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請他坐下。
他身穿職業制服:灰黑色西服、白襯衫、灰色領帶和擦得锃亮的皮鞋。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背直得像根標桿,塑膠購物袋擱在大腿上。他的長腿從不交叉著蹺起來。
“銀行經理説我該找你談談,”殯儀館業主説。他整個人好像只有嘴在動。“你能做什麼銀行經理做不到的事?”
“幫你洗錢呀。”我説。
“你是賣什麼東西的?”
“什麼都不賣。”
“什麼都不賣?”
“我不是賣貨的。我是做藝術生意的,我唯一的客戶是薩爾瓦多· 達利。我出售藝術作品可不是因為它們的藝術價值或純粹的美,而是一種純粹的投資。藝術市場是全球性的,在過去的五年裏每年增長30%。最近來自中國、印度和俄羅斯的資金正打算加入藝術品搶購,將推動價格上漲。等以後的某一天,我會再幫你以營利的價格賣出去。”
“你保證有多少營利?”
“天有多高營利就有多高。”
“要很長時間嗎?”
“不用太長時間。我們明天都會變成死木頭的。”
“我可以給你一萬美元。”
我聳聳肩,“達利的作品可不是清倉貨。”
“五萬美元。五萬美元你能搞到什麼?”
“什麼都搞不到。我對你説過了:達利的作品不是清倉貨。”
“那就增加到十萬美元吧。”
“現在你説的還算人話。”
“要是達利死了,”殯儀館業主輕聲笑道,“我很樂意為他的鬍子涂點固定用的蠟。他會煥然一新的。”
“我什麼時候能拿到你的錢?”
“現在。”他説完就行動起來,把塑膠袋裏的東西統統倒在了我那嶄新的桃花心木寫字檯上。桌面上一下子就鋪滿了英鎊、美鈔、法郎、德國馬克、丹麥克郎、西班牙比塞塔和一堆比利時、瑞士和俄國貨幣。
“你從哪兒弄來這麼一大堆的?”我問道,同時想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些,盡可能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
殯儀館業主向我表示了歉意:“你知道,為天國裏的上帝服務,這可是一項國際性的生意。”他回答完了就小心地抓起那幅達利小小的傑作,步子輕快地走了出去。
我就這樣進入了藝術世界。我的第一筆買賣來得這麼容易,一點都不花力氣。我想用不了幾個星期便可以大顯身手了。我那嶄新辦公室的場景使我想到幾年前看過的一部伍迪·艾倫的電影片名《拿了錢就跑》。這部經典影片以紀錄片形式錶現由伍迪·艾倫飾演的名叫弗吉爾·斯塔克威爾的罪犯渺小、低能的一生。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渺小、低能的罪犯。我已經拿到了錢,現在該是跑的時候了,但我沒有跑。雖説我心裏為剛才做的事—騙走殯儀館業主辛苦掙來的現款是否道德犯嘀咕,但IIC總裁卻很高興。他對我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第二天,他把我帶到他的私人裁縫那裏,在我們享用一杯午後咖啡的時候,裁縫給我裝備一套定做的西裝。
“你是個天才,斯坦!太不可思議了!”總裁驚呼。
“我很疑惑。那些富人幹嗎要買藝術作品?”我問,“為了讓他們的生活具有美感?”
“去他媽的美感!”他説。
“為了增強他們文化方面的……綜合素質?”
“別讓我後悔雇用了你,斯坦!”
我嘆息一聲。“我不懂……他們真的是作為一項投資來購買嗎?”
IIC總裁點點頭,微笑了。
“我能走多遠呢?”我問。
“你唯一受限的就是買者想付的價錢。”總裁對我説,“你幹得好的話,價錢就沒有限度。沒有限度的。富人們需要炫耀他們的財富,但又要不顯得過於粗俗。我的意思是,他們總不能把錢挂在墻上吧?你永遠記著:一、只要你不吹破牛皮,富人們就敬重你;二、富人的妻子們是你可以利用的秘密武器;三、不要表現出憐憫,毫無自責地把錢拿走,能拿走多少就多少。永遠記住世間凡能賺大錢的都免不了要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