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時候,父親經常帶著我去爬山。他特別喜歡玉皇山,他説玉皇山好就好在可以北望西湖,南望之江,氣勢開闊而變化多。父親在杭州生活了幾十年,對杭州的山水特別有感情。玉皇山是那裏比較高的山,父親和我不緊不慢地往上走,隨手指著遠處的峰巒,告訴我他年輕時經常是從哪些小路翻越哪些山嶺的。我們去的時候山上鮮有遊人,傍晚的時候風很大,都是松樹,松濤聲很響。有時候我父親也會帶我去靈隱寺走走。那個時候靈隱寺非常清靜,樹木參天,陽光都照不下來。 父親喜歡大自然,尤其喜歡崇山峻嶺,荒原曠野,天風海濤,野花勁草。大自然中那種撲面而來的雄偉壯闊的氣勢,正是他最為傾倒的。他喜歡在山鄉曠野看盛夏的雷雨。記得1965年我陪他住在莫幹山,一天悶氣逼人,雷雨將至,他卻要我同他一起去莫幹山的頂峰——塔山。他步履輕健,很快登上山頂。狂風吹得人站立不穩,四週的山谷中大塊大塊的白雲向上升起,而天空中的黑雲猶如座座翻騰著的山嶽向下壓來。一會兒,就是雷鳴電閃,暴雨傾盆,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了。我們撐著傘也被雨水打得透濕。父親卻毫不介意,興致勃勃地指點群山,不住地讚賞這大自然雄渾的美,覺得無比暢快。 我們家的院子,其實也是特別有情調。現在潘天壽紀念館的那個院子是改造過了的,原來是有前院後院的。前面的院子,當初有一棵很大的廣玉蘭,一棵老梅樹,三棵雪松;還有葡萄、丁香、紫藤、芭蕉、桂花和一棵棕櫚樹。後面的院子,現在蓋了紀念館的展廳了。那時候的後院,有假山,有水池,有亭子。後院的水池不大,周圍有山石圍繞,池中養著魚。在這個院子裏面,冬雪春花,年中四季的變化非常鮮明。父親早上起來得很早,他起來以後就會去打掃院子,修整冬青和花木。父親還喜歡種點兒蘭花,每年春天他都會順手買點兒蘭花,回來找個盆子或者瓦罐種上,澆點兒水。過一兩個月,花就開了,搬入室內,有時就放在他的畫桌上,讓清香隨風飄散。父親養的花,因為少護理,枯葉新芽,歷亂橫斜,自然而然。到冬天呢,這些蘭花也就放在戶外,好像都枯萎了,下點兒雪什麼的,也都沒關係。到春天,它們又長出來了,因為根還在。我經常觀察院裏的這些植物,也特別喜歡料理這些植物,沒事我就研究它們。記得我還做過幾次植物的嫁接,也養過蠶,養過金魚,養過雞、鴨和兔子。 父親曾經笑談自己的養花之道:“對人來説不費工,對花來説不勉強,聽其自然,姿態倒比店裏買的好看。”父親對我的教育,也是這樣順其自然,至於今後我搞什麼專業,是否畫畫,在他看來應該由我自己喜歡。他對我們既不嬌慣,也不要求盲目服從,他對我們每個人都持平等的尊重和信任的態度。小學的時候我在家裏,無論是習字臨帖,還是刻圖章,父親指點過我,但是從沒有過勉強甚至督促,也從不限制我在其他方面甚至自然科學方面的興趣。 我從小學三四年級開始,對自然科學有很大的興趣。父親覺得也挺好,説既然喜歡你就做。我在家裏面自己動手做收音機,用的是我哥哥留在家裏邊的一些亂七八糟的小零件,或者利用舊剃鬚刀外殼、罐頭鐵皮等廢品,有時我也會去小店裏面找東西。我做的收音機,在杭州少年兒童科技展上展出,這是全市第一部由小學生獨立手工製作的電子管收音機,可以聽很多臺。我還手工做過耳機、電錶,比如電錶,從外面的木頭殼子到電錶的定子、轉子、軸心、指針,全部都是自己做的。我小學的時候在少年宮還做過船模,叫競速艇,是比賽用的,船模裏的小內燃機是用油的。比賽的時候,小馬達聲音很響,船模的速度非常快,擦著一點兒浪尖,像汽艇一樣整個貼在水面上飛,船身用一根七八十米長的鋼絲牽著,圍著湖中的木樁打轉,比速度和穩定性。我也做過觀賞用的那種大型的船模。 |