,相同的業務地區,同樣都要為客戶節約資金。有時為了實現交易還要聯結三四個交易所,而這些交易所的保證金要求都常常不同,為解決這些問題,我們通過整合併購成立了如今的芝商所。我們要為客戶節約資金,為後臺員工節約資金,也為經紀商節約資金。

  我們並不太熟悉美國以外的市場環境,但是我們提供了三種工具供客戶交易使用。我們的全球性分銷網遍佈超過160個國家,並擁有世界領先的交易匹配引擎——CME Globex,我們還擁有世界領先的清算系統,並採用SPAN和其他工具進行維護。我們把這些帶給我們的客戶及我們全球的交易所合作夥伴。

  例如,馬來西亞可以提供棕櫚油合約但缺乏全球分銷網路,我們可以讓馬來西亞的交易所連接到Globex電子交易平臺進行交易。這樣一來,為馬來西亞投資者帶來便利的同時,也有助於我們發展新的客戶群。我們同樣幫助了南韓的KOSPI200指數合約、墨西哥指數合約、巴西Bovespa産品,讓它們通過與Globex連接實現全球交易。如果通過一個內部的系統將這些交易所連接起來,那麼客戶只需去一個地方即可交易這些産品。客戶的成本會下降,全球的交易效率則會上升,從透明度的角度看,風險管理也會變得更加清晰明確。我們深信,協同合作並繼續擴展和深化合作是正確的。我們與其他交易所競爭,但是我們也認同一種理念叫“合作競爭”,即合作與競爭並存,實現兩者其實並不矛盾。

  記者:我們看到,CME和中國的一些交易所也有越來越多的合作,比如和一些交易所簽署了備忘錄,和一些交易所合作開發了合約。未來還可能會有哪些合作?

  傅品德·吉爾:事實上,我們已經準備好與中國所有的交易所簽署諒解備忘錄,提供我們擁有的任何針對中國市場的智慧財産權。中國將於2月9日上市上證50ETF期權,在期權市場,我們的SPAN系統對於評估期權風險是非常有用的。同時,中國許多交易所開始在上海自貿區運營,期望進而與世界接軌,但是這個成本很高,如果借助CME的系統,則可以節省成本提高效率。所以這意味著我們之間存在合作的可能性。

  許多人問我們為什麼這樣做。就像我們許多年前幫助創立英國倫敦國際金融期貨交易所(LIFFE) 以及新加坡商品交易所(SGX)一樣,因為我們相信,越多人了解衍生品,就會有越多的人參與交易;客戶的選擇多了,就會去流動性最高的市場參與交易。隨著市場的發展,投資者的專業知識會越來越豐富,而我們必須要對自己有信心。拿能源和黃金産品來説,我們這裡有市場基準;對於利率産品,我們這裡構建了長期和短期利率曲線;至於外匯産品,我們的流動性更高。我們對自己所擁有的機制、産品和平臺有信心,而且還會不斷地創新和發展,這些使我們可以從容地應對市場競爭。我們喜歡競爭嗎?也許不,但是終有一天,我們都會從中受益。

  記者:目前,包括CME在內的6家境外交易所推出共計11個品種的人民幣外匯期貨産品。相比較新加坡和中國香港,CME的人民幣外匯期貨産品交投比較清淡,CME是否有計劃進一步完善或創新人民幣期貨産品?

  傅品德·吉爾:自2013年4月以來, 我們看到美元/人民幣外匯期貨交易量大幅增長,至今已經有大約20億美元的名義交易。在CME推出的眾多外匯合約中,美元/人民幣期貨一直是增長第三快的産品。根據國際清算銀行(BIS)最新的三年期外匯市場調查,2014年,人民幣首次進入全球十大交易最頻繁貨幣榜單,成為第九活躍的交易貨幣,交易量由2010年4月的每天340億美元增至2013年4月的1200億美元,佔全球外匯交易規模的2.2%。顯然,隨著在全球交易中的應用,人民幣已不再是一種新興市場貨幣。

  隨著標的現貨市場的增長,我們預計衍生套期保值産品會因客戶對管理人民幣風險的需求而有所增加。特別是,人民幣期權作為一種風險管理工具,其流動性和受青睞程度日益提高。CME目前正在評估在2015年推出美元/人民幣期權期貨的可能性。

  記者:近些年來,中國的期貨市場經歷了快速發展,但總體而言,中國期貨市場的價格發現功能和風險管理功能發揮得並不充分。如何建設一個更加高效率的期貨及衍生品市場,您對中國市場的建議是什麼?

  傅品德·吉爾:在期貨市場,一個新的産品或交易的推出,需要同時考慮許多因素。首先我們要先確認業界對該産品有真正的潛在需求。其次,産品設計應儘量簡單,方便客戶理解和使用。最後,我們需要了解客戶的真正需求。在設計和制定新産品過程中客戶的反饋是至關重要的,而在這方面,中國的交易所做得非常出色。

  另外一個需要考慮的因素是教育和流動性對市場發展的重要性。公平和透明的交易和清算系統,以及互動的教育計劃非常重要。無論是監管機構還是交易所,對市場參與者有許多教育工作要做。監管機構在塑造期貨與期權市場大環境及産品開發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此外,市場還需要全球分銷來擴大産品知名度。由於中國目前是封閉的市場,投資全球分銷可能需要一段時間,而與提供這樣服務的可靠的夥伴結盟可以是一種解決方法。CME擁有全球分銷能力,我們的理念是建立自我強化的互利關係,這使我們成為一個理想的合作夥伴。如果是與CME合作,我們會要求合作方的技術必須與國際客戶現有的交易和結算基礎設施相相容,而且其風險管理體系和法律法規需要與國際標準一致。

  至於流動性,可能需要考慮做市計劃,以確保流動性于早期便已存在。這絕對為有經驗的做市商帶來不少參與機會,而在這方面有經驗的外國交易所亦可以把全球清算和執行的專業知識帶到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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