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達利的騙局 二(3)

藝術中國 | 時間: 2009-10-15 15:35:01 | 出版社: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也許是吧,”穆爾上尉説,“他也是個色情狂。”

         我又嘆息一聲。我不知該説什麼。我能説什麼呢?我曾是玩沙子和泥巴的小孩。這個小孩已不存在了,我非常懷念他。我在那裏做什麼呢,想跟這些大人物一起玩球嗎?我不是遲早要從這醜惡的買賣中擺脫出來,趁自己還沒被活生生吞食掉嗎?歐萊雅的首席執行官一定看出了我的想法,因為他直勾勾盯著我看。

         “加入俱樂部吧,孩子。”他説著拍拍我的背。

         “要是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給我打電話。”穆爾上尉説。

         他把我介紹給路易斯·羅梅羅—達利“欽定”傳記作者之一,還有安東尼·裏巴斯—加泰隆電影製片人,他正在為一部有關達利生平和愛情的傳記片做前期準備工作,由羅伯特·德尼羅飾演達利。我心想,演員的選擇真是亂點鴛鴦譜。夏洛蒂·蘭普林飾演加拉這個角色同樣不合適。電影沒有拍成。但我倒是如饑似渴地從羅梅羅和裏巴斯那裏了解了不少達利的事情。我對他了解得越多,我談買賣就越有技巧。我不放過任何一點零星的資訊。

         我去西班牙領取我從穆爾上尉那裏買下的素描作品。這些隨手亂畫的東西都簽了名,美觀地鑲在鏡框裏。這些簽名跟哈蒙印刷品底下的簽名一點都不同。

         由於我打算從巴塞羅那的藝術商那裏買到更多的達利原作,我隨身帶上屠夫藏在中國花瓶裏的那些錢,將它們鎖在一家西班牙銀行的保險庫裏。兩個月以後,我便記不起這是誰的錢了。我需要再找一個保險庫來藏匿我日益增長的錢財。

         我第一次去巴塞羅那時不會講西班牙語。我需要一個翻譯,於是我問旅館的接待員是否能幫我找一個能流利地講法語、英語和德語中的一種,當然還要會講西班牙語(他們稱之為卡斯提語)的人。就這樣我跟阿娜見了面。她開了一輛金絲雀黃、很破舊的老式福特“菲斯塔”車來到了旅館,衣著鮮亮、正式,儼然是重大會議或研討會的女主持。她走下車時,手裏緊抓著一本折角的平裝書。她有著小巧玲瓏的身材、橄欖油色的皮膚和栗色的眼睛。

         “斯坦·勞-勞-勞裏斯……?”她用極小的聲音問。

         我點頭。我微笑。

         “你好嗎?”她用德語説。我們握手。

         “你不説法語嗎?”我問。

         “當然會啊。”

         “那麼説法語吧。”

         “悉聽尊便。你不喜歡德語嗎?”

         “我不喜歡希特勒。”

         她把書豎著握在手裏,但我還是看到了書名。馬爾科姆·勞裏的小説《在火山下》。封面畫的是墨西哥小店裏一個爛醉的男人,頹然倒在桌子上。我心想,《在火山下》,有意思。

         阿娜作了自我介紹。她説她是加泰隆人。她能流利地説法語、德語,當然還有她的母語加泰隆語和西班牙語。她英語也説得不錯。她在菲格拉斯住了好幾年,這個邊境小城以達利的出生地聞名。菲格拉斯也是達利博物館的所在地。她的家人跟達利家族留在那裏的人友好相處。一個名叫拉蒙·瓜迪奧拉的當地律師處理阿娜的房地産收益。瓜迪奧拉也是菲格拉斯的前市長和城裏達利博物館的第一位館長。

         “我是藝術品商人,”我説,“我正到處買賣達利的作品。我專做達利作品的生意。我了解很多這個人的事情,可就是不知道他的成長背景。我想弄懂這位世界上最著名的超現實主義畫家。他的國家是什麼樣子的?我想要你領我去看看。”


         “你去過菲格拉斯嗎?”

         “沒去過。”

         “卡達奎斯呢?”

         “也沒有。”

         “里加港呢?”

         “沒有。”

         “阿姆珀丹鄉間呢?”

         “沒有啊。”

         “卡達奎斯的漁村和里加港是達利的化身,”阿娜説,“阿姆珀丹的風景是許多達利繪畫作品的背景。從巴塞羅那去那裏開車需要兩個到兩個半小時。”

         我想起在藝術圖書和博物館藏品目錄上見過的達利作品的一些標題:《阿姆珀丹風景中一張立體臉的幽靈》《阿姆珀丹姑娘》《阿姆珀丹附近的風景》《尋求一無所有的阿姆珀丹藥劑師》。這些繪畫作品性感、怪誕,寓意似乎頗具危險性。

         “我們去這些地方吧。”我説。

         “我按小時收費,”阿娜説。“路上花費另加。”

         沒問題的,才五分鐘我就愛上了她。

         坐進她的福特“菲斯塔”車,我們從巴塞羅那開車前往希羅納和菲格拉斯,探索荒涼且美麗的阿姆珀丹鄉間。從希羅納和菲格拉斯往東走,進入西班牙的東北部,我們得穿越遼闊的開放空間,天空顯得很高遠,四週環繞著柔和、蔥綠的山丘。山丘上盛開著鮮艷的罌粟花。風景裏到處散佈著迷人的莊園和石頭建築,還有質樸的農舍、農莊,一律都是粉色的石瓦交錯的屋頂;方塔堡壘似的矗立。我們爬上海岸線邊的礁石。我坐在起伏的石脊上,探身下去想從水裏撈起一個貝殼送給阿娜。一隻寄居蟹揮動橘紅色的螯把我的手指趕開。在大多數人的眼裏,這是極美麗的地中海景色。男孩們往海裏扔著卵石。坐在礁石上,我可以想像達利就在這片海灘上。在他畫于1934年的《性吸引的幽靈》中,畫家把自己畫成身穿水手服的男孩,就站在我此時待著的地方。男孩抬頭看一個巨大可怕、殘缺不全的軀體。遠處一塊形狀特別的岩石又在《偉大的自慰者》中被借用了輪廓,這幅畫作于 1929年,是離經叛道的作品。我忽然領悟到:達利在他的形成期只不過是個風景畫家。阿娜解釋説這些岩石是一個位於南山和北山之間的古火山噴涌岩漿流淌到這裡的遺跡。熾熱的岩漿河停滯下來時形成了複雜的層次,岩漿在海岸沿線爆裂、侵蝕和曝曬,從滾燙石頭上冒出的巨大氣泡使岩漿破裂和形成洞孔。

         “這就是你帶上那本書的原因?”我問。

         她笑了。“不,不,那只是一個巧合。”

         “我可不相信什麼巧合。”

         我把阿娜帶到布拉瓦海岸的一家華麗的餐廳。它在跨越連綿起伏的羅薩斯山巒的一條崎嶇小路的盡頭。埃爾布利餐廳開在一片私人海灘上,可以看到引人入勝的海景。如今全世界的美食評論家都認為 “埃爾布利”是餐飲界最好也是最昂貴的餐館,同時每個有責任感的廚師都認為費蘭·阿德里亞作為廚房裏的天才是烹飪界最有影響和最具才華的人。付賬不會有任何問題。我錢包裏的信用卡夠花了,可以管我一輩子用的。

         那家餐館沒什麼顧客。我手邊只有一把叉子和一把湯匙,在埃爾布利是不用刀子的。我們點了功能表上所有的27道美食:番茄和海藻凍、棉花糖帕爾馬乾酪、馬提尼酒浸幹凍蛋卷、樣子像沙丁魚眼睛的魚肉銀珠、清湯炸肉丸、海帶包雞爪,還有盛在飛碟那麼大盤子裏的含馬鈴薯沫的牡蠣精。説心裏話,這簡直是一場災難。我們花了6個小時來吃這頓大餐,什麼幹凍食物呀魚肉銀珠呀馬鈴薯沫呀吃得越多,我們感到肚子裏越餓。


         “你喜歡這裡的食物嗎?”我問阿娜。

         “挺與眾不同的。”她説。

         “我討厭這裡的食物。”

         “這廚師不是一個廚師,”阿娜説,“他是個藝術家。”

         “一個藥劑師。”我説。

         “吃過這些食物,我可以為一片‘番茄吐司’獻身了。”阿娜説。

         “那是什麼東西?”

         “烤麵包片涂上番茄醬,再加上橄欖油和鹽來調味。一道簡單的加泰隆美食。”

         我頗不情願地付了賬,然後我們驅車去了羅薩斯山裏離得最近的酒吧,我們從櫃檯上抓起一塊用錫箔紙包著的奶酪三明治,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阿娜?”我説,“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吧。”

         “旅館接待員知道在什麼地方能找到我。”

         我將手指放到她的唇間,彎下身子吻了她。

         黃昏時分,我們吃著彩虹般多彩的冰淇淋,觀看地中海的日落。當阿娜將頭靠在我肩膀上時,我努力想讓自己顯得瀟灑一些。在海灣中央,一個三角形狀的礁島活像犀牛角從海裏冒出。雲彩猶如有破洞的窗簾挂在藍天上。這一切似乎都是從一幅達利的畫中複製出來的。我心想,這就是達利童年和青春期看到的風景,這是他成長並變成超現實主義瘋狂天才的地方,它位於西班牙的東北地帶,有著宜人的夏季和嚴酷、寒冷的冬季。

         一架小型雙翼飛機繞著山地轉圈,沿著海岸線飛行,機尾拖著一條橫幅標語,上面寫著:“歡迎來到達利世界!”

         阿姆珀丹汽車旅館已很陳舊,它位於菲格拉斯的郊外。一個四壁全白的房間、全白的床單,只有一盞夜間用的燈,床頭桌上放著一部西班牙文的《聖經》,外加阿娜的那本平裝小説《在火山下》。

         “阿娜,你真是妙不可言。”我結結巴巴地説。

         “別忘了我是西班牙人。我們的血液裏充滿了愛。”

         整整兩天兩夜阿娜和我都待在汽車旅館的房間裏。第三天,我從床上掉了下來。阿娜打開了收音機。收音機里正播放路易士·萊奇的情歌《我愛你》,不過是用加泰隆語演唱的。舊日時光和逝去的歲月又回來了。我不會説加泰隆語,但我懂得歌裏的每個詞。

         “等我們的兒子出生時,我們要給他取名‘路易士’。”我輕聲説。

         阿娜微笑了。

         一個做客房服務的姑娘給我們端來供兩人用的“香檳早餐”。不是法國的香檳,而是“卡瓦”,實際上是西班牙風味的香檳。早餐裏有麵包卷和一碗香草蛋奶餡,以及番茄吐司、加奶甜咖啡,還有新鮮水果:切成片的鳳梨、顆粒很大的葡萄、形狀和顏色都像血滴的野生森林草莓。草莓浸泡在新榨的橘汁之中。

         那姑娘離開之前朝四週看看。“你們知道……”她剛開口説又停頓了一下,“達利和加拉春季從紐約回來,在去卡達奎斯的途中經常在這個房間留宿。”

         阿娜舉起酒杯。“敬達利。”她説。

         “敬加拉。”我回應道。

         “敬我們的兒子。”我們一起説。

         “你喜歡這本書?”我問。

         “哪本書?”

         “《在火山下》。”

         “哦,那本書呀。我不知道,我還沒讀呢。不是我的書。一個朋友忘在我車裏了。我想把它歸還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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