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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外”消防員基本來自農村:賺錢不多覺得體面

  • 發佈時間:2015-08-17 07:11:33  來源:北京青年報  作者:滿羿 李濤  責任編輯:胡愛善

  河北張家口蔚縣南留莊鎮滑嘴村

  村主任告訴北青報記者,這是失聯消防員柳春濤的家

  柳春濤的父親柳環(資料圖)

  告別染病在家的媽媽,走過佈滿車轍的黃土道,穿過青磚黃墻的村口大門,21歲的柳春濤離開了貧困的滑嘴村。他去的是礦山以外,大海的一端。

  由於煤礦行業不景氣以及當地的經濟轉型,在他所住的河北蔚縣南留莊鎮,柳春濤和他的幾位好友不再像父輩那樣下礦採煤,他們想到外面的世界去打拼。

  然而掙錢之外,他們更看重的是一種體面與光榮。

  但是,年輕人的路,隨著一聲巨響,被烈火與煙霧阻擋在了大海的邊上。

  作為天津港公安局消防支隊的企業專職消防員,在參與了天津爆炸救援後,柳春濤和他的7名河北蔚縣同鄉失聯,另一位同鄉孫雲飛已經被確認犧牲。

  處在採空區的老村子

  為了讓孩子上學方便,住得更好,柳春濤一家從曾經居住的下宮村鄉辛道坡村搬到了現在的南留莊鎮滑嘴村。

  不過,現在,滑嘴村也正忙著搬遷:從老村搬到新村。老村位於原來的煤礦區,下面已經被採空了。不過,新村的新房還在蓋著,老村的老房還有人住著。至少,昨天下午,在老村子口,那座不知道年頭的破敗的村寨大門門洞裏,幾個老人還在坐著閒談著。

  “村子裏這些老人也都知道這件事了。不過,大家都沒有告訴柳春濤的媽媽,怕她受不了打擊。”滑嘴村的村主任老王説。

  穿過這座黃土、青磚壘砌的大門,沿著滿是轍印的黃土路,繞過廢棄的閻王廟和數座久無人煙的土坯房,便能看到柳春濤的家了:一間磚房、一輛貨車和一個滿是廢品的院子。

  “柳春濤父母靠收廢品掙些錢。”村主任説,柳家搬到滑嘴村的時候,村裏的地已經分完,所以他家只能租種別人的田地。只是,在這個村子裏,由於都是旱地,只能靠下雨澆莊稼,因此農民也只能種一些玉米、高粱、馬鈴薯等抗旱作物。

  在2014年8月5日蔚縣扶貧辦發佈的《蔚縣貧困村公告》中,滑嘴村被列入了229個貧困村之一。該公告顯示,滑嘴村在2013年戶數193戶,609人,貧困戶數89戶,貧困人口數369人,該村農民每人平均收入2406元人民幣。

  但是,曾經,滑嘴村的農民卻並不這樣艱難。

  煤礦,曾經的靠山

  煤,在通往滑嘴村的路上處處可見。

  2008年以前,滑嘴村一半的勞動力靠在煤礦打工為生。“下井的工人30天不歇,一個人可以掙到10000元左右,你不下井,也能掙五六千元。”王主任説,那時工人一天工作8小時。

  實際上,不僅滑嘴村,滑嘴村所在的南留莊鎮,乃至於蔚縣,都曾經以煤礦為主要的經濟來源。挖煤,是那個年代,這裡的年輕人主要的出路,外面的世界如何,他們並不是那麼關心。

  “那時候只有來我們這裡打工的,我們這沒有出去打工的。”南留莊鎮南留莊村的村支書老門説,2009年前,算上流動人口,南留村全村居民有萬人左右。其實,南留莊村沒有煤礦,那裏的人們都是去鄰村的煤礦上打工,趙廣(化名)就是其中一個。

  趙廣(化名),34歲,南留村人。他説,和自己同齡的同學和朋友當時是沒有外出打工的。“我們那時年輕人最熱的就是下礦,我從2000年開始幹,一車給15元,我一天能弄30車,一個月不休息,使勁兒幹能上萬元。”

  趙廣説,那時這裡的流動人口也多,鎮上村裏開點什麼買賣都賺錢,自己在煤礦幹了七八年,由於掙得多,因此即便煤礦不給上保險,他們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是,現在,趙廣的工作是“開黑車”。

  縣裏的轉型,年輕人的轉變

  煤的行情只持續了那麼幾年,很快,行情過去了,煤礦生意越來越難了。這些年,除了開灤煤礦所屬的煤礦還在運營,縣裏和鎮上的煤礦以及私人煤窯關停並轉;曾經的靠山不再,縣裏和鎮上開始經濟轉型,發展旅遊産業和設施農業,而村民們也開始尋找新的出路。

  儘管不滿意現在每月兩三千元的收入,但是趙廣還是選擇了留守在南留莊鎮,他覺得出去打工和開黑車掙得也差不多。不過,他並非沒有注意到現在年輕人的變化:“年輕的全村沒幾個還在的了,都出去唸書打工了。”而南留莊村的門書記説,現在村裏常住人口是5000人,這5000常住人口中還有不少外出打工的青壯勞力。

  同樣的情況也在滑嘴村出現了。年輕人要麼選擇上大學改變命運,要麼選擇走出去,尋找自己的定位。柳春濤的一家就是這裡的“典型”。

  柳春濤的大姐現在被看做是“了不起”的人,因為在貧困的家庭裏考上了大學。“她很聰明,一個月沒上學,後來還考上了一本。”滑嘴村的村主任老王説。

  而柳春濤沒有人們眼中的那麼“了不起”,但是在王主任看來,追求一個體面與光榮的職業,是這裡大部分年輕人的想法,而去做消防員,正好滿足了這些年輕人的心理——這不是錢的事兒。

  “在北京當一個瓦工掙的能是做消防員的兩倍,但是哪有做消防員體面呢?”王主任説。

  專職消防員基本來自農村

  “姐,我在那裏工作很光榮。”這是4個月前,柳春濤跟著幾個朋友去天津港公安局消防支隊第五大隊的時候,對他二姐説的。

  柳春濤和同鄉們所在的天津港公安局消防支隊屬於企業專職消防隊,不在中國消防系統編制之內。據了解,天津港公安局消防支隊的成員為派遣合同工,薪水由天津港(集團)有限公司發放。

  在2015年一篇名為《港口消防安全的中流砥柱——記天津港公安局消防支隊建隊 40 週年》的文章裏是這樣記述的:“1989年底,隨著改革開放的發展,企業用工制度也發生著重大變化,大部分一線崗位員工為合同制職工,消防員也不例外,老隊員有的轉警,有的分配到單位,隊員全部為合同制消防員,天津港公安局消防隊即由現職公安幹警和合同制農村青年隊員組成。”

  這篇文章裏也提到了那些“英雄戰士”們的工作包括了:“易燃易爆化學危險物品、特資裝卸運輸作業消防監護工作。這項工作從消防隊建立到如今,從來沒有間斷過,是港口消防保衛中的一項重要工作。40年來,數億噸危險貨類平安上岸或出境,離不開幾代港口消防指戰員不怕寒冬酷暑、忠誠堅守崗位、無私奉獻青春的崇高精神和職責體現。”

  這篇文章裏還提到了對“合同工”的培養:“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合同制消防員骨幹力量的培養,因為合同制隊員基本來自農村, 年輕、思想單純、社會經驗少,大部分隊員抱著出來玩玩、在城市開開眼界、兩三年再另謀職業的想法。”

  失聯消防員多來自同一鄉鎮

  這些年輕的消防員有時也會跟其他同齡人説起一些“英雄壯舉”。但這些“壯舉”有的時候也會嚇退一些同齡人。“他們曾跟我們提起過很多死人。”失聯消防員董澤鵬的一位朋友説,“我也差點想去做消防員,但是後來我媽覺得太危險就不讓我去了。”

  “我覺得他思想跟我有差距,想法比較單純。”後來,董澤鵬的這位朋友選擇了去北京打工。在這位同學看來,他的同學可能並不真正知道“危險”是什麼: “他們其實也不是特別清楚這個消防員和那種在編的消防員有啥區別。 他們也沒跟我們提過那裏出現過什麼危險,他們也沒那種意識,否則也就不去了。”

  “從小到大,也在一起念過書,柳春濤、苑旭旭、劉治強和董澤鵬我都認識。”滑嘴村的祁燕君還在唸書,她説幾位消防員都是南留莊鎮人,彼此之間熟識,自己現在最盼望的就是兒時的朋友們快快歸來,“他們是我們的英雄戰士。”

  現在,“失聯”玩伴們的命運成為了這些年輕人最關注的事情,也帶給了他們更多的思考。“我們出去只打工掙錢,也挺沒勁的,我們當然希望能夠證明自己,能夠有一種責任和理想在裏面吧,但是我們也不可能像那些人那樣的。這也是一個現實問題。”在南留鎮上,一位年輕人這樣説。

  蔚縣政府開始走訪失聯者家庭

  這些在外年輕人的命運和下落,也牽動了數百里外家鄉人的心。8月15日當多名失聯消防人員家屬與媒體接觸,並證實其中有數人來自河北張家口蔚縣時,這個縣城也馬上行動起來。在縣政府,縣民政、人社、公安等部門和有關鄉鎮進行研究會商,馬上開始核實人員身份、摸排家庭情況、安撫慰問家屬、協助善後處置等工作,並進行了統一部署。

  根據家屬們提供的資訊,有11名專職消防員來自河北蔚縣,北京青年報記者從蔚縣公安局和人社局了解到,通過進村走訪、戶籍核對等途徑,蔚縣對已知失聯人員的身份資訊、家庭住址、家庭成員、直系親屬以及入職方式等詳細情況進行了摸底調查,初步確定了失聯名單中有9人來自該縣,其中孫雲飛已經被確認犧牲。蔚縣一位工作人員説道:“家屬去天津時很著急,都沒有和本地政府聯繫,而且他們去的時候是聯繫不上孩子,心裏還是希望孩子沒事的,我們也都希望這些孩子沒事。”

  “在走訪失聯人員家庭、安慰家屬時,我們首先要照顧家屬情緒,並徵得家屬同意。”南留莊鎮一位工作人員坦言,因為有的家庭未把孩子失聯消息告訴老人和身體不好的親人,所以鎮裏和村裏人員也不會貿然行動,在獲得許可情況下對其家屬進行走訪慰問,從思想上給予安撫,在生活上給予救助。

  蔚縣政府一位工作人員表示,該縣人員將協助天津當地有關部門做好失聯人員家屬駐津生活、思想等安撫工作,提供幫助。“説實話,我們心裏也很難受,聽到這個消息時不能相信,看到名單上我們蔚縣的孩子,感覺心裏也很著急,希望能有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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