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達利的騙局 一(1)

藝術中國 | 時間: 2009-10-15 15:14:18 | 出版社: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事情是這麼開始的。我那年22歲,在一家比利時奶酪廠工作。我既不是詩人也不唱歌,但我卻寫詩,而且在把白天都耗費在地下冷藏庫之後,夜裏又在一個搖滾樂隊裏唱歌。我在地下冷藏庫裏幹的是在愛芒特圓輪奶酪上打孔的活兒。有一天,我接到一個電話,是安特衛普《全景》週刊的編輯打來的。他見過我登臺表演,還讀過我寫的詩。他打電話來想知道我是否有興趣換個工作幹幹。我當然有興趣。換了你難道不想嗎?

         《全景》請我去當該週刊駐好萊塢的記者。為了增加發行量和賣掉更多的雜誌,他們想出了個主意:在封面上登出目前最傑出的電影明星的大幅照片,這些明星包括相當年輕的阿爾·帕西諾、費伊· 唐娜薇、羅伯特·雷德福德、芭芭拉·史翠姍、保羅·紐曼。據我的理解,我必須立即去好萊塢採訪帕西諾呀唐娜薇這樣的明星。對此你會有一秒鐘的猶豫嗎?我可沒猶豫。我在愛芒特圓輪奶酪上打孔已經打夠了。我馬上中斷了制奶酪行當,為自己簽下了合同。

         《全景》沒有必需的資金把我送到加利福尼亞。我們有了一個折衷方案。他們給我一張舊桌子、一把椅子、一部手動打字機、一摞過期的《多彩》和《好萊塢報道》雜誌(事情發生在70年代早期,當時還沒有網際網路和G··gle搜索),再加上一把剪刀和一罐膠水,就要求我編寫、虛構、捏造或幻想出那些採訪報道,讀起來得像是我一週裏每天都跟銀幕上的明星們喝酒吃飯。我並沒有去好萊塢,在梅爾羅斯廣場的游泳池邊殫精竭慮,而是要在安特衛普陋巷裏一間編輯辦公室漏雨的屋頂下當牛做馬。

         我很勝任這份新工作,幾年間我編造“現場採訪”,寫了許多很有吸引力的封面故事,被“採訪”的有飾演女主角的芭芭拉·赫爾希、卡倫·布萊克、安妮塔·艾克伯格和安妮·班克羅夫,還有男演員尼克·諾特和羅伯特·德尼羅。一個星期接著一個星期,我看到自己印在雜誌上的名字,顯眼地冠以“本刊記者發自好萊塢的報道”,這個頭銜令我心裏樂滋滋的。有一個星期我編造了有關“科傑克”的報道,而前一個星期我剛剛虛構出對薩爾瓦多·達利的採訪。雖説達利不是電影明星,但知名度卻與科傑克平起平坐,臉上的須毛也要多幾根。

         我是這樣做的。我蒐羅了藝術品展覽目錄、舊的《生活》畫報、《巴黎競賽畫報》上的文章、路透社的電訊和二手藝術圖書,突發奇想地産生了將達利置於好萊塢背景下的念頭;我的文章説他正在那裏幫沃爾特·迪斯尼製作有史以來最招人反感、最有傷風化的色情動畫片—我就讓讀者這麼相信了。這完全是虛構出來的假報道,是我全靠想像力編造出來的。達利的特寫照片登在雜誌封面上,模樣挺迷人的,鼓著他那對金魚一般的眼睛。他那著名的上了蠟的鬍子,看上去也好得不能再好。

         我常常去擺著這份週刊的書報攤轉轉,觀察什麼樣的封面以及哪些電影明星最能誘惑別人掏錢買雜誌。不久我就弄明白了,就封面而言,女明星在銷售上要優於男明星—米亞·法羅輕取伍迪·艾倫,艾麗·麥格勞擊敗史蒂夫·麥奎因;與此同時,金髮女明星的銷量要大大超過黑髮美女—費伊·唐娜薇和費拉·福賽特以十倍的優勢打敗麗莎·米內利和奧黛麗·赫本。


 

         但這還不是最令我吃驚的。讓我萬分震驚的是,歇了頂、留鬍鬚、長粉刺的薩爾瓦多·達利,儘管歲月不饒人,其銷量卻要遠遠超過超級明星沃倫·比蒂、拉奎爾·韋爾奇、烏蘇拉·安德絲、達斯汀· 霍夫曼、伍迪·艾倫,甚至超過絕世美艷女王伊麗莎白·泰勒。

         此時我算是上了人生的第一課。

         達利賣錢啊。

         又接到一個意外電話。國際投資俱樂部(IIC)的總裁急切地想見到我,時間七點整。沒有商量的餘地。我知道IIC是由一位美國金融家組建的,整個60年代他都在向駐紮在德國的美國大兵兜售債券。 IIC其他的投資分支包括鑽石以及達拉斯和加拿大的房地産。

         我以前從未跟一位總裁會過面,於是我同意七點整在世紀中心賓館的餐廳見。正像我所預見的,任何擁有數百萬資本的公司總裁都是這種做派:我來到他偏愛的餐廳時,他已經在用小勺挖了許多“白鯨”牌魚子醬涂在黃油吐司上。一個穿著晚裝的侍者給我拿來了象牙小勺、黃油和幾片切得極薄的檸檬,還端來一架子白麵包吐司和半公斤這種魚子醬。

         總裁告訴我他是一個金融家。他也是花花公子。他正在重組他公司下面的美術投資分公司。“都是賺錢的生意,我與那些想愚弄藝術世界的騙子藝術家們一起大賺特賺,”他説,“我想要你主管我們的美術投資分公司,向最有錢的客戶提供相應的頂級藝術作品。”

         “為什麼選我呢?”我問,“我對藝術一竅不通。”

         “可你認識薩爾瓦多·達利,”總裁回答,“你在好萊塢採訪過他不是嗎?年輕人啊,那可是一篇棒極了的採訪!”

         此時此地我上了人生的第二課。

         任何人(連總裁們也在內)都那麼容易受騙。

         我搖身一變,成了藝術顧問和投資經紀人。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竟這麼走運。我的工作描述起來很是簡單:從這個世界上貪婪的傻瓜那裏“談”走盡可能多的現款。我看材料,仔細進行分析。我來往于倫敦和紐約蘇富比和佳士得這樣的大拍賣行。我在巴黎買下了我的第一幅達利作品。這是一幅畫于1937年的未來派①風格的墨水素描,描繪的是旋渦和卵形物或煎豆那樣的一堆東西。據推測,它是受《美國週刊》委託繪製的。但我沒有要求賣方給我一份鑒定證明。我信以為真,竟沒有查看賣給我畫的那個勢利的畫廊老闆的資格證明。據我所知,這可以成為逮捕他的一個理由。假如真像他忽悠的那樣,德魯歐拍賣場的巴黎著名拍賣商對這幅畫的估價幾乎兩倍于他的出價,那他幹嗎要價格減半地出售達利的一幅真跡呢?既然是便宜貨,我就買下了。當時我是多麼輕信和缺乏經驗啊。

         我付了錢,把這幅鑲在鏡框裏的畫佔為己有,為我剛入門就碰上的好運激動不已。這幅達利作品的黑白照片登在了一份正規博物館的目錄裏,佔了半頁。第二天,我把價格提高了三倍,將這幅旋渦、卵形物和煎豆挂在了我設在安特衛普總統大廈嶄新的經理辦公室裏。

         儘管這類生意我從未做過,但我還是把畫賣給了走進我辦公室的第一位“投資者”。

         當地一個提著塑膠購物袋的殯儀館業主,就這樣成了我第一個客戶。

         我對他説,你的客戶都是斷了氣的,這種賺錢方式一定很可悲。

         “生活就這樣,”殯儀館業主回答,“今天你在此岸,明天也許就去了彼岸。死人好比是一塊木板,而我就是木匠。我把木板刨平、磨光,讓它看上去體面一點,然後我把木板埋掉。假如你這麼想的話,那死者就不是我的客戶了。我只有一個客戶,那就是天國裏的上帝。他控制著人的生死。只要上帝站在我這一邊,死人就不會見少。”


 

         我請他坐下。

         他身穿職業制服:灰黑色西服、白襯衫、灰色領帶和擦得锃亮的皮鞋。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背直得像根標桿,塑膠購物袋擱在大腿上。他的長腿從不交叉著蹺起來。

         “銀行經理説我該找你談談,”殯儀館業主説。他整個人好像只有嘴在動。“你能做什麼銀行經理做不到的事?”

         “幫你洗錢呀。”我説。

         “你是賣什麼東西的?”

         “什麼都不賣。”

         “什麼都不賣?”

         “我不是賣貨的。我是做藝術生意的,我唯一的客戶是薩爾瓦多· 達利。我出售藝術作品可不是因為它們的藝術價值或純粹的美,而是一種純粹的投資。藝術市場是全球性的,在過去的五年裏每年增長30%。最近來自中國、印度和俄羅斯的資金正打算加入藝術品搶購,將推動價格上漲。等以後的某一天,我會再幫你以營利的價格賣出去。”

         “你保證有多少營利?”

         “天有多高營利就有多高。”

         “要很長時間嗎?”

         “不用太長時間。我們明天都會變成死木頭的。”

         “我可以給你一萬美元。”

         我聳聳肩,“達利的作品可不是清倉貨。”

         “五萬美元。五萬美元你能搞到什麼?”

         “什麼都搞不到。我對你説過了:達利的作品不是清倉貨。”

         “那就增加到十萬美元吧。”

         “現在你説的還算人話。”

         “要是達利死了,”殯儀館業主輕聲笑道,“我很樂意為他的鬍子涂點固定用的蠟。他會煥然一新的。”

         “我什麼時候能拿到你的錢?”

         “現在。”他説完就行動起來,把塑膠袋裏的東西統統倒在了我那嶄新的桃花心木寫字檯上。桌面上一下子就鋪滿了英鎊、美鈔、法郎、德國馬克、丹麥克郎、西班牙比塞塔和一堆比利時、瑞士和俄國貨幣。

         “你從哪兒弄來這麼一大堆的?”我問道,同時想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些,盡可能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

         殯儀館業主向我表示了歉意:“你知道,為天國裏的上帝服務,這可是一項國際性的生意。”他回答完了就小心地抓起那幅達利小小的傑作,步子輕快地走了出去。

         我就這樣進入了藝術世界。我的第一筆買賣來得這麼容易,一點都不花力氣。我想用不了幾個星期便可以大顯身手了。我那嶄新辦公室的場景使我想到幾年前看過的一部伍迪·艾倫的電影片名《拿了錢就跑》。這部經典影片以紀錄片形式錶現由伍迪·艾倫飾演的名叫弗吉爾·斯塔克威爾的罪犯渺小、低能的一生。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渺小、低能的罪犯。我已經拿到了錢,現在該是跑的時候了,但我沒有跑。雖説我心裏為剛才做的事—騙走殯儀館業主辛苦掙來的現款是否道德犯嘀咕,但IIC總裁卻很高興。他對我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第二天,他把我帶到他的私人裁縫那裏,在我們享用一杯午後咖啡的時候,裁縫給我裝備一套定做的西裝。

         “你是個天才,斯坦!太不可思議了!”總裁驚呼。

         “我很疑惑。那些富人幹嗎要買藝術作品?”我問,“為了讓他們的生活具有美感?”

         “去他媽的美感!”他説。

         “為了增強他們文化方面的……綜合素質?”

         “別讓我後悔雇用了你,斯坦!”

         我嘆息一聲。“我不懂……他們真的是作為一項投資來購買嗎?”

         IIC總裁點點頭,微笑了。

         “我能走多遠呢?”我問。

         “你唯一受限的就是買者想付的價錢。”總裁對我説,“你幹得好的話,價錢就沒有限度。沒有限度的。富人們需要炫耀他們的財富,但又要不顯得過於粗俗。我的意思是,他們總不能把錢挂在墻上吧?你永遠記著:一、只要你不吹破牛皮,富人們就敬重你;二、富人的妻子們是你可以利用的秘密武器;三、不要表現出憐憫,毫無自責地把錢拿走,能拿走多少就多少。永遠記住世間凡能賺大錢的都免不了要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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