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怪現狀:轉學明碼標價 幾十元可以找人替課
- 發佈時間:2015-10-30 07:42:34 來源:中國新聞網 責任編輯:張明江
原本是為人性化就讀而設置的轉學政策,卻淪為一些人權力尋租的工具;學生想蹺課,只要支付幾十元就有人“替課”,同學司空見慣,老師置若罔聞; 學校提供不了宿舍,卻招了數千學生令其校外租房……這一幕幕怪現狀正在部分高校上演,而在這些念歪的生意經背後,有逐利的盲目,有學風的敗壞,也有監管的缺失。
“金錢+關係” 轉學“明碼標價”
“花了4萬塊錢辦轉學,沒想到現在連畢業證都拿不到。”王晨(化名)原本是湖南環境保護職業技術學院2011級的一名大學生,現在已經畢業1年多了,卻因為沒有畢業證而找不到工作。
“家裏親戚聽朋友介紹,説只要出4萬元錢,湖南財政經濟學院團委書記王興界可以包辦轉學。”王晨告訴記者,2011年高考後,在一位朋友“指 點”下,王晨先報考屬於高職院校的湖南環境保護職業技術學院,學習文秘專業,然後再轉學進入屬本科學校的湖南財政經濟學院,學習專科類的會計專業,“湖南 財政經濟學院在湖南銀行、稅務等熱門用人單位中具有較高美譽,就業會好很多”。
記者了解到,王晨高考僅考了200多分,而湖南財院的專科錄取分數線為400多分。儘管考試分數線差距甚遠,但按照當時轉學政策,高職院校和專科學校屬於同一層級,政策“允許轉學”,於是這樣的“曲線救國”成為不少低分考生的“捷徑”。
王晨伯父王艾(化名)説,高考錄取後,在前面提到的那位朋友陪同下,他“把4萬元錢裝在紙袋裏,在一家酒店大廳當面交給了王興界。”
2013年9月,已在原學校讀書2年的王晨接到王興界通知,來湖南財政經濟學院上課,並給她編班安排了宿舍、輔導員。但令她不安的是,“班級花名冊裏沒有我,點名沒有我,就像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而到2014年畢業時,王晨被告知“沒有辦理學籍轉移手續”,無法參加學校的畢業考試,陷入“轉不進又回不去”的境地。
面臨同樣轉學問題的還有學生廖英(化名)。2010年廖英高考分數不理想,在朋友的介紹下,她交給王興界4萬元,並在“指導”下報考了湖南安全技術職業學院。讀書一年後,同班2個同學與她一起轉到了湖南財政經濟學院,隔壁班還有1名同學也一起轉學。
轉學過去的廖英一樣繳納學費、上課、參加考試,還順利通過了畢業考試。但沒想到,2013年畢業時,一起轉過去的幾名同學都順利拿到了畢業證,唯獨她卻沒有。廖英的學籍直到畢業時仍在原轉出學校,狀態顯示為“休學”。
在被告知不能順利畢業後,王晨和廖英多次找王興界討要説法,可對方都一再告知“下個月就給你辦好”。甚至王興界還給廖英親手寫了一個“書面承諾”,保證辦好原學校的畢業證,可是,這樣的承諾卻一再落空。如今廖英找不到工作只能閒在家,“書都白讀了。”
記者走訪湖南財政經濟學院與王興界取得了聯繫。對於王晨、廖英二人轉學失敗的情況,他並不否認。王興界稱,憑藉在學校的影響力和人脈關係,“用 同樣的方法確實幫助了一些親戚朋友的孩子成功轉學,人數記不清了”。王興界還向記者透露,以前湖南財政經濟學院每年約有2個班的名額是接受轉學學生。
記者就此向湖南財政經濟學院詢問,一位負責人表示,“今年以前學校轉入學生確有一定數量,但具體人數不便透露。”
王興界説,想要轉學首先必須要經過轉出學校和轉入學校的批准,而每個學校的“條件”不一樣,“肯定要疏通關係,轉出學校一般會要求學生繳齊剩餘學年的學費,各個學校行情不一樣,交1萬到5萬元的都有。另外轉入學校也要繳納一些贊助費、手續費。”
據了解,王晨、廖英當時每人出的4萬元錢,這中間包括了轉出、轉入學校的收費。當記者追問王晨、廖英的轉入轉出學校到底收了多少錢時,王興界 稱,“轉出學校大約是一兩萬元錢,湖南財政經濟學院對轉入學生不收費。”但面對記者,王興界一直否認自己收了雙方家長各4萬元錢,也不願告知轉出學校裏自 己熟識的幹部為誰。
為何王晨、廖英轉學失敗?“王晨當時轉到我校後,我查詢她的資料才發現她的高考分數沒有達到我校的最低要求,而廖英可能是因為轉出學校那邊名額有限,當年別的轉學生都成功辦理了,只有廖英的被卡了。”王興界稱,因為轉學手續的辦理週期比較長,所以他一直存有僥倖心理。
“學校之前確實不清楚王晨、廖英2名學生的非法轉學、插班學習情況,現在學校紀委正對此事進行調查,調查結果出來後會向社會公佈。”湖南財政經濟學院校相關部門負責人告訴記者。而就在記者不久前調查此事後,王興界被學校宣佈停職。
但“學校毫不知情”一説引來了雙方家長的質疑。“廖英轉學過來2年,每年都在學校教務處交了學費,還參加了期末考試、畢業考試,這到底是學校監管失職不知情,還是學校在撇清關係?”廖英母親説。
一些高校老師向記者反映,原本是為人性化就讀而設置的轉學政策,有時卻淪為一些人權力尋租的工具,也成為部分考生就讀更好學校的“跳板”。
中南大學社會學系教授李斌指出,由“金錢和關係”鋪就的轉學捷徑在業內已不是秘密,如此“轉學”成為破壞教育公平的腐敗溫床,必須遏制。
今年1月,湖南大學被曝一次性接受17名外校研究生轉學入校就讀,引起社會廣泛專注。5月,教育部辦公廳已專門下發文件對高校轉學工作進行規範,明確規定了10種情況不得轉學。湖南省教育部門也已出臺了對接細則,將對此類違規轉學進行堅決打擊。
記者獲悉,湖南省教育廳紀檢部門已對此事立案調查,並表示結果出來後將對外公佈。
花錢買蹺課 “替課”成生意
加一個聊天群,並告訴時間、地點、姓名,支付幾十元,就有人替你去上課,如今,這樣的事情正在一些大學校園裏悄然上演,而且同學們司空見慣,老師也置若罔聞。那麼,這條“替課”生意産業鏈出現的原因是什麼?如何遏制“有償替課”的這種行為呢?
小王(化名)是浙江某高校大四的學生,她向記者坦言,自己在大二大三的時候找人替過課。她説替課現象,在她身邊比較普遍,而且要在學校裏找人替課,操作也是非常簡單。
“有同學幫我拉進了一個代課群,就叫某某代課群,這個群已經滿了,有500個人了,大家如果有需要找代課就會發在群裏面。”
據小王了解到的情況,在學校裏,光是群成員達到500人上限的微信“替課群”就多達5個。如果有替課需求,只需要在微信群裏發一個資訊就行了。和應徵者互加好友後,雙方談妥條件,應徵者就會按時到指定教室替人上課。
小王表示,“替課”有一個相對固定的市場價,一般是30塊錢包兩小節課,總時長大概是一個半小時。但是如果遇到節假日,替課行情也會水漲船高。
雖然有過找人替課的經歷,但小王覺得這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自己不會選擇這種不誠信的方式。除了短期替課,小王透露,現在校園裏還出現了一種長期替課的交易。這種替課方式,更是價格不菲。
“從一開始到最後都是這一個人去上,讓老師以為她就是那個學生,一次性把錢付清,大概是幾千塊錢。”
據小王了解,大部分同學如果想蹺課,往往是選擇那些相對沒有那麼重要的科目。
針對大學生替課現象,中國高校傳媒聯盟隨機抽取了503名大學生進行調查,其中52.09%的大學生表示身邊出現過替課現象。可見,替課現象在 很多大學校園裏已經不再“罕見”。替課群體中,除了社會上閒散人員外,一些在校大學生由於時間空閒,又想掙點零花錢,也加入“替課一族”。
小雲是山東濟南某高校中文系大四的學生,由於公共課程基本結束,空閒時間又比較多,所以她經常會在替課群裏“接活”。在替課時,小雲還可以在課堂上做自己的事,看書、復習甚至手機上網。每個月她都能利用這份兼職掙個二三百元的零花錢。
小雲告訴記者,多數同學花錢找人替課是由於上課時間與校外實習相衝突,還有些同學覺得上課無聊,想偷懶。那麼,是什麼原因導致替課現象頻發呢?
倪雪是東北師範大學一名新入學的研究生,在曾經的本科學校她是一名品學兼優的學生,但是她告訴記者,在大學四年中,自己也逃過不少課。
“我不想去上的課大多數因為老師講課就是照本宣科那種,跟學生根本沒有互動,然後我就不大願意聽他的課,因為你這樣上課的話我自己看教案也可以,考試也可以應付,所以沒有新意的課就不大願意上。”
記者走訪發現,有類似想法和經歷的學生不在少數。教師講課枯燥、課程內容無聊、偷懶和外出實習等成為學生蹺課的主要原因。
東北師範大學文學院新聞系副教授劉天明告訴記者, 一些幾百人的“大課”對教師來講確實比較有挑戰性,在人數上不好掌握,所以常用點名或交課堂作業的辦法檢驗學生的出勤率。在課堂上,“大課”也很難完成與學生交流、互動等環節。
劉天明告訴記者,如今的學生思維更活躍,接受資訊的手段更豐富,如果不對課程內容和授課方式加以改革,很難真正留住學生。因此,增加課堂互動環節和貼近性,讓學生有參與感,並直觀感受知識在生活中的應用等都是吸引學生的好辦法。
此外,劉天明認為,跟學生交朋友也是一種很好的方式。她告訴記者,在課下,許多學生都親切地叫她姐姐,交流過程中,也能找到學生們關心的話題,再在課堂中引入這些話題,學生興趣自然濃厚。
可見,“有償替課”的現象是一股不良的學習風氣,想要從根本上遏制,除了學生加強自律外,還需要教師在提高教學品質和增加課堂形式上下功夫,同 時學校管理部門還應在教學考核和學生管理上探索更加人性的方式,形成教師和學生之間的良性互動,讓學生提高上課的熱情和積極性。
無校舍也辦學 學生被迫校外租房
河南建築職業技術學院坐落在鄭州市西四環外的馬寨鎮上,是一所兼具大專和中專學歷教育的學校,據了解,該校現有約1.6萬名學生,卻只有9000多個床位,使得數千名學生不得不到校外租房。
建築系大二學生小王在學校附近的楊寨村裏租了個單間,一月租金200元。他説,讓學生出來租房已是學校近年常態,只是今年開學後才通知,搞得學生措手不及;房子不好找,租金也漲價,卻沒有補助,大家都有怨言。
“住校一年住宿費700元。但在外租房一年不算水電費,僅租金都得花2000多元,好多同學都是幾個人合租一間。”小王説。
另一位姓楊的同學最擔心安全問題:村裏還住著很多外來打工者和小商販,人員混雜,且晚上有時也不開路燈。
記者看到,村子裏網吧、KTV、小旅館、流動小攤販很多,電線私拉亂扯現象突出,消防設施也不齊全,存在諸多安全隱患。
河南教育學院教授徐玉斌説,這會給學生帶來飲食、人身安全等隱患,如果學校想社會化解決住宿問題,應該集體租些公寓並委託相關公司管理,而不是讓學生自己找房隨便住。
河南建築職業技術學院黨委書記程智韜告訴記者,床位確實只有9000多個,但很多大三學生都出去實習了,實際在外租房的有2000多人,主要是大二的學生。
程智韜説,學校也有苦衷:2013年中專校園因土地置換被拆,新校舍卻一直沒建,中專生就都來大專校區。
“中專學生年齡小,不能讓他們住外面,只能委屈大二和大三的了。”程智韜説,“但我們是在學生自願、家長同意的情況下,才讓他們出去住的。”他向記者出示了與學生簽署的《走讀協議》,上面有學生、家長的簽字及學校的公章,並寫明“在校外所發生的一切事故由本人承擔”。
記者通過電話採訪一位家長時,他説,孩子給他打電話説學校宿舍不夠住,讓搬出來住,他並不想讓孩子出去住,一是租金貴,二是校外不安全還影響學習,“但有什麼辦法呢?沒床位怎麼住?孩子説住外面沒事,至於萬一真出了事,學校不可能脫干系。”
程智韜説,前兩年也是這種情況,但今年這個問題格外突出,原因一是大三學生原本要出去實習,但今年工作沒銜接好;二是馬寨鎮拆遷使房源減少,房租上漲引起學生不滿。
程智韜説,為了最大限度保護學生安全,學校跟楊寨村委會簽訂了《聯防合作協議》,希望村民幫助學校對學生進行管理。
為什麼中專學校拆了,卻沒有蓋新校舍?沒有校舍了,等於不具備辦學條件了,為什麼還能正常招生呢?相關部門是如何監管的呢?
程智韜説,他是去年3月才調過來,上任書記正在接受紀委調查,院長也已被免職,至今還沒有院長。招生計劃是省教育廳下達的。
2014年2月,河南省紀委發佈消息稱,河南建築職業技術學院原黨委書記李烈陽涉嫌嚴重違紀,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
據了解,多頭管理也是監管出現問題的原因之一:該校是河南省住建廳直屬院校,人事歸住建廳,教學業務歸教育廳,財政還要跟財政廳打交道。學校意識到床位短缺的問題後,已經打報告將原來規劃的教職工宿舍改為學生宿舍,但走程式還需一段時間。
“監管上確實我們也有責任,下一步我們將儘快核實情況,要求學校儘快拿出解決學生住宿問題的辦法。”河南省教育廳職成教處一位負責人稱。
徐玉斌説,相關部門有監管不到位的責任,部門辦學曾被整頓過一批,但現在依然還有很多,這起事件暴露出多頭管理往往在監管上形成沒人管的局面;另一方面反映出學校要靠規模生存,即使沒校舍但它也不願意放棄這個招生規模,所以就想出各種辦法來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