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油和天壕環境共建的神安線迷局：被指騙國家資金

　　一條管道線從陜西省神木市起，一路向東，途徑山西省呂梁市、忻州市、太原市、陽泉市，進入河北省石家莊市，終達衡水市安平縣，長達600余公里。

　　這是國家級重點能源輸送項目，被稱為“神安線”，2019年9月宣告竣工。“神安線”由中國海洋石油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海油”)與天壕環境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壕環境股份”)共同建設運營，總投資46億元。公開資料對“神安線”多有如此描述，國家“十三五”規劃的大型能源項目、國家西部大開發重點項目、國家生態環境部2018年23個重大項目之一、國家天然氣保供項目等。

　　而這一頭頂“國家級”重點能源項目建設運作背後，卻有其“不同尋常”之處。《中國經營報》記者獨家獲得的證據顯示，“神安線”先建後補手續，通過地方政府用地方項目批准手續作為建設依據，工程完成後才獲國家主管單位正式批復；建設過程中，整體工程主要指標參數三次更改。而在“神安線”管道運輸、經營權上，上市公司天壕環境股份亦是上演一番股權“騰挪”，將上述權利納入囊中。知情人曾對此上書國家相關部門，質疑天壕環境股份與中海油子公司騙取國家資金。天壕環境股份在公告中表示，“神安線”管道項目是中海油的國企混改項目。

　　即便如此，仍無法讓業界釋疑：究竟是誰的“神安線”？

　　“早産”工程

　　公開數據顯示，“神安線”管道總長度約600公里，主要管道設計壓力8.0MPa，管徑DN813mm，總投資規模約46億元，年設計輸氣能力約50億立方米。管道線路起點為陜西省神木市，途徑山西省、河北省總計近20個縣(區)，終點為河北省衡水市的安平縣。2019年6月12日，天壕環境股份公告介紹，6月10日，“神安線”輸氣管道工程(山西-河北段)獲國家發改委核準批復，“神安線”項目從戰略佈局階段進入正式實施階段。公告稱，此次核準的為神安線一期工程，即從山西呂梁到河北安平，沿線設置壓氣站2座、分輸站1座、閥室25座。預計2019年投産運作。來自工程承包方的多名知情人則稱，“深安線”獲得國家發改委批復，歷時時間很短，但其全線早已施工完畢，全線基本是先施工再辦手續。

　　“整個工程都是早産項目，到現在還有一些手續仍在補辦中。”11月初，工程承包方胡坦(化名)介紹。

　　2016年4月25日，華盛匯豐燃氣輸配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盛匯豐公司”)發出招標邀請函，項目名稱為“中海油非常規天然氣輸氣管道工程——山西興縣曹家坡至忻府區奇村段”。工商資料顯示，華盛匯豐公司股東為華盛燃氣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盛燃氣”)、上海曼佩企業管理諮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上海曼佩公司”)，分別佔股51%、49%。而華盛燃氣則是天壕環境股份全資子公司。2016年11月24日，中聯煤層氣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中聯煤層氣”)向國家能源局申報了“神安線”項目，同時被列入國家能源局《煤層氣(煤礦瓦斯)開發利用“十三五”規劃》。中聯煤層氣的身份更為惹眼，其為中海油全資子公司，成立於1996年5月13日，經營範圍包括煤層氣開採等。胡坦等人質疑，華盛匯豐公司卻已在此半年多前，以中海油的名義對外項目招標。

　　華盛匯豐公司首次與中海油一起出現在有關“神安線”的項目合作中，是在2017年4月17至18日。文件顯示，中海油諮詢中心受中海油規劃部委託，在北京組織召開“神安線”項目工程預可行性研究報告專家評審會，華盛匯豐公司作為該項目的潛在合作方參會。此時，“神安線”已經開工建設，其中山西段最早在呂梁市和忻州市，以地方項目陸續立項。2016年12月29日，忻州市發改委出臺《關於原平市第二氣源連接線工程項目核準的批復》[忻發改審批發(2016)11號]，批復了項目名稱為“原平市第二氣源連接線工程項目”，並以此辦理相關批復和手續。時隔不久，2017年2月4日，呂梁市發改委出臺《關於核準華盛匯豐燃氣輸配有限公司興縣分公司興縣天然氣(煤層氣)利用工程》，批復項目名稱為“興縣天然氣(煤層氣)利用工程氣源連接線項目”，並以此辦理相關批復和手續。前述知情人解釋，表面上是忻州、呂梁兩市地方燃氣項目，實際上其項目走向圖與“神安線”工程走向圖一致。在山西、河北其他地市，亦然。

　　2017年9月24日，“神安線”項目被列為國家能源局《煤層氣(煤礦瓦斯)開發“十三五”規劃》的重點項目，取得全國投資統一項目代碼2017-000052-57-02-001700。至此，“神安線”取得了“準生證”。但其全線建設早已如火如荼。

　　直到2018年11月8日，天壕環境股份在一份公告中聲明：“目前神安線管道項目雖已取得國家項目代碼，但尚未取得最終批復。”

　　變更主要指標參數

　　公開資料明確，“神安線”的主要管道設計壓力為8.0MPa，管徑為DN813mm。而在“中海油非常規天然氣輸氣管道工程——山西興縣曹家坡至忻府區奇村段”項目中，規模為山西西段約為170km，設計壓力為6.3MPa，管徑為DN813mm。2016年4月25日，華盛匯豐公司在該項目段的“招標邀請函”仲介紹，該工程項目是中海油全國非常規天然氣(含煤制氣)管網重要組成部分，由中海油委託華盛匯豐公司建設和管理。2016年10月，該項目開工建設，施工段變更為“山西興縣康寧至忻府區奇村段”。本報記者獲得的該工程段《開工報告》《竣工報告》內容顯示，其管道設計壓力變更為8.0MPa。這是“深安線”工程主要參數第一次被變更。

　　主要參數再次出現變更，是忻州市發改委前述批復的“原平市第二氣源連接線工程項目”。批復的該工程段主要參數為建設DN500管線，設計壓力為4.0Mpa，但其《開工報告》《竣工報告》內容同樣顯示，主要管道設計指標變為管徑DN813、設計壓力8.0Mpa。類似的參數變化，也發生在呂梁市審批的上述項目中，其批准的項目主要參數為建設DN500管線，設計壓力為4.0Mpa，最終變成了“主要管道設計指標變為管徑DN813，設計壓力8.0Mpa”。

　　而在2017年9月24日，“神安線”在獲得國家能源局批復全國投資統一項目代碼時，中聯煤層氣提交的主要參數，管徑為DN813mm，設計壓力為8.0Mpa。

　　股權“騰挪”

　　2016年3月23日，華盛匯豐公司成立之初，股東為華盛燃氣、山西匯豐興業燃氣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山西匯豐燃氣集團”)，分別持股51%、49%。2017年8月11日，山西匯豐燃氣集團從華盛匯豐公司退出，其股份受讓者為華盛燃氣。這意味著華盛燃氣成為華盛匯豐公司的唯一股東。同年9月13日，華盛燃氣將其持有的華盛匯豐公司49%股份轉讓給上海曼佩公司，而這次股權受讓為直接受讓。工商登記資訊顯示，上海曼佩公司成立於2017年1月23日，徐秋文持有95%股權，經營業務範圍不包含燃氣行業。天眼查數據顯示，徐秋文亦是天壕新能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壕新能源”)董事、華盛匯豐公司董事等。工商登記資訊也顯示，天壕新能源成立於2008年6月5日，其與天壕環境股份共同的大股東是天壕投資集團有限公司，三家公司法定代表每人平均為陳作濤。且陳作濤作為天壕環境股份董事長，在天壕投資集團有限公司佔股99.9%。

　　2019年6月，陳作濤公開表示，天壕環境股份作為合同能源管理第一股，近年開展了包括“神安線”管道項目在內的燃氣板塊業務佈局，“神安線”是該公司與中聯煤層氣共同建設運營，是我國第一條非常規天然氣長輸管道。華盛匯豐公司也對“各工程段名稱不一致”作出解釋，稱“主要是不在同一行政區域內建設的原因”。陳作濤印證，本著“整體策劃，分段核準”的原則，該項目獲得了國家發改委核準批復，是天壕環境股份圍繞“一體兩翼”協同發展戰略佈局，燃氣板塊業務加速推進獲得的重大進展。天壕環境股份2018年半年報顯示，其天然氣供應以及管道運輸業務佔到了公司總收入的 64%。陳作濤稱：“目前，公司將大部分的資源投資于‘神安線’。”

　　2018年7月23日，天壕環境股份發佈《關於子公司華盛燃氣有限公司與中聯煤層氣有限責任公司簽訂合作框架協議的公告》。公告中明確，中聯煤層氣公司與華盛燃氣簽訂了合作框架協議，擬共同設立管道合資公司，建設並運營“神安線”項目，華盛燃氣擬將已建成的“神安線”項目資産注入合資公司。多方相關資料佐證，該“資産”包括忻州市發改委、呂梁市發改委批復的前述工程。2018年11月8日，天壕環境股份發佈《關於子公司華盛燃氣有限公司與中聯煤層氣有限責任公司共同投資設立合資公司的公告》確認，華盛燃氣與中聯煤層氣為共同建設運營神木-安平煤層氣管道工程項目，擬投資設立合資公司中聯華瑞燃氣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聯華瑞”)，註冊資本為8000萬元，華盛燃氣擬出資3920萬元，佔合資公司49%的股權。

　　此番合作，“神安線”上述工程段也賣了一個好價錢。胡坦、楊帆等人統計，“神安線”所有工程承包商的結算價格總計約9億元，徵地費用約1億元。這一數字在天壕環境股份“2018年年報”“2017年年報”中體現，稱“813管道”(“神安線”管道管徑DN813mm)資産總計10億元放在華盛匯豐公司。但“813管道”很快完成了溢價，包括華盛燃氣公司下屬各公司等在內，以價值總計約17億元資産入股中聯華瑞。

　　“神安線”一期工程建成後，將成為沿線地區、雄安新區高壓大口徑主要供氣管道，實現鄂爾多斯盆地東緣的煤層氣資源和京津冀地區用氣市場對接，將煤層氣為主的天然氣輸送至京津冀地區。多份公開資料也描述，未來將滿足北方地區天然氣需求，帶動沿線地區經濟社會發展。與之相應的是，京津冀所在的華北地區是缺氣地區。而公開數據顯示，“神安線”氣源地陜西省榆林市，燃氣價格比北京地區約低一半。

　　中聯華瑞作為神木-安平煤層氣管道工程的權屬單位、負責全線(含已建山西西段)工程投資、建設和運營。而多份資料資訊介紹，天壕環境股份全資子公司北京華盛新能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北京華盛新能”)，擁有對中聯煤層氣公司的採購氣源權及“神安線”以忻州地區為主的下游銷售權，購氣價格為1.47~1.52元/m?，下游銷售年均價為2.6元/m?以上。與此同時，北京華盛新能核定支付華盛匯豐公司管輸費0.1元/m?。按照“神安線”的建設目標，工程全線正式運營後，其年運輸量超過50億立方米，每年中間差價穩定且持續。天壕環境股份官方網站顯示，北京華盛新能與華盛匯豐公司共同構成了其“燃氣板塊”業務。

　　《中國經營報》記者以手機短信等方式，對此分別聯繫陳作濤、天壕環境股份董事肖雙田及中聯煤層氣公司董事、中聯華瑞法定代表人劉宗昭。截至發稿，沒有得到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