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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地進口“洋垃圾”後粗放處理 致河流重污染

  • 發佈時間:2014-12-22 07:00:50  來源:新京報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馬藝文

2012年7月,天津廢舊塑膠貨場,世界範圍內的廢舊塑膠越洋而來,最終在中國完成最後的回收處理。A14-A15版圖片/王久良

  2012年7月,天津廢舊塑膠貨場,世界範圍內的廢舊塑膠越洋而來,最終在中國完成最後的回收處理。A14-A15版圖片/王久良

王久良

王久良

  攝影師,曾拍攝《垃圾圍城》紀錄片。

  曾因《垃圾圍城》系列紀錄片引發關注的攝影師王久良,歷時三年又出新作《塑膠王國》。記者獲悉,該紀錄片披露了各國廢舊塑膠進口到中國後,被以粗放的方式進行回收處理,繼而引發了部分地方環境嚴重污染的現實。

  近日,《塑膠王國》26分鐘剪輯版向媒體公開,片中導演的鏡頭從美國東岸的垃圾回收中心出發,跟隨洋廢塑膠穿越大洋,走過海關,進入中國的廢塑膠回收利用集散地,被挑揀、分解、處理、造粒再利用。

  王久良表示,該片拍攝持續三年,他走訪了華北、華東、華南十幾個集中回收處理洋塑膠的基地,對整個産業的所有直接或間接影響的人都有深入接觸。

  《塑膠王國》正式版本將近90分鐘,目前仍在後期剪輯中,明年將製作完成。王久良説希望向中國輸出洋垃圾的國家能看到這部作品。

  “從南到北全國十幾處回收中心”

  新京報:你之前拍過紀錄片《垃圾圍城》,為什麼又拍這部關於廢舊塑膠處理的紀錄片?

  王久良:借助《垃圾圍城》,我有機會去國外交流,特別是在美國參觀時,發現他們有大量的生活垃圾經過篩檢後,第一時間送到了中國,當時我真的很納悶,怎麼會這個樣子?難道是中國有更先進的回收技術嗎?

  從那之後,也就是2011年5月後,我開始做進一步的調研,去了河北、廣東的一些地方,我看到,在中國鄉村裏的垃圾場,塑膠上印著那麼多國的文字、語言,這是世界垃圾場,這種場景給我極大的震撼。

  新京報:為什麼起《塑膠王國》這個名字?

  王久良:塑膠在英文裏的另一個意思是“廉價的”,它更深的含義是外表的繁榮、實質的脆弱。在取得了舉世矚目的世界成就的同時,把自己的家鄉變成這個樣子,這種發展其實是很廉價、很脆弱的,取這名字也是為了陳述這個主題。

  新京報:你去了哪些地方?片子中具體指出這些廢塑膠集散地的名稱嗎?

  王久良:片子裏面沒有,我的考慮是,這是全國甚至全球範圍的事,在我國從東北到華北,從華東到華南,甚至在內陸地區,都存在這樣的地方,這個量真的非常大。這還僅僅是塑膠垃圾。

  事實上,洋垃圾處理在中國是非常普遍的,整個中國稱得上成規模的廢塑膠處理中心,而且是專門針對洋垃圾的大概就有十幾處,河北有,山東、江蘇、浙江、廣東、福建甚至天津都有。

  “拍片常遇地方政府阻撓,甚至被抓”

  新京報:據你觀察,洋廢塑膠處理過程是怎樣的?

  王久良:首先要分揀。分類很複雜,大家從片子可以看到,常年做這個生意的人形成了很完善的識別方式,點火、甩地上聽聲音,招數很多的。

  仔細分揀後,就是粉碎,但無論是乾粉還是濕粉,都需要大量的水,我曾經計算過,有的地方的工廠一小時抽50噸地下水,而那個地方有2000家工廠,所以這個量是很大的,這些污水在沒有管道的地方就直接排到環境中,自然滲透到地下去了。

  然後是造粒,就是把塑膠溶化,在很簡陋的機器里拉成細條,這是最終回收的産品,重新參與新的生産。

  新京報:誰會用這些産品?

  王久良:我拍攝到的中國一家非常大的玩具代加工工廠,用的原料就是來自洋廢塑膠製成的廢舊顆粒,它們倉庫裏的各種玩具,沒有一件留在中國,全部出口。

  按照2011年到2013年的海關數據,每年進口廢舊塑膠的數量是800多萬,這僅僅是官方的統計數據。從我拍到的很多垃圾場看根本不止這些,而且很多按照限制進口條例是不應該進來的,比如醫療垃圾等。

  新京報:你在調研和拍攝過程中是否受到阻力?

  王久良:拍《塑膠王國》時,網上的資訊很少,只能自己去實地看。很多時候,沒有得到政府機構的支援,像是討人厭的蒼蠅一樣,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工作。

  我經常被地方政府阻撓,甚至也被抓過,但真正的阻礙力量,真正讓我感觸特別深的是,這樣一個骯髒的環境,給當地居民帶來了傷害,但你發現,阻礙你的,不僅僅是官方阻力,還有地痞流氓,而是任何一個當地的人,他們變成一夥,捍衛自己的利益,這個骨子裏的愚昧讓我觸動非常大。

  雖然拍紀錄片需要跟他們在一起很長時間,本以為可以建立起很好的情感,但我無法建立起來,説實話我不喜歡裏面的每一個人,跟他們在一起很痛苦。

  “受傷害最大的還是最底層的人”

  新京報:生産過程是否會帶來傷害?

  王久良:對於分揀工人來説,因為廢舊塑膠裏有很多其他的東西,他們所處的環境真的氣味很難聞,影片裏有人描述常年聞著都麻木了,聞不出味道了。但更主要的還是危險,垃圾有很多有毒有害甚至腐蝕性的危險品,有個老太太不懂外文,打開一個塑膠瓶,其實裏面是氫氟酸,結果把關節都燒壞了。有的人抖塑膠布,抖了半小時,整個手都脫了一層皮。對於分揀工人來説,碰到有毒腐蝕的東西是經常的事。

  對於水洗來説,還對整個産業區域造成了嚴重的污染。首先是地表水的污染,幾乎所有的池塘河流都重度污染,水草都不生了,更別説魚了,當地人都不敢用地表水澆灌農業,曾經有人用河水澆灌玉米地,結果玉米全死了。

  其次是地下水,像河北、山東的廢塑膠産業中心,人們從十幾年前就不喝地下水了,不管有錢沒錢,全都自己買水喝。

  最後還有空氣污染,焚燒廢塑膠産生巨量的廢氣,影響了整個區域。有一個採訪的女老闆在影片裏説,我都不敢要孩子,孩子都是在幹這活以前要的。我去過幾個大型塑膠産業基地,當地人都説,我們這兒的癌症掛號是整個地區裏出了名的。我曾經問一個阿姨,這邊生病的人多不多,她的第一反應不是誰家生病了,而是誰家沒人生病。

  整個産業區域的人都受到了傷害,但受傷害最大的還是最底層的人,有錢的老闆把工廠放在這兒,房子搬到城裏去,孩子不在這兒上學,但沒錢的産業工人、當地居民、農民就只能在那兒待著,走不動。

  “政府取締僅僅是重新洗牌”

  新京報:我們曾經在2011年的時候報道了河北文安作為廢塑膠北方集散地,被政府取締廢塑膠回收産業的情況,你在調研和拍攝過程中,也看到一些地方政府採取措施應對廢塑膠回收産業?

  王久良:文安被取締時,我也去考察過。應該説,文安取締得非常乾淨,但這種一刀切的方式,産生一個大的效果就是,這個産業四處擴散,在保定、邢臺,包括就近的雄縣等,都壯大起來。而且,據我近期的觀察,文安那邊的産量還是很大。所以對於地方政府取締的措施,我把它定義為一個産業重新洗牌的過程,但産業依然大量存在。

  很多地方現在也都打著所謂的迴圈經濟産業園的牌子,但事實上依然是家庭作坊居多,而即使是一些大的産業園區,也依然是相對落後的産業方式。這事的核心,並不在於你的園區多大,而是你的作業方式、整個區域的配套措施決定的。

  新京報:問題如何解決?

  王久良:問題的解決不像《垃圾圍城》時那麼簡單,因為涉及太多的利益群體,太多的人,甚至底層的勞動人民。像文安那樣一刀切的做法,可能性非常小,你砍掉一個地方不代表能砍掉整個塑膠中國。我不是不支援塑膠回收,我不支援的是目前這種作業方式和它産生的危害。

  因為是洋垃圾,所以我這次把關注點放在國外,我希望用我的作品去影響垃圾輸出國,能從源頭上去推動問題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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