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為何要套上學術
- 發佈時間:2014-10-15 08:36:52 來源:人民網 責任編輯:畢曉娟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藝術界的 “學術”叫法不脛而走,甚至已慢慢成為評騭藝術的重要尺度。我們常看到一些展覽的主題直接打上 “學術”的字眼,策展人也會特別強調“這是學術展”,眼裏透著十足的自信與傲氣。我們也會聽到不少藝術家言必稱筆下功夫是 “學術創作”,吐露心志是為了提升“學術”的含量、增加學術的分量,顯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
總而言之, “學術” (或者 “學術性”)已變成一個高尚的語匯、一束精美的光環,似乎誰靠近它、誰擁有了它,臉上便有了無上的榮光,甚至自以為高人一等。而如果一位藝術家的創作、一個展覽被稱作 “無學術性”或者 “學術性欠佳”,那幾乎是一種對藝術最殘酷的 “判刑”,似乎一無是處。不學術就無藝術,已經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一種共識。但我們要問的是:藝術界的事情怎麼突然需要 “學術”來評估了?果真需要 “學術”這個維度來衡量嗎?或者説, “學術”到底有沒有資格評估藝術?
名不正則言不順。我們就先 “正名”。到底何為 “學術”呢?走進圖書館,翻看《辭源》,上面寫有 “有系統而較專門的學問為學術”,學與問本為兩件事,後來學問聯稱,指有系統的知識”;再翻開 《辭海》,“較為專門、有系統的學問”;再翻開 《現代漢語詞典》, “有系統的、較專門的學問”。權威語文工具書已經非常明確地一致説明,學術就是學問與知識。而何為 “藝術”呢?這並非一個不言自明的問題。典籍 《後漢書》裏有寫: “校定中書五經、諸子百家、藝術。”唐李賢注曰: “藝謂書數射禦,術謂醫方卜筮。”在 《辭源》裏,釋 “藝術”為 “泛指各種技術技能”。
由此看來,藝術與學術是兩個範疇,精於某種藝術、技藝不等於精於研究藝術的學術,兩者有瓜葛但卻是兩回事。如果非要説藝術是學問,則是指研究藝術的學問,可以簡稱藝術學。宗白華先生在 《美學與藝術略談》中説: “美學是研究 ‘美’的學問,藝術是創造 ‘美’的技能。”這明確點出了藝術與學術 (藝術學、美學)的根本差異。即使隨便翻閱宗先生同代及稍晚的學人與畫人的著述,也的確很難看到以 “學術”來評價藝術,不管是齊白石、徐悲鴻,還是潘天壽、石魯。
但在當代, “學術”、 “學術性”在展覽、出版、傳播等領域都成了炙手可熱的詞彙。標榜學術,就意味著一種藝術的水準與境界。那麼,是什麼賦予了 “學術”這般的能量?
這不得不從美院、畫院機制談起。自20世紀初現代意義上的美術院校漸次成立以來,美院成為藝術人才最重要的培育搖籃。改革開放以來,美院的這種主導地位愈加明顯。美院確實是研究美與藝術學問的地方,是學術的殿堂,這就給一批批的藝術從業者一個錯覺,以為經過美院這個熔爐的冶煉,創作便先天性地附帶了 “學術”,同時以為評價藝術諸事便可以取用 “學術”二字。
而畫院則又為 “學術”的推廣起到助瀾之功。畫院圍墻裏面的畫家,可以高枕無憂地鑽研光影、筆墨諸技法,以為這是專業的學術研究;而圍墻外面的畫家,則被視為與學術性不沾邊或者不怎麼沾邊的江湖術士。這種意識是一種強大的規訓力量,規訓的對象不止是藝術界本身,還有市場、社會諸領域。而市場又進一步鞏固了 “學術”的價值與功能。不少藝術家為做市場,總會潛意識或有意識地大打 “學術”牌。甚至在一個藝術家的作品序列中,也常分這是 “學術”那是 “市場”、這是 “創作”那是 “應酬”。
本來一個完整的藝術疆土,我們總是能創造發明各種詞彙來給予分裂與阻斷;本來一座氣勢恢宏的藝術宮殿,我們總是可以使出渾身解數來改造成錯亂的迷宮,有時讓外行人迷惑其中,也有時讓藝術家自身不知所終。毋庸諱言,這背後的力量是權力、是利益,甚至也是一個人、一幫人的作為。
藝術就是藝術,可以有水準高低之分,但沒有體制內外之分,更沒有學術、非學術之分。我們呼籲“藝術”的回歸,不止是一個詞彙的回歸,也是一種清朗簡潔的藝術秩序的回歸,更是一種藝術尊嚴的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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